第十八章 誰來算賬

  春闈在即,又到了全國各地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子,最終決戰的時候了。這北京城經曆了新年之後,又一次變得熱鬧了起來。


  如今,崇禎朝的科舉,在天子登基為帝第一年便發生了改變,三年一試便成了五年三試,策論成為考試內容中重要的部分。如何根除流寇和女真,成了每年逃不開的話題。


  每一年,崇禎帝都盼望著能冒出個臥龍鳳雛,能幫助他坐穩江山,但此前四年的前三名都讓他大失所望。都是些停留在四書五經的讀書人,正應了那句老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今年的科舉進行的同時,還有一項新增的考試,繼“科舉”“武舉”之後,“匠舉”隨著匠戶製度的產生,應運而生,凡在各省匠學研習滿三年,而後在省匠舉考試中,前三十名來北京參加“匠舉”。


  全國匠舉考試中,暫設“火器科”“水農科”“紡織科”,每科取一百人,各科前三名為天字工匠,前二十名為金字匠,前五十名為銀字匠,前一百名為銅字匠。另外,若有重大發明改進的工匠,無須參加匠舉也能封匠級。


  匠舉製與匠學製,這樣一項極富創造性的製度,給了底層百姓除了讀書以外的另外一種提高社會地位的可能,也及時進一步減緩了明末農民起義的大爆發。


  宋應星這兩天是忙壞了,第一年參加的匠舉,大多是京師乃至全國各地資深工匠。這些工匠無論是地域還是年齡跨度都極大,大部分工匠還不識字,還要安頓他們。這可是忙壞了天工院的官員們,宋應星不禁感歎英王的先見之明,怪不得要求各地匠學在傳授技藝的同時,還要叫學徒們識字。若是來參加考試的工匠都會識字,他的工作可是輕鬆多了。不過,令他欣慰的是,收支還算平衡。


  由於去年,崇禎開始加收江浙閩廣四沿海省份的商稅,商稅定額從三十取一到十五取一。正月以來國庫收入一個月便增收商稅近四十萬兩銀,極大的減輕了財政負擔,這還是存在各級官員貪汙的前提之下。


  作為始作俑者的周延儒,雖然得罪江南財團下台了,但財政問題暫時得到解決是真的,使得他在群臣中有了巨大的威望。首輔溫體仁也因為做好了收稅工作,深得皇帝之心。


  作為增稅的回報,崇禎放寬沿海四省,私人辦手工工場的限製,免除了一些毫無緣由的雜稅,也使得商人們少了些怨言。


  崇禎五年二月,天子諭令“凡江浙閩廣四省之商賈,既承增稅之擔,則政府當為之盈利行便,可多設織布,紡綢等局,廣為製造。”


  這背後的推手當然是,如今在案前頭疼的英王朱由思嘍。


  “這天下的帳是算好了,我這偌大的英王府該由誰來算賬呢。”朱由思看著眼前英王府每個月的賬單頭疼,雖然已經命王典橫排從左至右書寫,但王典交過來的文案還是十分混亂。畢竟王典雖然讀過書,但他一個小小的太監,要管整個王府的賬目,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王典,你這記的,我是真看不懂。你就告訴我,這個月收入多少,開支多少,結餘多少?”


  “回殿下,聖上每月撥款一千兩銀,加上京郊聖上又賜予殿下的良田五百畝的田租,每月可得二百五兩銀。全府上下護衛傭人等月例支出三百兩銀,日常物資采辦花費一百兩銀……”王典念著賬本,好像小和尚念經。


  “好了,你不用念了,賬目本王向來懶得管。王典,如今,這王府上下還沒有比你更適宜管帳的。他日,若有更適合的人選,本王一定換了你。”朱由思扶著額頭,有些煩躁。


  聽著朱由思說著想要換人做帳的話,王典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更加開心,討好地說道:“殿下,奴才實在能力有限,還是讓奴才跟著您,為您遮風擋雨來的好。”


  竹裏館,琴馨正算著二月以來的賬目。由於春闈的原因,這段時間,來竹裏館的客人翻了一番,其中大部分是各地的士子,尤其是山西的士子,大多匯集在竹裏館用餐。一來是,同為山西人的傅家,開的竹裏館早已經是名聲在外。二來是,這才子愛佳人,竹裏館有個貌美老板娘,年方二八,尚未婚嫁的消息已經是傳遍了士子當中。許多人都是為了一睹琴馨姑娘的風采而來。


  有一個人相比其他高談闊論的士子,顯的有點不合群。一個人點了些花生米和半兩燒酒,獨酌了起來。紋理麻密的木桌上散著零碎的花生米,東一堆,西一堆。


  他的麵前,突然坐下來了一人,端著一盤熟牛肉和一壺酒。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年輕人放好東西,徑直坐了下來。


  “敢問閣下,這是何意啊,莫不是要請我喝酒吃肉?”喝酒的人,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看似要鬧事的人。


  “這位兄弟,獨自在此小酌,不似其他士子高談闊論,論治國之術。也是來京城考試,博取功名的麽?”傅山給對麵的人倒滿酒,問。


  “哈哈,兄台猜的不錯,在下正是來參加春闈的,學識有限,不敢發聲。故在此小酌,隻為怡情。國事複雜,不是紙上談兵可以解決的。”那人回答到。


  “兄弟所言非鼠目寸光之徒,不知兄弟姓甚名誰。在下山西太原人氏——傅山,字青主。”


  “在下河南杞縣人氏——劉理順,字複禮。傅兄,說來巧,在下祖上也是山西人,我倆也算是同鄉。傅兄也是前來參加考試的麽?”劉理順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感歎著他的朝氣。今年是他第十次赴京應試,不知結果如何。傅山聽了的劉理順話,笑了起來,解釋著自己在這的原因。科舉向來不如傅山的眼,參加考試的盡是些迂腐書生,是君王的奴才。傅山之誌在平流寇、除建奴,仿張良郭嘉之故事,天下定而歸隱山林。

  “在下看著比傅兄弟年長些許,以為當今聖上已是明君,除閹黨,選賢舉能,而後又廢匠戶,開匠學。難道還不是傅兄弟眼中值得輔佐的明公麽?”劉理順敬了傅山一杯,二人繼續暢談到。


  傅山看著劉理順麵前擺著的花生米,借著幾分醉意,揮了揮手,說:“如今,官場派係鬥爭激烈,前首輔周延儒三十五歲入閣,三十六歲任首輔,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增商稅,這是利國利民之舉。但不過十日,便被逼告病回鄉。可見其中鬥爭之激烈,愚弟可沒有能力趟著渾水。”


  劉理順見傅山如此堅決,不再多說,二人暢飲至晚,誌趣相投,相談甚歡,最後以兄弟相稱。


  視角從北京轉到杭州,杭州地處江南。宋代詞人柳永有詞雲“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杭州作為浙江首府,又有錢江海運之利,商業十分發達。伴隨發達的商業與貿易,需要先進的生產技術與大量熟練的手工業生產人員的浙江,無論是官方與民間,對於興辦匠學提供大量的支持,浙江匠學在幾個月內,無論是規模,還是學徒、設施等,已經是在全國執牛耳者。


  這一切發展都得益於,牽頭建設浙江匠學的浙江提學僉事,戴蒼。戴蒼除了研習經義,還喜歡鑽研火器機械製造。在他組織的浙江匠學,著重鑽研火器改進,原本他這不入流了愛好,竟成了天子推崇的,這令他大受鼓舞。他也是全國少有的,主動參與匠學建設的地方大儒。


  今年的春闈加上第一年的匠舉考試,戴蒼也受到崇禎的召見,崇禎對於戴蒼的成績十分讚賞,賞了銀,升為浙江提學官,封天工院火器科院士。


  天工院內,戴蒼正與宋應星,算著浙江匠學撥款的帳目。


  “宋大人。如今,國庫吃緊,浙江物阜民豐,匠學興辦,利國利民,浙江當地士紳多有捐款。浙江匠學可以自力更生,這省下來的費用,可以撥到內地窮困之省之用。”戴蒼看著賬本,對著宋應星說道。


  宋應星聽到戴蒼不要撥款,實屬驚喜。如今,各地匠學最需要撥銀的是,流寇最凶的陝西與山西兩省,宋應星正愁天工院財政緊張,戴蒼這時真的是雪中送炭。


  “戴大人如此正是救急之舉,如今陝西山西兩省辦學因流寇受阻,正需大量銀兩。浙江此時不要撥款,是義舉啊。南直隸兩廣等富饒省份等地百姓,若有浙江百姓此等覺悟,我也不用愁了。”。


  對於戴蒼的義舉,宋應星十分感激,如今的天工院已成氣候,作為掌門人的他在各個方麵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雖有崇禎支持,但他仍然身心疲憊,他急需要一個得力的副手,眼前的戴蒼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本章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