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族遺孤 3
自從接觸到第一本書後，希爾薇便再也不忍放下，從第一層邊緣處開始，順時針往上，從‘創世紀’到‘啟示錄’，希爾薇已經讀了一萬零五千一百多本書。在這裏她已經忘記了時間，隻是貪婪地吸取著未知的事物，仿佛置身書中，親眼見證了世界的誕生與發展。
不同信仰的種群對他有著不同的尊稱，他是未知世界中已知的無所不能的神，在他親自創造的大賢者的口中，被稱為造物主。在一切都還未產生之前，造物主十分孤獨，眼前始終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甚至是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隻能在想象中完成。於是造物主隻能每每地想象，想象著有跟自己一樣的生物，想象著生活在一片廣闊光明的大陸。漸漸地這種想象變成了一粒發光的種子出現在他麵前，這是造物主用了多少歲月，集中了多少的想念才匯聚成的種子。造物主將它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種子立刻迅速發芽生長，造物主開心極了，給他起名叫‘奧納’。
奧納就是這個世界最初的模樣，他沒有束縛，完全靠著想象力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肆意漂流的大地，沒有方向的空，隨性生長的生靈，任何事物都無須遵循因果，隻要擁有可能的地方，就能任憑想象出現的物質，應有盡有中交織成混沌，空間無法承載無休止的想象，萬物之間亦無法成為相互想象中的模樣，最後又變得一無所有。
奧納所發散出來的光逐漸暗淡。造物主知道奧納終究是想象之物，就如同自己一般，身處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無論自身如何明亮，依然會被黑暗所籠罩。不過奧納也是這位造物主的希望之物，雖然身處黑暗，但是隻要擁有想象力，就擁有了更多的可能，再的一束光也能抵擋一刻的黑暗。所以造物主再次陷入了沉睡，在另一個世界尋求永恒的真理。
在不久之後，世界多了四位賢者，萬物也歸根於四大真理，即時間、空間、物質、靈魂。從此山川不再隨意移動，江河不再肆意逆流，空至上，萬物向陽而生，陽盡而亡，諸事需因果有律。奧納也終於失去了光芒，取而代之的是真實與真理，而想象不得違反真理。奧納是由造物主的想象所創造，而真理則出現在造物主的思想當中，是想象力的枷鎖，也是它通往永恒的道路。
奧納在真理的引導下不斷生長，造物主也不斷衍生出各種想法，在現有的真理下還會出現怎樣的奇跡，在不破壞時間的真理下，未來會發生哪些變化，相對於答案，他更加感興趣於可能性。
在漫長的時間後，奧納終於開枝散葉，造物主的思想也化身成了各種各樣的生靈，其中這些不完整的智慧，殘缺的意識，產生了所謂的人，包括大賢者在內，都隻是造物主的一個想法，一個思維方向。善良的，邪惡的，聰明的，愚蠢的，勇敢的，懦弱的……他們之間的矛盾亦是造物主所思考的，他們之間的結果亦是造物主所尋求的真理。
希爾薇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內容，也無法想象，她甚至覺得造物主現在正在某處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是想法都逃脫不了對方的眼睛，這讓她不寒而栗。可她依然不明白造物主所追尋的真理到底是什麽，這個世界的存在有什麽意義。懷著這樣的疑問，希爾薇繼續拿起下一本書。
奧納在生長，造物主的智慧也不斷在增加，生活在奧納內部的生靈，也有了各自的意識形態，對自身的環境也有了意識。他們組成了各自的生活圈，產生了群體，建立了規則，駕馭群裏的力量，形成了權力，懂得了發展與擴張。他們第一次用不同的語言統一了時間——亞曆，第一次統一命名了立足的土地——神木州……
接下來漫長的篇幅講述了神木州的發展史，生靈之間的戰爭與統一。但是造物主對此並不滿意，至此亞曆56年的曆史中，幾乎全部在戰爭，並且還將無休止下去，矛盾始終依靠力量去征服，這並不是他所渴求的真理之路。
世界到了某一階段，形成了五部六族。易族，誕生於造物主的頭部，居於北界舟部，繼承了造物主的智慧，也是最接近造物主的部族。亞族，誕生於造物主的雙腿，上半身是由動物的形象組成，居於中都牙武部，繼承了造物主的勇敢無畏。灰族，誕生於造物主的背麵，居於南域戒部，象征著一切未知的可能性，也背負著罪惡。要族，誕生於造物主的身軀，居於西州荒原部，代表著強壯偉岸，肩負著重任。晉族，誕生於造物主的手掌之中，居於東省川石部，擁有無限的創造力，善於製作各種精密器具。靈族，誕生於造物主的無夢之眠，無欲無望無所求，居於空浮城厄爾德拉……
任憑希爾薇如何翻閱，都找不到一個關於描述龍族的字跡，最後她隻能放棄，繼續閱讀下去。
六族之中易族最為弱，沒有強大的身軀與力量，沒有特殊的技能，沒能身居險地，隻能依靠其餘五族的野心相互牽製著生存，直至某一即將徹底消亡。而種族的消亡違反了靈魂真理，因此大賢者降下‘啟’，為易族打開重新想象之門。他們想象著擁有堅不可摧的身體，想象著無所不破的武器，想象著百發百中的箭矢，想象著自由飛翔的翅膀，憑借著想象之力，易族一躍成為神木州最為強大的種族，而想象力也成為了最為可怕的力量，後來他們稱之為魔法。屠殺變成了反屠殺，後麵所描述的戰爭中涉及到了所有部族，為了保護神木，討伐邪惡力量，實則為了盜取力量根源的陰謀。最後易族獲得了勝利，但舟部也幾乎被隔離大陸。
在希爾薇的記憶中，她的先祖去過很多世界，見識過魔法確實存在，而且並非隻有易族在使用，不過對於她的先祖來，那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力量，甚至發動起來有些麻煩。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裏的易族指的就是人族，她所知的最先獲得魔法的部族。
易族擁有一個可怕的賦，那就是智慧。想象力即使奧納的本身，而易族則是最接近造物主的存在，可以想象獲得其本身力量的可怕。在萬年的發展之後，易族登頂神木州，萬物皆在易族的統治之下，而易族中也出現了五位英雄，後各立封為大帝。五位大帝是易族最優秀的人，擁有最強大的魔法，他們在稱帝前一直在研究永恒的秘密，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研究更多的魔法，讓易族更加強大，但這明顯違背了四大真理，不過他們在此之前就發現了真理的存在，並發現可以通過其漏洞而達到永生的目的。五帝的行為終於引起了大賢者的注意，再次降下‘啟示’，欲禁止破壞真理的行為，不過過於傲慢的五帝認為自己並沒有違背真理，所以並不認同這個‘啟示’，他們甚至窺視起了大賢者的權能。
後篇具體記載了五帝的貢獻，及其大罪。他們後來發現了空浮城厄爾德拉並占領，讓靈族做他們的奴仆，至此過上奢靡的生活，日漸沉淪。直到開始向大賢者下手，他們引誘大賢者做出違反真理的事情，並以此來要挾，以獲得修改真理的權能。
本應詳細介紹這件事的內容，可惜關於這部分的具體內容缺失，書架整整空了一排。
造物主睡夢中被偷窺，他發現自己一直在觀察的世界，突然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造物主十分恐懼，又十分生氣，這是他第一次做下噩夢。他離開奧納，去要尋求這恐懼的真相。
希爾薇終於讀到了龍族的事跡，不過她也無法接受，眼睛始終盯著書中的一行文字。龍族誕生於造物主的恐懼與憤怒……他們猶如閃電一般出現在空，吐息火焰燃燒萬物，降下黑色閃電撕裂大地，一時間山河倒灌，崩地裂。五帝出現與之戰鬥，最後全部隕落，龍族終消失際。
無法相信，希爾薇無法接受這件事。她知道神木州是原來的世界，而現在世界破碎成無數世界，原來這一切就是他們先祖做的，曾經有個美麗的故鄉，這件事也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族長爺爺曾過的一句話：也許隻有消亡才是我們最後的道路。
她放下手中的書，眼睛回到滿是圖書的巨大書架，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麵前的一切與書中的一切都顯得非常不真實，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這裏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在書中的世界，又好像做了一場夢，時間隻有清醒時的那一刻。依然能感到腹中果實所產生的源源不斷的能量，但疲勞感卻沒有因此而得到釋放。她靠著身後的書架緩緩坐下，閉上眼睛想要真正的睡上一覺，記憶如同奔跑在迷霧之中的人，從看不清起點的地方，去向看不到終點的遠方。龍族世代的曆史可以用兩個詞總結，那就是隱藏與逃亡。直到最後的家園，那裏燃燒著火焰，母親與族人在火焰的背後逐漸消失，而希爾薇也成了龍族遺孤。不甘心與仇恨在她眼角化成淚水，久久不肯離去。造物主並沒有給她想要答案，僅告訴了她答案的方向。這是個被貪婪毀掉的世界，而龍族則是造物主任命的這項使命的執行者，眼下的慘狀則是龍族怠慢使命的懲罰。就像是找到了丟失已久的東西，希爾薇從夢中醒來，她的眼睛閃爍著光芒，迷茫不再。
希爾薇感覺身體已經完全恢複，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加強大，她來到書架盡頭的圍欄前縱身躍下。如果不是對這裏有所了解，她一定覺得自己掉進了無盡的深淵，不知道卡南給她的眼睛使了什麽魔法，即使不用亮光也能看清周圍的一切，這也讓她安心許多。隨著一聲巨響，希爾薇平穩落地，她已經盡量控製了自己的力量，如果不是因為這是最快的方法，她也不願意如此無禮。
卡南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他隻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前方，桌子上的那根蠟燭已經完全燃燒殆盡，看上去好像已經等待了很長時間。直到希爾薇出現，他才有所反應。
“這樣就可以了嗎？希爾薇。”麵對從而降的女孩，卡南並沒有覺得意外，十分平靜的率先開口。
希爾薇將右手放在胸口，閉上眼睛微微彎下腰，著：“請原諒我的無禮，卡南大人，還是稱呼您大賢者大人比較好。”
卡南擺了擺手，道：“無論我是誰，這對你來都沒有任何意義。不過你看起來似乎已經得到答案了，能給我聽聽嗎？”
“抱歉，我無法理解您所問的‘答案’，我隻是找到了我的使命，我要毀滅這個被汙染的世界，我相信這也是造物主大人的意誌。”希爾薇的眼神充滿堅毅，她並不擔心會被卡南阻止，因為她已經無所畏懼。
卡南依然十分平靜，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龍族女孩。米黃色的連衣裙包裹著她纖細的身體，心形的臉蛋上依舊有些稚氣，以那個世界的時間來算，她看起來也才十六歲左右，纖薄的嘴唇上有著高挺的鼻梁，棕黃色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悲傷與迷茫，棕色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編成了馬尾披在一側的肩膀上，如果她生在普通種族裏，一定也會是高貴的公主。毀滅世界這句話，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她口中。
“可是以你現在的實力，被他們發現就等於死亡。”
“沒關係，我的先祖們世代隱藏在那個世界裏，百年，千年，在沒有找到毀滅世界的方法和力量前，我不會暴露自己，即使被發現，被殺死，那也是我的命運。”
卡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實在不忍心這樣的命運降臨在這個少女身上。
“假如有一世界被你毀滅了，你有想過接下來的事情嗎？”
希爾薇猶豫了片刻，她確實沒想到接下來要做什麽，隻是覺得世界毀滅後自己也將不存在了。
“如果那一真的到來，我會毫無遺憾地跟這個世界告別。”
卡南有些激動地走到她麵前，道：“不，孩子，你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在這裏住下去，這裏沒誰能把你怎麽樣，如果有一你想離開，我們可以去找蓋隆，他司掌著物質，我們可以求她將你轉生成其他種族，然後回到那個世界平凡的生活下去。”
希爾薇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鎮定地道：“謝謝您的好意，卡南大人，不過龍就是我的生命，如果有一我不再是龍族一員，那就是對先祖大人最大的背叛，龍族也就真的滅亡了，所以我不能這樣做。卡南大人，您一定是司掌靈魂的大賢者，您一定清楚，這份刻在靈魂深處的痛苦，燃燒的地方是家園，鮮血染紅的身影是親人，這份仇恨卻又無能為力，這份痛苦不會因為活著而得到寬恕。”
看著少女痛苦而堅毅的目光，卡南知道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她了，他把手放輕輕放在她的額頭，道：“願我主保佑你，希爾薇，可憐的孩子。”
“您不打算使用力量阻止我嗎？”希爾薇以為卡南一定會阻止自己，甚至使用武力。
“不，這既然是你的決定，也一定是造物主大人的決定，而我隻是一位見證者。”
“謝謝。”希爾薇再次彎下腰，對他表示感謝。
“還有一件事情你要知道，希爾薇，一旦離開這裏，你所知道的，關於這裏的所有記憶都會被清除，這是造物主設下的絕對真理。”卡南遺憾地道。
突如其來的通知，讓希爾薇遲疑了片刻，隨即便也釋懷了，道：“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即使忘記了這裏的一切，我要去完成的使命也不會有所改變，隻是無法報答卡南大人的恩情，萬分抱歉。”除了報仇她也別無選擇。
卡南搖搖頭，看來即使是他也無法改變預言，道：“既然你已經做好準備，就去吧，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對嗎？”
“是的。”她點了點頭。
卡南拿起書桌上的書，撕下了一頁，隨手扔在了地板上，隨即便出現一道發著白色漩渦光芒的門，他又撕下一頁遞到希爾薇麵前，著：“穿越外麵的月亮，同時想象著你要去的地方，再扔出這張紙就好了，記得時機要正確，在忘記這件事情之前。”
聽到月亮，希爾薇就想起窗外那隻赤紅的眼球，想象著還要穿越它，有些不寒而栗。再次謝過卡南後她轉身離去，在門前停了下來，回頭道：“卡南大人，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請您讓我帶走一個故事。”
“隻要你願望夠深刻，也許就會出現奇跡。”卡南最後道。
希爾薇離開了那個巨大的圖書館，在空曠的地方展開了翅膀，飛向那輪赤紅的‘月亮’。她回頭看向自己離開的地方，那裏是一根巨大的樹幹，用任何言語都無法描述它的巨大，看不到盡頭的頂端一直延伸至黑色夜空的深處，漫飄落著各種顏色的樹葉，又像是星星一般在空中閃爍著。這些就是卡南所的靈魂，他們落向長滿刀片的樹林，布滿針刺的地麵上，融入的赤岩中，在巨大樹幹的根部附近又匯聚成了綠色的湖泊，隻有那裏的樹木長得十分翠綠。這裏既壯麗又顯得十分詭異。
希爾薇離開後，卡南回到座位上。在他坐下的一瞬間，巨大的火焰席卷了他周圍的書架，火焰一直向上蔓延，如同漩渦一般將他包圍。他十分冷靜地看這眼前的一切，思考著造物主所追求的真理究竟是什麽。大火並沒有持續很久，周圍的書架未變得瘡痍，一切就像未發生過一樣，所有的圖書也依舊嶄新。卡南隨手從虛空之中掏出了一本書，開始閱讀起來。。
安娜科曼的英雄傳，被詛咒的女巫，被推上絞刑架的英雄，正義似乎從來都在強者手中，女巫的悲歌，英雄的複仇，為拯救子民與國家打破枷鎖，獻上榮譽與生命，在屍骨累累的暮色裏，在熊熊烈火之中，為其加冕為叛者的王冠。
希爾薇希望有這樣的英雄出現在她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