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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龍族遺孤 1

  雕刻著奇異木質花紋的巨大圓環一層疊一層,通往看不到盡頭的高處,站在建築的中央抬頭往上看,就如同是在凝視深淵,讓人忘了自己就處在這深淵之中。如果光線足夠充足,你會看到這裏每一層圓環中都擺滿了書架,每列書架上又放滿了圖書,螺旋而上,而你就處在書的漩渦之中。隻可惜這裏一片漆黑,在這巨大建築的底層中央,僅有一支蠟燭,一張書桌,和一位拿著筆不停在書寫著的老者。老者一頭的白發幾乎垂到地上,胡須似乎與身穿的白色長袍融為一體,讓人矚目的是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鐵鏈套住,鐵鏈一直延伸到他身後的黑暗處。不過他始終垂著目光,麵無表情地盯著筆下的文字。蠟燭的亮光十分有限,僅能包裹住其中的人,不過對於其中的人來也十分足夠。


  “偉大的卡南,願您神威永駐,請賜予您卑微的子民以生泉,感謝聖恩。”


  “允許。”


  他知道後麵的文字沒人能收到,但還是忍不住寫道:“前半句是多餘的,舍棄沒必要的詠唱,集中精神,造物主會回應你期望。”


  “偉大的卡南,願您神威永駐,請賜予我卑微的靈魂以指引,感謝聖恩。”


  “拒絕。請不要放棄希望。”


  老人不斷回應著書本上不斷出現的文字。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在麵臨危機時還能這麽多廢話,明明隻要集中精神就好了,他的任務也不過是判斷是否有破壞真理的行為,即使再多讚美的話都沒用。他想起這些都是源自於靈族,為了表示對他們的感謝,將魔法的使用加了諸多限製,可惜這些隻會增加他的工作量而已。


  他摒棄雜念,依舊麵無表情的書寫著。


  如同靜止般的燭火突然傾斜了一下,他停下筆,麵色凝重地看著燭火的方向。


  燭火毫無規律地細微的跳動著,融化的蠟油順著蠟燭白色的軀幹滑落,空氣中的灰塵慢慢的開始回落,飄向它能附著的地方。


  “有客人來了。”他自言自語的道。


  他實在想不到誰會闖進這個世界,但肯定不會是另外三人,那些人來時從來不會打招呼。他依舊凝視著燭火,回想著上一次停下筆是什麽時候。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回想起來仿佛也就眨眼之間,巴帕特給他戴上鎖鏈,安慰他總有一會得到造物主的寬恕,提亞點燃蠟燭,為他祈禱著,蓋隆按照他的意思給他建立了這個大圖書館……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忘記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


  在記憶中還來不及些感激的話,再次跳動地燭火把他帶回到現實,他該動身去迎接客人了。


  他翻開書本撕下一頁紙,扔向看不見的黑暗。紙張發散著白色光芒,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立起了一道光門。他再次拿起筆,將它立在餘下的書本上,筆開始自行書寫。他用魔法整理了一下外表,白色長發在身後結成辮子,胡須也變短了很多。


  他走向光門,手腳上的鐵鏈隨著他的移動而延長,身後的黑暗始終隱藏著這條鎖鏈的秘密。


  刺眼的白光從而降,火焰燃燒著大地,到處都哀嚎。


  她很想去做點什麽,為族人,為族人最後的家園,隻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一點也不給他機會。


  “該死的異族走狗!”隨著一聲怒吼,她壓抑在胸腔的怒火伴隨著真實火焰噴湧而上,巨大的龍體也在火焰之中顯現出來。


  巨龍的翅膀呼扇火焰,掀起的夾帶火焰的氣浪僅僅隻是吹亂了男人銀白色長發。麵對直麵而來的攻擊,男人沒有絲毫避讓,他用雙手握緊手中黑色的長槍,以貫穿的姿態向火焰背後的巨龍俯衝。

  黑色的閃電包圍了她的身體,這是她最後的記憶。


  希爾薇坦西斯在出生時的那一刻起就繼承了家族千年來的記憶,這是龍族的特性,但也並非所有的記憶都會繼承,隻有不會被家族遺忘的記憶才有幾率被繼承。在她的記憶中一直有一群人,他們毫無憐憫的屠殺自己的族人,盡管希爾薇從未見過這些人,但她清楚的知道這些人是真實存在的,在那些記憶的深處,在身臨其境的夢裏,在那裏恐懼與仇恨教會了她隱藏與反抗。隻是她不明白,她找遍了所有的記憶,詢問了很多同族長輩,始終得不到這份記憶的起點,一直被告知的是千萬不能暴露身份,否則將會帶來災禍。直到災禍真的降臨,她才明白這份記憶有多沉重。


  希爾薇感覺有一雙大手捏住了她的心髒,她努力著反抗,迫切的需要呼吸。她睜開雙眼,隻能感覺到強烈的紅色光芒,仿佛要刺入她的腦海。她感覺到腿在燃燒,盡管如此,腹部傳來的疼痛讓她無暇他顧,那是她被黑色長槍貫穿的位置。總之,她現在糟糕極了。


  卡南所在的世界可以無限廣大,但也單調到狹無比,離開他的住所後,到處都是重複的景色,黑紅色泥土構成了山川平原,猩紅色岩漿流淌在其中,看似長滿草的地方,其實都是細的翠綠色鋼針,高大的鐵樹上掛滿了比刀片還鋒利的不規則葉片,隻有偶爾裸露地表的白色岩石還算比較正常。


  終於,他在一片河灘上發現了這位不速之客。


  身上的盔甲已經破破爛爛,大可見的傷痕不計其數,最嚴重的就是腹部,貫穿性的傷口上還閃著細微的黑色閃電,檢查到這裏他也知道了大概。她身上穿的淡金色盔甲其實是她與生俱來的鱗甲,擁有這種鱗甲的也隻有龍族。腹部的貫穿性傷口帶著空間真理,也是這一絲空間真理,將她以生者的身份帶入了這個世界。然後,他不認為巴帕特加林會冒著違反最高真理的危險去殺害一個住民,而唯一的真相就是他們所選任的司者一族與龍族發生了戰鬥。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至少在他們四人撰寫‘啟示錄’的時候沒有驅逐龍族這一條,他也不認為司者會做多餘的事情。不過至那以後所產生所有結果他都逃脫不了幹係,這也是他決定救助這位少女的原因。


  卡南用手撥開擋在少女臉上的頭發,棕色長發的下麵藏著十分精致的五官,即使因為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在卡南眼中這就像是一束漂亮的花。他把少女泡在岩漿裏的腿轉移到岸上,盡量讓她平躺。任何生靈都無法承受這岩漿,也就隻有龍族才擁有這強大的肉身,如果不是真理武器,他相信司者對她將毫無辦法。


  “不要掙紮,孩子,我來幫助你。”著,他伸出手從突然出現的黑洞當中拿出一片翠綠色的葉子,放在少女的胸口上,葉子不斷變大直到將她完全包圍住,這片葉子長在生泉旁邊的樹上,是能夠起死回生的聖物。做完這一切後,他現在需要把她轉移到能夠修養身體的地方。


  希爾薇感覺身體在變輕,疼痛感也逐漸緩和,握住心髒的大手終於放過了她。她很想貪婪地呼吸,可惜太過疲憊,疲憊到連睜眼都無法做到,在這疲憊的深淵裏她陷入了沉睡。


  即使在睡夢裏,那群銀色頭發的人也沒有放過她。家園被摧毀,父母親人接連被殺,一切都真實的發生在眼前,她很想上去戰鬥,但如何奔跑飛翔都無法接近一絲一毫。悲傷、痛苦、仇恨,卻又無能為力。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第一見麵卻對自己的族人如此殘忍。她想起母親曾對她過,他們有個很美麗的家園,那裏開滿了各色的花朵,族人可以不用隱藏自己,可以自由的飛翔,可希爾薇無論如何搜尋記憶,都找不到一絲一毫關於那個家園的痕跡,母親告訴她,因為所有知道那個地方的族人,早就不在了。

  希爾薇絕望的坐在地上,看著遠方燃燒的曾經生活的家園。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木質紋理的花板,傳來溫暖的是柔軟的毛毯。一瞬間,希爾薇以為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境,然而現實卻告訴她並非如此。腹部的疼痛依舊存在,隻是沒有那麽強烈。她記得銀白色長發的敵人用黑色的長槍貫穿了她的身體,其餘的都沒有印象。想到那個敵人,她又想起了剛才的夢,猛然坐了起來,她必須去戰鬥,去守護家人。


  突然的舉動讓她的腹部再次巨痛起來,她強忍著移動到床邊。


  “你醒了,孩子。先不要動,你的傷口還未痊愈,還需要些時間修養。”


  卡南一直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通過閱讀‘真實之境’(實時記錄著世界發生的事情的書本之一)查看發生在這個少女身上的故事,直到聽到少女起床的動靜。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希爾薇恢複了些理智,同時也保持警惕起來。她看向聲音來源,道:“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極死、極生之地,我們叫他塔古,那個世界稱為地獄,隨便你稱呼好了,你可以叫我卡南,是這個地方的居民,不過這些對你來沒有任何意義。”他一邊回答著少女的問題,一邊拿起壁爐中被溫暖的銅製茶壺,將其中的液體倒入杯中,遞到少女的麵前示意她喝下。


  希爾薇接過杯子但並沒有喝下,她始終盯著眼前的老者,盡管這個人頭發跟胡須又白又長,看起來卻並沒有那麽衰老,麵容十分祥和,高大的身體也並非瘦骨嶙峋,可是在他身上希爾薇卻感受不到一點生者的氣息,最可疑的是這個人明明手腳上都銬著鎖鏈,鏈條卻僅有一段,斷裂處漂浮在空中,隨著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忽長忽短,十分詭異。她在腦海中不斷搜尋著有關卡南、塔古、地獄的記憶。


  “地獄,這麽我已經死了嗎?”她皺起眉頭道。


  “本來應該如此,不過至少現在還活著。”卡南坐到她床邊的圓椅上,眼睛裏透著親切與溫柔,他再次將杯子遞出去,著:“在這裏你可以不用戒備,這裏已經沒有你的敵人了。這是根塔熬製的藥水,喝下它你會舒服很多。”


  希爾薇忽然想起來剛才的夢,她一把抓住了卡南伸過來的手臂,急切地問道:“阿琳娜,那是我的母親,還有我的族人呢,他們怎麽樣了?”


  看著少女期待的眼神,卡南隻能遺憾的告訴她真相,沒有什麽比這更殘忍的了。


  “孩子,你聽我,那個地方、那些生靈都已經不存在了,而你也將是龍族最後的遺孤。”


  “不!這不是真的,卡南,卡南大人,求你把送我回去,你一定能做到的,對嗎?”希爾薇情緒激動地道。強烈的悲傷與仇恨讓她的血液沸騰,身體中最原始的力量也開始暴走,眼珠逐漸化成金色。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與力量,她現在痛苦無比。


  “你冷靜點,聽我,即使現在把你送過去,也隻是斷送你們龍族的希望。”


  卡南抽出被緊抓的手臂,將手掌放在她的額頭,希爾薇瞬間恢複了平靜。緊接著,他又將杯中的液體迅速灌入她的口中。。


  過了許久,希爾薇陷入了沉睡。卡南心翼翼的將她扶正,蓋上毯子。他在一旁靜靜的守候著。他清楚,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悲劇都是他引起的也不為過。


  “願你失去仇恨,好好睡一覺。”完,他便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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