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劉十九》 一
血色的河流緩緩行向遠方迷霧籠罩的山頭，青色河岸上搖動著一片片猩紅。明明無風，卻總有呼嘯聲隱約傳來。
青暗的燈光若有若無的散在地麵上，陰森的大殿時時透出寒氣。
“南薈蔚，事由吾已知曉，念汝追隨孟婆多年，此後事務交與汝，汝需明責，承擔重任。”
“謝大人。”
南煙走出陰曹地府的那一刻，暗自鬆了口氣。
“還好閻王老頭兒沒有跟我囉嗦……”
“在地府門前不尊大人，你不要命了？”
紅衣女子蹙眉盯著南煙。
“沒關係啦，赤殤。”南煙笑笑。
赤殤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似乎責備她的沒心沒肺。
南煙，字薈蔚，在冥界與孟婆一起給將要過橋的鬼魂熬孟婆湯。
“你準備好了嗎？”
南煙搖搖頭，歎一口氣道：“雖然我一直跟隨婆婆在橋邊熬湯，但不知為何，我製出的湯卻沒有使魂魄失去前世記憶的功效。婆婆總時機未到，要再等等。但是現在婆婆失蹤，我仍然無法製成孟婆湯，那麽……”
南煙的神情暗淡下來。赤殤理解南煙心中的悲傷，孟婆失蹤已足夠對她造成重大打擊，無法完成孟婆的任務更是雪上加霜。
這個女孩表麵上若無其事，其實內心早已瀕臨破潰。
“我……想去婆婆那裏找找，興許能發現湯的製作方法。”猶豫了許久，南煙道。
赤殤沒什麽，隻是帶著她走向忘川河的另一端。
冥界皆知，孟婆亭不可莽入。據傳聞，曾經某個神遭貶，打入冥界，被孟婆灌入孟婆湯，忘卻一切，變成嗜愛殺戮的凶徒。孟婆將發狂的惡人封印於一座巨石塔中。為了不被鬼魂發現而引起騷亂，孟婆施法將巨石塔偽裝成一間屋，將守衛巨石塔的妖魔鬼怪化成亭子。因此有了“孟婆亭”。
孟婆從不允許南煙進入那間屋，問她為何時，孟婆也總是沉默不語。
南煙對這間屋好奇已久，這裏麵是否藏著武林秘籍或神秘法典，又或是傳中的嗜血狂魔？
然而這次，南煙一心隻求孟婆湯的配方，她是那麽地害怕自己辜負婆婆的期望。
赤殤這次破例帶她進入那間屋，多半是因為可憐她，也有一部分私心。
赤殤由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化靈而生，本應生長於靈界，無奈彼岸花太過奇異，見花不見葉，見葉不見花。
“此等妖異之物，當逐出靈界！”
族長歇斯底裏的叫喊掀起了狂潮，靈物們的叫囂、起哄，如一層層黑煙籠罩在赤殤的眼前。頭痛欲裂，身體仿佛要被黑暗撕碎，整個人陷入了無盡的深淵。她看不見希望。
瀕死之際，是孟婆救了她，將她帶回冥界，也將一片火紅的彼岸帶到冥界。
暗青的忘川河邊，就這樣出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色，如河麵般寬闊，表麵平靜而深藏痛恨。
孟婆變成了赤殤唯一一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顯然，對於自己不能曉得孟婆亭的秘密，赤殤感覺過意不去。
她想知道，雍容溫和的孟婆大人背後，究竟有什麽連至親之人都不可知曉一分半點的秘密！
古樸的木門被推開，堆積的煙塵撲麵而來，腐爛的氣味猝不及防地湧入鼻腔，逼得南煙連咳幾聲。
“咳咳……這裏是多久……咳……沒有打掃過啊？”濃煙中響起捂住口鼻的南煙口齒不清的聲音。
赤殤輕輕撲去麵前紛飛的煙塵，道：“這裏多少年來都沒有人進來過，更別打掃了。”
“婆婆也不來嗎？”
“唔……至少我沒有看見大人進來過……”赤殤猶豫不定地道。
屋十分簡陋，僅有一套木桌椅和一個空空蕩蕩的儲物櫃，角落處擺放著用灰布蓋住的大箱子。
木地板已經殘缺不全，牆板上的樹皮片片剝落，粘上了散落的灰塵，牆角處的蜘蛛網隱藏在黑暗裏，不露聲色。
南煙掀起灰布，再次遭到了灰塵的猛烈攻擊，不由得連退了幾步。
“這……這塊布竟是白色的！”
赤殤聽到南煙的呼喊，連忙將布拿過來。
這塊布上布滿了髒汙，已經難以看清本來的樣子，但布角隱隱約約透出點點暗白。
“能將白布變成如此之黯淡，大約隻有時間才能做得到。”南煙不由得歎惋道。在冥界這麽長時間，見多了生死離別，卻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赤殤向那箱子偏偏頭：“這是什麽？”
“這上麵有鎖，我打不開。”
是一把古銅色的鎖，竟未被時間所磨蝕掉，這讓赤殤有些意外。
“怎麽辦？”南煙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赤殤。
“你離遠點，我試試看術法。”
赤殤很久沒有用過冥術了，她本是學冥術用來防身，然而冥界的生活安靜祥和，基本上沒有什麽需要暴力來處理的事情。沒想到今遇上了。
赤殤屏息凝神，盡力集全身靈氣於兩指間。這個過程因生疏而有些困難，好在赤殤自身功底深厚，不出一時半會兒便凝成靈力，出指指向箱子。
一道耀眼的光飛速撞去，隻聽“哢嚓”一聲響，鎖便掉落在地。
呼，還好，沒愧對冥術師父。赤殤長舒一口氣。
箱子裏麵亂七八糟，一些雜物和書籍堆在裏麵，除此之外還有些金銀珠寶，不過早已褪色。
沒等赤殤阻止，南煙便二話不，一通亂翻。物品都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來，可憐巴巴地躺在地上。
“煙，你心點，凡物皆有靈，萬一這些器靈宗靈還在，你可就慘了。”赤殤不禁提醒道。
“怎麽可能，婆婆肯定將它們封印了。就算沒有，這些老東西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估計早就被枯化了。”南煙漫不經心地道。
“哎，赤殤你看，這是什麽？”
赤殤聞聲看去，一麵鏡子靜靜地躺在箱子裏，鏡麵已經汙濁不堪，看不清楚影像，卻閃著異樣的光芒。
更引人注目的是，這麵鏡子的鏡框處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燕子。
“唔……”赤殤盯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似乎是……”
“是什麽？”南煙著急地問道。
赤殤道：“我記得在卷宗上見過這麵鏡子，但是我想不起來它的名稱了，這鏡子似乎還有一個神奇的功效，是……”
她搖搖頭，曾經在遺練樓中看過的古籍早已經被忘得一幹二淨，畢竟赤殤從不關注這些枯燥的字句。
“算了，這麵鏡子看上去也不像記載著湯的配方的樣子。”南煙失望地道，“好不容易進到婆婆的屋裏來，結果半點收獲都沒有。”
她拍拍旁邊愣神的赤殤：“想什麽呢，走啦走啦！”
完，南煙便抱起那麵鏡子，大步走去。
關上門，赤殤才注意到南煙懷中的鏡子：“煙，你拿著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拿來觀賞啊！雖然有點舊，但這麵鏡子還是很美觀的，放在房間裏效果一定很棒！”南煙興奮地著，白皙的臉上洋溢著如陽光般的笑容。
赤殤不由得歎了口氣，孟婆湯的事情還沒解決完，就想著裝飾房間，這孩子心真大。
南煙抱著鏡子，哼著歌向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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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
陽光和煦溫暖地照耀著，盡力給予路邊的枯樹一絲生機。寒冷逼得人們紛紛閉緊門窗，大街上空空蕩蕩的，顯得那陽光有些落寞。
不過，哪怕是節日時人海洶湧的場麵，也不會有人注意到花花綠綠的店鋪間一個不起眼的巷口。巷口狹窄，又陰暗無比，幾乎從沒有人進去過。人們隻當作看不見。
然而這條巷也是有名稱的，名為伊水巷。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條巷裏隻有一條條惡心的水溝，但這條幽暗的巷裏，卻坐落著一家古色古香、裝潢古樸卻華麗的店鋪。
紅漆大門上方，有一塊燙金邊框的牌匾：拾時肆。
四麵木櫃上擺放著一排排一列列的書籍，各個角落處都心放置著精致的古物古器。暗檀色的香爐紫氣環繞，散發出陣陣含蓄而迷人的香氣。
店內的一切都是安靜又神秘，仿佛深邃的宇宙，隱藏著無數未被發現的秘密與謎團。
內閣的門虛掩著，門縫處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模糊的人影。
一位男子正坐在榻上看書。他身披白色長袍，拖曳至地，鑲著花紋精巧的紫金色褶邊。他頷首垂眸，專注地品味著書中的一字一句。清晰俊美的臉部輪廓在窗外耀眼的陽光下增添了幾絲柔和，唇角不自覺地帶有幾分笑意。
內閣外的走廊上傳來聲聲重重的腳步聲，隨即，門被狠狠地撞開。
楚墨抬起頭，平靜地注視著如一頭猛虎般闖進來的楚霖，以及他後麵一臉冷淡的楚雁。
楚霖氣喘籲籲地道：“哥，不……不好了！咱們的……”
“阿霖，你先喘口氣再。”楚墨善意地提醒道。
“沒關係！”楚霖大手一揮，絲毫不在意旁邊楚雁鄙夷的眼神，邊喘氣邊豪爽地喊道，“我楚霖……堂堂男子漢，怎麽會……會因為這種事……事，而……”
楚雁冷冷地打斷楚霖的話，道：“哥，徘徊鏡被人動過了。”
“哦？”楚墨放下書本，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時間要到了。”
楚霖總算平穩呼吸，好奇地問道：“哥，什麽時間？”。
楚墨沒有回答楚霖的問題，隻是輕輕道：
“我們要來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