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時間:木蘭失去消息後的一星期。
地點,南邊玉米地的田埂上。
賈玉跪在木蘭被徹底拉上車的路段,那哭聲無法形容。
派出所備案後一直沒有消息,木愛國也沒了辦法,隻能先回工廠上班等待消息。
早晨,賈玉早早的起來,為婆婆和丈夫做早飯,待丈夫出行後,就帶著木子來到一段路上,哭。
木子過,在那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他每都會被母親帶來這裏,哭,大聲的哭,撕心裂肺的哭,母親哭,他也哭,無他。木子,他後悔當初放棄姐姐,選擇跑回家尋找大人的幫助,他後悔自己沒有撲上去營救那個拚命救自己的姐姐,姐姐的不幸,在很大程度上是他造成的,所以他的哭聲裏不止是失去姐姐的悲痛,還有悔恨,在那段時間裏,仿佛哭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哭是一種常態般。
與此同時,靈兒幾乎每也在哭泣中度過,不止因為木蘭,也因為她的媽媽不告而別了。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失去母親的靈兒,和失去女兒的賈玉,成了彼此安慰的最佳狀態,靈兒住進了賈玉的家,盡管婆婆非常不同意,她依然堅持了下來,木愛國和以往不同,沒有遵從母親的意思,反而支持妻子的決定。
一個月後,在田埂哭泣了一個月後,賈玉終於病了,那晚上,她捂著肚子蜷縮在炕尾,待刷的碗筷放在鍋台無人打理,婆婆蹁著腿在炕頭看身後的牆紙左搖右擺,木子和靈兒站在地麵上不知所以。
媽,你怎麽了?木子著就哭了起來。
幹媽,你哪裏疼?靈兒爬上炕,靠近賈玉的臉龐細心的問。
媽沒事,躺一會就好,疼勁過去就行了。賈玉咬著牙,癟出一個微笑。
去隔壁找你爸,媽受不住了……最終,母親還是忍不住了。
肚子疼,不是病,一泡屎,沒拉淨。奶奶哼著孩子們經常的兒歌。
靈兒聽母親道,快速衝出了屋子,大聲喊著爸爸爸爸……
木子站在母親身旁,一動不動。
遷西縣的窮,隻有同齡人和更老的人才會懂。
村長家的手扶拖拉機,撲了床單被子,就這樣母親被衣富強和木愛國拉去了縣醫院,可醫院的夜裏隻有一個大夫,這個大夫又以從未動過手術為由拒絕了治療,毫無辦法的衣富強和木愛國,最終選擇了張半仙。
拖拉機噠噠噠的到達張半仙家時色以深,半仙家的破房子也熄了燈,木愛國跳下車一腳踹開了半仙家的門,嚇得張半仙穿著三角褲跑了出來。
木愛國,你幹嘛,殺人越貨嗎?張半仙喝了酒,又在自家院子,硬氣的不得了。
木愛國一句話沒,上前就是一個大嘴巴打了上去,半仙被打了一個趔趄,瞬間清醒了很多。
木哥,咋的了,兄弟沒做對不起你們二位的事啊!半仙作著一,半彎著腿,祈求著。
賈玉闌尾炎,能救嗎?衣富強急忙解釋。
要手術啊?半仙有些不敢相信。
能不能救?木愛國大吼。
沒試過,不知道啊!張半仙的是實話,他除了給母豬刨腹產,給狗接骨以外,正經給人做手術也隻有一次,還失敗了,為此他坐過牢,現在被逼著……
木愛國沒聽半仙繼續,回身把臉色蒼白的賈玉抱了出來,就向屋內走,半仙的老婆是個半傻半癲的女人,被木愛國嚇了一跳,抱著張斂躲到了豬圈內不敢出來。
木哥,可好了,治好不收費,治不好,別去派出所舉報我就行。
快點準備手術,治不好,我讓你全家陪葬。木愛國指著張半仙的鼻子狠狠地道。
張半仙挺起腰杆子,隨便扯來一條褲子穿上,指揮著:木愛國,把門板子卸下來,把你老婆抬上來,就算是手術台了,還有衣富強,你把那該死的拖拉機滅火,別噠噠噠的響了,然後燒水,燒一鍋的水,把我的手術刀用熱水煮一遍,動作都快一點,別磨磨蹭蹭的了……
幸運的是,賈玉真的被治好了,雖然留了下了每到換季就會肚子絞痛的後遺症,至少她保住了性命。
時間:00年剛出正月。
地點,遷西縣某村,木家。
大雪過後的空並沒有放晴,陰沉灰暗,讓人壓抑。
此時的木子和衣學靈已經歲,四年過來個頭也張了不少,尤其是靈兒,從同等身高到高出木子許多,如果光看背影,像極了當年木蘭和木子站在一起的景象。
賈玉在灶膛邊忙著,一切準備完畢後才進屋坐定,屋內擺著橙色圓桌,桌上有瓜子糖果和遷西最盛名的板栗,木愛國坐在桌前端著酒杯,不時招呼一旁的衣富強喝酒,衣富強滿是心事,附和著,敷衍著。而他們對麵坐著柳寡婦,羞答答的低著頭,今,是木愛國夫妻,為衣富強媒的日子。
賈玉將酒菜全部端上飯桌,自己也坐了下來:吃啊,別客氣,哎,柳姐,你怎麽還見外了,動筷啊!
柳寡婦扭扭捏捏的拿起賈玉遞過來的碗筷,就近夾了菜,慢慢放入口中。
木愛國調笑:哈,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大姑娘呢!哈哈。
柳寡婦:貧。
賈玉:當然了,守身如玉六年多了著實不容易,柳姐這麽多年來為了孩子也是付出很多很多呢!你們男人懂什麽?
婆婆突然插嘴:你懂,你狗屁都懂。
氣氛瞬間尷尬下來,賈玉不以為然,仿佛沒有聽到婆婆的話一般,趕緊陪笑對衣富強:老衣,當年我把燕子介紹給你,後來我為此悔的腸子都青了,月老難當,鏡子不易,沒想到幾年後,我還有勇氣為你保媒……老衣,今你們都坐在這裏了,就明你們都不抵觸這段緣分,能否開花成果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木愛國接過話來:老衣,你句話,有什麽想法都一,行,就找個黃道吉日定下來,不行,吃完飯照樣是好鄉親,對吧。
衣富強:我……
柳寡婦:你現在有錢了,沒想著在外麵找個漂亮女人?
衣富強:想過。
柳寡婦:行動沒?
衣富強歎了口氣:嗯。
柳寡婦:那?
衣富強:那女人對靈兒不好,所以沒有發展下去。
柳寡婦:我會對靈兒好的,我看著她長大,怎麽會對她不好,何況婷兒和靈兒是同學,從在一起長大……
賈玉恍然大悟:對啊,柳婷呢?
柳寡婦撇了一眼:在院子裏。
賈玉和木愛國同時站起身來,透過的窗子看了出去,衣學靈木子還有木達三人正堆著雪人,哪裏有柳婷的身影?賈玉心中咯噔一下,埋伏在心中的舊疾瞬間蘇醒了過來,靈兒?木子?賈玉喊著兩個孩子的名字,搜的一下竄了出去,把屋內的人都嚇了一跳。
婆婆將筷子摔在桌麵:嚇人鼓道,誠心不讓我吃個痛快飯。
柳寡婦不知何事,但大概和孩子有關,起身追著賈玉跑了出去,木愛國和衣富強也緊隨其後。
賈玉:木子,靈兒……
靈兒:怎麽了幹媽。
賈玉:沒事,柳婷呢?
達子:柳婷?(壞笑著。)
柳寡婦也到了身邊:柳婷呢?
木子:……
靈兒用手指了指雪人。
賈玉:我問的是柳婷。
達子的笑容變得僵硬,貌似也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雪人突然崩裂,一個穿著紅色毛絨棉襖的黃毛丫頭走了出來,眉毛:睫毛、連耳窟都是即將要融化的雪……
婷兒,你這是在幹嘛?柳寡婦驚訝的抱著眼前的女孩大聲詢問,哭腔已顯,甚是委屈。
賈玉知道這是木子和靈兒惹的禍,拉過木子就在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兩巴掌:你這個孩子,你都做了什麽?
木子穿的厚實,賈玉體弱多病,力氣又,根本感覺不到疼,木愛國看兒子毫不在意,自己也掛不住臉,抬腳就要踹木子,卻被衣富強攔了下來。
我們在玩遊戲。柳婷聲的道。
這是什麽遊戲?柳寡婦眼淚汪汪。
扮雪人。柳婷低著頭。
就你一個人在扮雪人嗎?柳寡婦追問。
嗯。柳婷連忙點頭。
此話一落,不痛打木子一頓,就無法向柳寡婦交代了。
不是。木達喊道,是柳婷主動要求扮雪人的。
是嗎?賈玉指著木子的鼻子問。
木子趕緊點頭。
賈玉不信,又問懷裏的靈兒,靈兒也同樣確認。
柳寡婦不信,自己的孩子聰明伶俐,怎麽會玩這種愚蠢的遊戲,還主動要求自己被欺負呢?一定是這些孩子串通好了欺負柳婷的。
柳寡婦:他們的是真的嗎?
柳婷哇的哭了出來,猛烈的搖著頭:不是,他們逼我扮雪人。
木達聽完氣的暴跳如雷:***,你瞎掰。
不準髒話。木愛國嗬斥道。
達子從家境優越,父母老來得子,對他嬌嫩的很,所以脾氣隨心所欲,對木愛國這樣的大人,他也毫不畏懼,達子扯住柳婷的胳膊質問道:你腦袋被驢踢了?剛才是誰要求我們把你埋起來的?
柳寡婦一巴掌打掉了達子的手:狗崽子,多大點,就學會了威脅別人?
我們沒有。木子喊道。
對,我們沒有。靈兒也嚷道。
柳婷的哭聲更大了。
賈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柳寡婦左右看了看,整個過程下來,衣富強這個全村出名的悶油瓶都沒有一句話,這還相個毛的親?還沒結婚呢,女兒就差點被活埋,以後還得了?
柳寡婦:我們娘倆就這麽好欺負嗎?
賈玉趕忙上前安慰,想帶全身是雪的柳婷進屋暖和一下,不料被怒火中燒的柳寡婦用力推了出去,差點摔倒在地。
柳寡婦:賈玉,我柳樹芬覺得你為人仗義,信得過你木家人品,也覺得衣富強不錯,才走進了你家門,坐在了你家桌前,你們捫心自問,誰會主動要求被雪埋成雪人呢?有這樣撒謊的的歲孩子嗎?
衣富強此刻突然張開了金口:三個人都撒謊的概率,可比一個人撒謊的概率了很多。
你……柳寡婦抬頭看著衣富強:你們……你們這是合起夥來欺負我們娘倆啊。
柳寡婦著,並收拾著柳婷身上的雪,:村口風吹得正,木家和衣家是一家,一個女人兩個汗。
木愛國聽完怒火衝:你什麽呢?有本事你再一句。
柳寡婦上來了倔脾氣:木子是你的骨肉嗎?衣學靈才是吧,你們這拆了牆就互通的……
啪~一個嘴巴,清脆響亮,賈玉柔弱,有時又金剛鐵骨:柳姐,你的嘴巴太髒了。
你打我的臉?柳寡婦捂著臉,想瘋了一般撲向賈玉,被兩個男人阻攔了下來。
柳寡婦順勢坐在了雪地上,脖子仰起,雙腿亂蹬,罵罵地,真是熱鬧極了,這正月之中上演大戲,招來各方神仙圍觀,李大嬸,王大媽,何老漢……無不到場。
滾滾滾……一連串的怒罵,木子的奶奶彎著腰,承載著三寸金蓮腳的鞋子,咯吱咯吱的發著聲響走了過來,眾人皆愣,柳寡婦也一時忘記了叫罵。
老太婆拿著灶膛的燒火棍站到柳寡婦麵前,指向她:娘們,撒野也不看好場地,再不滾,老娘綁了你送給土匪去。
媽~賈玉哀求,怕老太太把握不好分寸,鄰裏鄰居總不能一次性被搞到決裂吧!
老太婆甩開賈玉的手:滾一邊去,你個廢物點心。
此時,柳寡婦已經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汙垢,笑嗬嗬的道:真是一物降一物,用一個手指就能推倒的老不死,竟然能降住你賈玉,怪不得郝燕一直不能理解你的所作所為……
你誰老不死的呢!木愛國的手指搭在柳寡婦的鼻尖上,若不是賈玉阻止,怕是柳寡婦在任何一句話,木愛國的巴掌就會糊上去。
柳寡婦單身這麽多年,也練就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本領,不論有理無理,武力麵前她總是無能的,柳寡婦低著頭笑了笑,沒有話。
柳姐,誰人背後不人,誰人背後不被?你雖然嘴大舌長,可我知道你內心善良,開門見山,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想怎麽了。
怎麽了?柳寡婦反問。
人群外,一個騎二八自行車的男子停在外圍,臉和手凍的通紅,也不知道人群中發生了什麽,但是眼前這個房子肯定是木愛國的家了,不管三七二一喊了起來:木愛國……木愛國……
你是……木愛國四年來跑了無數次縣城鄉鎮,可眼前這個同事並不眼熟。
啊,男子喘著白氣,繼續道:你女兒失蹤快滿四年了,縣裏讓我捎個話,讓你們盡早把你女兒的死亡申請遞交上去,行了,我走了。。
一片寂靜,又熙熙攘攘……
不論眼前多大的事,明再解決,賈玉揮揮手,今我想安靜一下,木子,扶奶奶進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