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東西
正是晚高峰，長龍般的車流走走停停，緩如蝸行。
車窗外人流熙攘，車窗里氣氛靜謐。
兩個人目光偶爾觸碰，又很快分開。
「學弟，你練琴多久了？」
嚴格來說，兩人並不能說是學姐學弟關係，但是白菜很喜歡叫陳安學弟，這讓她有一種掌控的快感。
「六七個月吧。」
陳安稍微誇大了一番數字。
「那也很厲害了。」白菜幽幽嘆一口氣，「看來你天賦很好啊.……六七個月估計練得很累吧？」
陳安的水平已經能和學校里的一些老油條比肩了，甚至還能加入自己的風格。
她雖然不會彈，但是鑒賞水平還是有一些的。
陳安知道白菜誤會了，但是此刻他也只能選擇點頭：「是挺累的，不過喜歡就好……」
即便沒有系統的幫助，他相信自己也會逐漸達到如今的水平，他自有自己的堅持。
說完，他發現白菜學姐的目光失去了焦點，明顯是陷入了回憶。
女司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扭開了音樂電台，舒緩悠揚的鋼琴曲潺潺流出，逐漸發酵出時光的味道。
「白菜學姐能上專業的音院，肯定也很不容易吧？」
白菜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怎麼了？變著法打聽學姐的事呢？」
呃.……被發現了，陳安也不尷尬，大方點頭：
「嗯，很想了解學姐。」
白菜盯著陳安的眼睛看了幾秒鐘，問道：「陳安，你覺得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似乎是第一次聽見白菜學姐用這種嚴肅的語氣.……
送命題？
陳安思考片刻，臉色同樣變得嚴肅：「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在得到系統之前，他覺得最重要的東西是錢，但是現在有了系統，他反而有些迷茫了。
至於系統所說的「成為更閃耀的自己」？他沒有真正考慮過這個問題，或者說他不想考慮，只想好好享受生活。
白菜則是被這個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你真是……很耿直啊.……」
本來她還以為陳安會說出什麼「夢想」、「堅持」之類的，哪裡料到他會突然蹦出一句「不知道」？
你難道不知道在學姐面前表現一下自己嗎？！
坦誠標籤get。
「好吧.……算你過關。」白菜雙手撐著下巴嘆了口氣，她的確很想找個人傾訴。
雖然白菜有幾個閨中密友，但是都不適合傾訴。吐槽自己練琴太累？別人同樣也累！吐槽藝術生前途渺茫？別人同樣是藝術生！
現在陳安出現了，他懂一些音樂，也有自己的堅持，而且還很坦誠，也許是一個不錯的傾訴對象。
最終，白菜還是開口了。
「學弟，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學理不學文，學文不學藝。」
「為什麼？」
「因為這需要天賦，需要金錢，需要熱情和堅持……少任何一樣，藝術都只是空中樓閣。」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該繼續下去……」。
誰又能懂自己真正的堅持？甚至於她父母都曾表示過懷疑。
藝術這種東西，說出來很光鮮亮麗被人羨慕，但是真正在謀生的時候，就突然變成了下九流。
技術不會，文員當不來，一般公司要你幹啥？連自己都養不活！
「.……」
「我認識的學姐學長，有當私教老師的，有開琴行的，甚至有徹底轉行去賣咖啡的，這都我感覺特別的迷惘……」
」十七年的時間，糟了家裡上百萬的錢，難道到頭來只能當個私教老師？「
美術生都夢想著成為當代畢加索，音樂生的夢想，自然是開一場自己的音樂會。
不說什麼WYN金色大廳，只要能夠座無虛席，收穫經久不息的掌聲，就算是滿足了。
「.……」
看著有些激動的白菜，陳安喉結動了一下，沒有出聲。
「說實話，我家裡不是特別有錢，一百多萬已經很讓我爸媽傷筋動骨了，但是我更不甘心的是我付出的時間.……別人睡覺的時候，我在練琴；別人談戀愛的時候，我在練琴；被老師罵哭帶著眼淚練琴，十根手指全部磨破染紅創可貼忍著痛練琴，想起來真的是很辛苦啊……」
陳安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去看白菜的手，嫩嫩的，也許保養費了很大的力氣。
「說完了！是不是很單調？」白菜很快從失落中走出來，「學姐沒什麼過去，前半輩子都陪著琴，失望了嗎？」
陳安連連搖頭，為啥會失望？
這麼一塵不染的小白菜，不是每個男人心底的渴望嗎？
他問：「學姐，如果你失敗了會怎麼辦？」
「嗯……」白菜皺了皺眉，斟酌了很久：「其實我以前不怎麼考慮這個問題.……但是也許我會找個人嫁掉，再不做鋼琴家的美夢……開始平凡的生活吧！」
她揮了揮小拳頭給自己鼓勁：「不過我現在才大三，還是有機會的！」
看到時而低落懷疑自己，時而給自己打氣加油的學姐，陳安深有同感。
以前他也是如此，或者說，類似如此。
畢竟白菜是堅守中偶爾迷惘，而他自己則是迷惘中偶爾振奮，境界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個很好的姑娘呢.……
他突然認真道：「學姐，我想我也知道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了……」
白菜稍稍偏過腦袋，睜大眼睛看著他，露出一個溫柔笑容：「說說看？」
沉吟片刻，陳安回憶著自己曾經看過的書，精鍊出一句話。
「不甘平凡的堅持……或者安於平凡的知足。」
白菜反覆念叨著這兩句話，秀美的眼睛里里出現了不一樣的神色。
理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好比自以為蜷縮孤獨的黑暗裡，卻突然發現有人提著燈對你說，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白菜覺得，陳安就是那個提著燈的人。
「得小心一點。起碼.……不要那麼快，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白菜對自己說，她覺得陳安真的太危險了！ ……
「目的地已到達，請乘客帶好隨身.……」
車停了，陳安幫白菜開門。
等到白菜下車之後，她就愣住了。
這裡是.……東海IFC西塔？
車上都和陳安聊天去了，一不注意竟然跑到這裡來了？
白菜獃獃的看著面前金碧輝煌的摩天大樓，想起何姣曾經說過的話。
「有很多學姐在這裡打卡，住過這裡接近五位數的酒店，你猜她們付出了什麼？」
白菜用指甲蓋都能想明白。
作為東海最繁華的區域之一，人們對這裡的印象呈現詭異的撕裂化。
如果在這裡謀生，那麼你將面臨著地獄，不管是超過六位數的房價，還是擁擠到極點的交通，無一不在降低著生活品質。
但如果你在這裡消費……那麼你將體會什麼叫做天堂。
恭敬有禮的侍者，以你為中心專用的接待員，滿臉笑容的經理.……一個看不見的龐大團隊將把你捧為明珠。
天堂是這裡，地獄亦是這裡。
而唯一的通行證，便是金錢。
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白菜小小聲問出了三個問題：「.……你是認真的嗎？這裡很貴的吧？你要帶我去哪個餐廳？」
「最好的那個。」
「但是會花很多錢啊.……」
「能讓學姐開心就好。」
陳安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但這的確是他目前的想法。
錢嘛，花出去了才叫錢，不花那叫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