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梵宗
陳遠清帶著大槐遺孤去往中土,之後如何暫且不提;而在老槐村所在的西荒,卻又有風雲驟起。
此間之事便要從西荒第一大門派大梵宗說起。
初晨的大日神峰籠罩在一片神秘的金光之中,當年蓮花祖師便是在這片金輝之中發下了大願,遂在山腳下開山建了天珠寺,創立了大梵宗,並將此山視作了禁域聖地,任何人都不得登臨,千百年來這座山也就成了與昆侖山齊名的地界,卻不知這其中又藏了什麽隱秘。
在離大日神峰尚有百裏的大道之上,一隊紅袍行僧緩緩地向著天珠寺方向行來,浩浩蕩蕩至少有百人之多。在隊伍的中間有一個華麗的車輦夾行其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這個車輦之外,有一個黃袍僧人在滿隊紅袍僧人中很是顯眼。
此時,這個黃袍僧人看了眼前麵,抬手示意隊伍停了下來,在車輦外恭敬地對裏麵的人說道:“上師,前麵便是下馬寺了。”
“那就在這裏停下吧。”半晌,才從裏麵傳出了一聲低沉厚重的聲音。
那黃袍僧人不敢怠慢,忙上前撩起了掛簾,一個麵目慈和的黃袍老僧從中緩步邁出,在場的僧眾見了無不伏地膜拜。隻見那老僧下得車輦之後緩緩走到了隊伍前麵,看著眼前高聳入雲籠罩著金輝的大日神峰負手而立,似是在靜靜地欣賞這眼前的美景,隻是在他的眼底卻閃著莫名的神光。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梵宗四大法王之首蓮花寺的寺主般珠法王,跟在他旁邊的黃袍僧人便是他的大護法沙金尊者,般珠此來便是參加大梵宗轉世靈童妙智的繼位大典的,而上次般珠法王來天珠寺拜謁卻已經是百年前的事了。
當世靈童轉世已經八年,按照大梵宗教規靈童八歲便要繼法尊之位,掌大梵宗教務,所以這也被視為大梵宗的頭等大事,大梵宗上至四大法王下至七十二寺的寺主上師都要悉數到場。而作為西域第一大門派的頭等大事,西域九大聖山的近百大小教門自然也不能置若罔聞,都會在這天派出門中重要人物來參加,所以這一天同樣也是西域的一件大事。
就在般珠法王看著雲霧繚繞的大日神峰出神的時候,一旁的沙金走上前來小聲地說道:“上師,天珠寺的宗巴前來迎駕了。”
般珠法王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這時,在沙金的身後走上前來一個身形高大麵目威嚴的黃袍老僧,看到般珠法王負手而立的背影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恭敬地對著般珠法王的背影行了一禮,聲音洪亮地說道:“天珠寺宗巴恭迎般珠法王法駕!”
“嗯,普讚怎麽沒來?”般珠法王頭也沒回,依然望著眼前的神山,緩緩地問道。
宗巴尊者眉頭又是一皺,冷冷答道:“大典臨近,寺中事務繁忙,普讚尊者脫不開身,又擔心法王百年未來忘了祖庭門徑,便讓宗巴來迎候法駕!”
話音方落,一旁的沙金尊者已然怒道:“宗巴你好大的膽子!”沒等沙金繼續說下去,般珠法王已經緩緩轉過了身來,微笑地看著宗巴,宗巴也冷冷地看向了般珠法王。
“百年不見,宗巴尊者的修為又有大進啊,妙智靈童,啊不,應該是妙智法尊身邊能有你真是我大梵之福啊!”般珠麵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有一絲訝色閃過。
“嗬嗬,多謝法王誇讚,宗巴這點修為怎入得法王眼中。”宗巴冷笑地說道,對身旁怒目而視的沙金卻是視而不見,“法王在此停腳可是認不得路了?如此便讓宗巴引路吧。”
“本座還真是有點路生了,那就有勞宗巴前麵帶路吧。”般珠法王抬手止住又要發作的沙金尊者,冷冷對宗巴說道,說完便緩步上了後麵的車輦中。
宗巴見狀,卻又停了腳步,冷冷對著車輦中的般珠法王說道:“法王不會連規矩都忘了吧,這裏便是下馬寺,便是法尊到了這裏也要下馬,怎的法王竟忘了?”
“嗬嗬嗬,本座倒是沒有忘了,隻是本座的蓮花寺距此八百裏之遙,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過勞頓,這些小節就免了吧,就請尊者前麵帶路吧。”般珠在裏麵冷冷答道,之後便再無聲音。
宗巴聞言臉色一沉,身上僧袍無風自鼓,一股無形的氣勢陡然迸發,站在他身側的幾個小僧竟有些站立不穩,紛紛倒退了幾步。
站在般珠法王車輦旁邊的沙金冷哼一聲,向前邁出了隊伍站在了宗巴麵前,冷冷地看著他,一股無形力道也隨之而發,看威勢竟絲毫不輸於宗巴。兩人甫一交鋒,平地裏頓時起了一道勁風,吹得周圍飛沙走石,讓各自身後的隨從僧人都睜眼不得。唯獨隊伍中的法王車輦卻是紋絲不動,連簷下的法鈴都沒有晃動一下,仿佛定住一般。
“時辰不早了,宗巴上師前頭帶路吧。”車輦中的般珠仍然沒有下車,仿佛對外麵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察覺,隻冷冷地對宗巴催促道。
沒有絲毫征兆,原本漫天飛舞的沙石好似被地麵吸附下來一樣,隻一瞬間便風平浪靜下來,露出了場中相視而立的宗巴和沙金。宗巴臉色陰沉地看著沙金身後的車輦,一甩袍袖也不再多言,滿臉怒意的轉身向前走去,幾個隨行的小僧也緊隨而上。
沙金冷冷地看著宗巴的身影一言不發,但在他的額頭上卻是出了一層大汗,身後也已經被汗浸濕。深吸了幾口氣,沙金回到般珠法王的車輦一側。
“如何?”般珠冷冷地問道。
“這個宗巴果然了得,屬下不如。”沙金恭敬地回答道。
“哼!”般珠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沙金臉色微變不敢多言,催促隊伍跟著宗巴的背影向山中緩緩行去。
大日神峰雖然位列西域諸神峰之首,但遙遙望去也同西域諸山一般無甚繁盛的草木,大抵都是赤山裸土,隻在那天珠寺中能看到些綠意,多半也是些生長了千年的古老神木。赤紅的山石礫土與雪白的大日神峰交映之下倒顯出了一番西荒才有的奇異美景。
般珠法王的隊伍緊隨著宗巴向前行了隻十幾裏之後,便見到前麵山道上空已經飄滿了印有般若真言的風旗經幡,更有數百座丈高白塔沿著上山路徑綿延了數裏。雖然距離天珠寺山門仍有十餘裏之遙,但山路上卻已經被人擠得水泄不通了,遠遠望去直到天珠寺盡都是各色的朝山者,粗略估算隻怕有十萬之眾。
人群之中不乏身著錦衣華服前呼後擁的西域各教門的重要人物,但更多的卻是衣著樸素,麵目虔誠的普通百姓,他們在人群中匍匐於地,口中無聲地念叨著佛陀名號,跪拜前行。他們衣服的膝蓋位置和手臂上已經破爛不堪,更有甚者每次五體投地時連起身都已經很費力,膝蓋和手臂都已經血肉模糊了,但他們還是毅然決然地跪拜下去,任由鮮血染紅膝蓋下的岩石。
“快看後麵,那是蓮花寺的法徽,那車裏的定是般珠法王了!”這時有人看到華蓋飛揚的一列隊伍,認出了華蓋之上的九瓣黑蓮徽印,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
“好一個般珠法王,竟然連大梵宗千年的規矩都已經不放在眼裏了,當真是好膽啊!”一個偉岸的身影在不遠處負手而立,英朗目中閃出寒光,微眯著眼睛看著在人群中招搖過市的車輦隊伍冷冷一笑,露出了一臉的不屑。
在此人的頭頂之上赫然也飄揚著一盞奢華無比的華蓋,華蓋之上有一隻火目麒麟,風起處那麒麟竟仿佛活物一般,金焰蒸騰迎風踏步,一股藐視眾生的威嚴從中而生。而那華蓋之下所立之人更有一股與那麒麟圖騰相同的梟雄氣概,令其身邊之人盡皆側目,此人正是西域第二大教門天聖神宮的教主蕭風雲!身高八尺的蕭風雲今日穿了一件紫袍,原本英武的他在教眾的簇擁下更顯的威風八麵,站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
天聖神宮的崛起在西域一直都是個迷,沒有人知道它從何而起,也沒有人知道它因何而起,隻知道它在兩百年前突然冒出並且一夜間屠滅了昆侖山北的第一魔教黑天門,從此名聲大震。經過了兩百年的發展,天聖神宮的實力已經僅次於大梵宗,成為了西域第二大教門,一時風光無兩。
而天聖神宮的教主蕭風雲更被世人稱之為“蕭天王”,可見蕭風雲是何等了得。雖然蕭風雲名聲顯赫,但他自成名之後卻一直很少在露麵,更少有人知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是以他對於世人來說一直是個謎一樣的人物。
此次蕭風雲突然現身此地,讓不少來參加慶典的西域門閥著實吃驚不小,那些各教門頭頭臉臉的人物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結交的機會,紛紛前來拜見。蕭天雲談笑風生地一一將這些人物打發了開去,舉手投足間顯露的王者之風讓周圍的人盡皆折服。
這時,般珠法王的車輦緩緩駛了過來,人群自動為般珠法王的隊伍讓開了一條路,許多大梵宗信眾看到華蓋和車輦上的九瓣黑蓮後紛紛跪倒在地,對著般珠的車輦不住地磕著頭,顯然般珠法王在百姓的心目中還是有很崇高的地位的;但更多的人卻是滿臉怒相,對著車輦怒目而視。
走在隊伍前頭的宗巴尊者經過蕭風雲帳前時停下了腳步,恭敬地對他行了一禮,卻沒有說話,顯然方才已經見過。蕭風雲合手回了一禮,衝他點頭一笑,便將目光扭向了宗巴身後轔轔的隊伍。
隻見原本行在隊伍前麵的沙金此刻卻退到了般珠的車輦邊上,看著蕭風雲這邊對那車輦裏的般珠說著什麽。
蕭風雲看著駛近的車輦,嘴角一勾,露出了一絲冷冷笑意。
就在此刻般珠法王的車輦停在了蕭風雲的帳前,周圍原本喧囂的人群看到此景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那些匍匐在地不問身邊事的虔誠佛徒也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拉到了一旁,一臉迷茫地看著場中。
“原來是蕭天王大駕光臨,真讓我大梵宗蓬蓽生輝啊!”般珠法王在車輦中冷冷地說道。
“嗬嗬嗬,般珠法王言重了,大梵宗妙智靈童繼位法尊乃是昆侖南北的第一大盛事,連般珠法王都要親自前來,在下豈有不來之理。”蕭風雲微笑地說道。
“哈哈哈,蕭天王真會說笑,聽說蕭天王的神宮最近出了點意外,神宮損毀嚴重,卻不知有沒有此事?”般珠法王打了個哈哈,話鋒一轉突然冷不丁地問道。
般珠法王話語一出,四下皆驚,蕭風雲身後的隨從臉色也隨之一變,臉上現出緊張神色。但蕭風雲的臉上卻仍然微笑著,看不出絲毫變化:“嗬嗬,在下的神宮經了兩百多年的風雨,掉下幾塊磚瓦也是常事,此等小事沒想到竟驚動了法王,真是令在下沒有想到。”
“哦,原來如此,本座還想蕭天王的神宮是何等神跡,怎麽會輕易地被破壞掉,聽蕭天王如此一說本座便放心了。”般珠法王在車輦中冷冷說道,“時辰不早,本座先行一步了,待到了天珠寺本座再與蕭天王喝一杯!”
“法王先請,在下隨後就到,嗬嗬。”蕭風雲仍舊微笑地說道。
般珠法王的隊伍很快就穿過了人群,向山上的天珠寺緩緩而去,蕭風雲麵上的微笑漸漸淡去,看著般珠法王遠去的隊伍,他的眼中難以察覺地閃過了一道異芒。
山路之上,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趕來的人們匯成更大的人流不斷向山上湧去,雄踞山巔的天珠寺仿若一座萬丈金剛,穩坐於大日神峰之下,那裏便是所有人的終點。
昆侖南北的百姓和大大小小的教門已經到的差不多了,漫山遍野的風旗經幡下麵已經沒有了立錐之地,全部都擠滿了人。早到的人們都占住了天珠寺附近的位置,晚到的隻能是隨便找個立錐之地了。雖然天珠寺號稱西域第一大佛寺,但奈何來朝拜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便是寺中將全部僧房偏室全部騰出,也不過是僅僅容得下西域各方來的頭麵人物及其隨行,實在沒有更多的地方容留百姓在寺中。
原本肅穆莊嚴的天珠寺在這天便有如集市般熙熙攘攘,因為西域諸教門的教旨宗意多奉神佛之名,與大梵宗論起來都屬同宗,所以各宗教首相見了也比較和睦,彼此都恭敬有加。。
“如來宗”“天龍教”“金蓮教”等,這些都是西域有名的佛門同宗,與大梵宗關係甚密。而像是天聖神宮這樣的外教當然也為數不少,雖然這些教門多半與佛門無甚瓜葛,各自占山修行,但說起來也是正道門閥,是以彼此也算融洽。當然,這其中也有許多心懷恩怨者,卻都被天珠寺安排的相隔甚遠,無甚見麵的機會。
畢竟這次大典是大梵宗的盛事,大梵宗上下自是十二分的用心,遠近親疏都安排的非常細致,寺裏寺外都是如此,所以事情進展的還算是順利,但一股暗流卻在無聲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