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6
皇宮內。
弘西十二所建於慶朝太/祖時期,是未出閣封府的皇子們住處,翻修了幾次,如今外牆還偶有脫落。
這裏是承載著大慶皇朝曆史的老住處。
禦前太監趙順端著宮燈,疾步穿過層層宮道,來到五所殿門外,這是一座三進院子,今日裏外十來個太監守在這兒。一眼看去,果然看到井中央,一個清雋少年跪在石板地上,那石板到了冬日晚上能比冰錐子還刺人。
少年不過十五歲,這麽跪下去,落了疾,皇上怪罪下來就是大事了。
“我的主子喲,淑妃娘娘聽聞您還在這跪著,立刻讓奴才來叫起了,您快快起來,別跪壞了。”
趙順是內務府的裏大太監,掌禦前,在皇上和各宮娘娘麵前都是得臉的。
見少年跪的臉色都發青了,立刻對著外頭吼道:“一群不懂規矩的玩意兒,九皇子跪這兒都不知道勸勸,即便不勸,也該擋擋風兒,要是傷著了賠了你們狗命也不夠。”
九皇子魏司承,弘元帝最寵愛的皇子之一,他還有個特招人妒的乳名:青雀,要知道除了幾位得臉的公主外,魏司承是唯一有乳名的皇子。他生母據聞是皇上的真愛,可惜早逝,後由淑妃娘娘記名撫養,宮裏頭都知道,魏司承從受盡寵愛,為人單純良善,是難得對下人都和和氣氣沒什麽心眼兒的皇子。
就一點不好,對學業不上心,總想著出海經商,要不是皇上攔著,怕早就跟著商隊跑了。
今日皇上考教各位皇子,獨獨魏司承什麽都沒答上來,顯然是連太傅布置的課業都沒看過,皇上一氣之下令他麵壁思過,明日就去鬆山書院聽講學,好好學一學人家文人風範,將玩興好好收一收。淑妃娘娘罰他跪一個時辰,哪曉得這九皇子,還真結結實實跪了一時辰。寒地凍,之前就有個太監跪的雙腿凍傷,年初就給截了肢。
魏司承跪的久了,站的有些艱難,膝蓋抖了抖,全靠隨身太監德寶撐著,唇色都發白了:“一時辰到了嗎,若沒到還是跪著罷,勞煩趙公公通傳了。”
看魏司承臉都凍得發紫了,還在關心時辰,趙順差點都是淑妃娘娘故意折騰著您了,您身上這麽多暗寂,哪個不是淑妃娘娘經年累月折騰出來的。
但這些話趙順不能,也不得。哪個做到大太監的,都不會輕易站隊,得罪如日中的淑妃娘娘可不是找死嗎。
“時辰到了,您別擔心,奴才這就去趟太醫院為您請位大使為您看看?”
大使低於太醫一檔次,但來的及時。
“睡一覺便好了,別勞煩大使了,父皇還生氣嗎?”
“聖上讓奴才明早陪著您去鬆山書院,另外,奴才聽到個消息。”趙順左右一看,見四下無人,才湊近,“聽聞聖上有意讓您去書院學習一年半載。”是學習,誰不知道皇上是覺得九皇子太頑劣,該好好管束一下,書院正是好地方。
魏司承目光劃過一道莫名光芒,隨即哭喪著臉:“這不是要我命嗎?”
看魏司承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無奈,趙順覺得九皇子真是最懶的皇子了:“您可別再惹聖上惱怒了,我的主子喲。”
“氣寒冷,趙公公可要進屋喝杯暖茶?”
“奴才謝過九皇子,就不進去了,您早些歇息。”趙順笑著,他最喜歡的就是這九皇子,沒什麽壞心思,無論受了什麽罰都不惱怒,宮裏最缺的可不就是這樣陽光一般的存在嗎,難怪皇上從來不舍得重罰九皇子。
送走趙順,魏司承回到裏屋。
所有笑容都收了起來,隨伺太監德寶拿來化瘀膏遞了上去,魏司承拉開褲子,膝蓋處已經有些凍傷,泛著青紫,再跪一段時間就要爛了血肉了。
他麵無表情地將藥膏抹在淤青紅腫的膝蓋上,完全不像在承受疼痛。
德寶實在不忍看:“主子,您萬金之軀,怎可用來受傷呢?”
“不忍常人所不能忍,何以得到心之所念。”他從就明白一個道理,在宮裏,不去爭,就會死,“宮裏那麽多眼睛,不真受著,誰能信?就是那趙順,誰都不沾手,隻忠誠於父皇,隻有經過他的眼,父皇才能信我。”
“宮外有什麽消息。”
“張府十八號,李府的三號,失去了聯係,可能犯了事,或是被趕出了府。”
魏司承在宮外有勢力,都是他的母親去世前留給他的,他後來收買了幾個牙婆訓練了一些無家可歸的逃荒人家,什麽年齡段都有,拿捏住弱點,再把他們安插在各個重要府邸充當他的耳目。
這些耳目都簡單的用數字來代表,方便稱呼。
當然,他也不指望這些被威脅的人能夠幫自己得到有用消息,他不過想了解最基本的動態和消息。
平日這些人如何生存,魏司承都不會參與,也很少聯係這些眼線,這些低端探子不用怎麽培養,隨時能撤走和更替。
他站起從榻上櫃子裏拿出了一副象棋棋盤,隻是每個棋子上的字卻不是尋常的,反而像各種姓氏的集合,捏著其中一顆棋子:“哪個李府?”
京城有三個李府,官位不同,地位也不同。最大的莫過於剛從浙江平調來的李昶家了,官居三品。
“是工部左侍郎李昶家的李府。”
“李崇音的那個李家?”魏司承眼眸中,迸射出一絲勢在必得的光芒。
李崇音,這個資卓絕的人,才能授。李昶在地方上的確政績卓絕,不過這不是頻繁升遷的主要原因,前些年搗毀了不少山賊和反賊的老窩,為帝王心裏去掉了不少前朝餘孽才是升遷關鍵,而在一次偶然機會,魏司承得知這些背後與李崇音有關。
這人,他是一定要得到的,要在其他皇子發現之前。
“那這兩個失聯的家夥……”
“觀察一陣子,死了便給他們家人一些銀錢安撫,沒死的,看情況處理掉。”
“是。”德寶準備了幾張秘條,打算到時候讓底下人送去宮外。
“三號在李府做了什麽?”膝蓋的痛楚令魏司承略微不適,便想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德寶隻知道個大概,信息上連丫鬟的名字都是沒提,一個丫鬟哪配有姓有名,不過是當做一則趣聞隨著情報一同上來,給主子添個樂趣而已。
“那個丫鬟不簡單。”聽完後,魏司承評價道。
“您的意思是?”
“午夜、熟睡、酒後,結合這三點,還能當機立斷躲開滾油,換了是你,你躲得了?”
德寶設身處地想了想,這時候誰不是睡得死死的,還能發現有人靠近,並且快速躲開,想想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更何況還是個丫鬟。
德寶自認做不到,搖了搖頭。
魏司承拿出一個刻著“李”的棋子,向棋盤上進了一格。
“這的李府,臥虎藏龍啊。”
……
冬兒還是被五花大綁,在不少李府仆役敬畏的目光中送去了刑部。
待請安時,姚氏迫不及待就向老夫人了這事,冬兒身為後廚一員,理應歸姚氏管理,餘氏這是逾矩了。姚氏遲遲不發作,就為了等這會兒告上一狀。
李老夫人捏著佛串,睜開了一雙渾濁的眼,看著規規矩矩喝茶的餘氏,沒有如姚氏的意,道:“好端端的,一個後廚丫頭怎麽到的老二院子?”
“這……”姚氏哪答的上來,她都覺得餘氏的院子老出事,怕不是惹了什麽魑魅魍魎了。
“大晚上的,一個後廚的能跑去懋南院,你作為大嫂的,真不知道?”
姚氏哪知道引火上身,連連否認。
兩句話將姚氏堵了回去,李老夫人才緩和了聲音:“老二他們剛搬來京城不久,難免忙活一陣子,出些亂子也平常。你做嫂子的看不過眼,也可親自幫一幫,成一段佳話。”
姚氏暗自咬牙,強作歡笑:“我這粗人,笨手笨腳的,不給弟妹添亂就萬事大吉了。”
餘氏含笑:“嫂子若想來,清淺必定掃榻相迎。”
雲棲跟在餘氏身後,看著這幾人神仙過招,薑還是老的辣,姚氏大概也沒想到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老夫人看著不管事,但李府什麽事她不知道。
待姚氏告退,李老夫人留下了餘氏,屋內燃著檀香,悠然飄遠,老夫人素手剝了隻柑橘,將果肉裝盤讓身邊人送去給餘氏,丫鬟無聲的端上銀盆淨手。
“吃吃看,就是酸味足了些。”
餘氏噗嗤一笑,聽出了李老夫人的調侃:“是,謝母親。”
餘氏知道,李老夫人再不喜愛李昶,現在也要做些麵上功夫。李昶如今身為工部左侍郎,是李家的未來,李老夫人不可能在這時候為難她,就像剛才那般,會為她遮掩一二。
“映月在我這兒已經好些時日了,你不打算將她領回去?”
“隨著母親學規矩,映月的脾性也能收斂些。”
曹媽媽被李映月暫時打發去了別莊,歸期不定,李映月又自請來李老夫人這兒禮佛,可以上次馭下不嚴的事,算是揭過去了,但同樣的,母女倆剛緩和沒多久的關係又再次結了一層冰。
“你母家庶妹隨著她那夫婿,要回京了?”
“是,約莫再半月的路程。”餘氏有個庶妹,當年千方百計嫁於督鎮撫一家,來也是有前程的官兒,可惜醉酒做了一首詩,被言官成有逆反之心,成了派別鬥爭的犧牲品,一家人流放到雲南偏遠地區,已經有多年未見。
現在得以昭雪回京,雖能官複原職,但終究與官場脫節了許久。
提到這個心比高的庶妹,餘氏也是感慨。
“到時若來府裏,也不必避而不見,文字獄的事兒已經過了許久了,便是官家也不會輕易再降罪。”
“清淺省得。”
這話題略微沉重,李老夫人提起了近日京城上流的一件趣事。
“最近世家中在傳你這兒出了個會蜀繡的,可是真的?”
“是,就是她了。”餘氏指著立在一旁的雲棲,她今特意將雲棲帶來,就是讓她在老夫人麵前也過過眼,倒時無論提升什麽職位,都有個緣由。
雲棲有些心慌,無論前世今生,對於這位李老夫人她都有些敬畏,在她麵前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
李老夫人睜開了那雙飽經風霜的眼,讓雲棲走近細細瞧了瞧,然後怔忡了下。
老夫人身後的老嬤嬤也盯著雲棲的模樣,眉頭蹙了起來,像在思考。
“倒是有個好相貌,看著手也靈巧,叫什麽?”
“奴婢叫雲棲,雲間的雲,棲息的棲。”
“哦,還是有些學識的,想棲哪兒?”李老夫人和藹地逗雲棲。
雲棲靜默了一會,緩緩道:“棲……可棲之地。”
李老夫人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偷懶討巧的回答,到是高興地笑了起來。
餘氏婆媳兩人,邊笑著邊聊著。
請安在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外頭來了一內院丫鬟,那丫鬟臉上帶著恐慌和不可思議。
“老、老夫人,外、外頭……”
那匆匆忙忙的樣子讓李老夫人的笑容收了起來,“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有什麽事慢慢。”
“外頭有個姑娘,自稱是二夫人的…”那丫鬟吞吞吐吐,在餘氏疑惑望過來時,才道,“自稱是二夫人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