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三章兩手交握
汪印並不想她見到這些情景,便道:「你先出去吧,本座……」
葉綏搖搖頭,道:「我在這裡陪著大人吧。」
她不想離開,這個時刻,她不想離開。
哪怕她留在這裡,並不能幫上什麼忙,她也不想離開。
汪印看向了葉綏,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容染上了一絲柔和,然後點頭道:「可。」
他臉上波瀾不驚,心卻跳得快了些。
小姑娘願意留在這裡陪著本座。本座……甚是心喜。
當葉綏看到府醫為汪印寬衣時,才猛然意識到一點:原來,金針封穴是要解開衣衫的。那麼,那麼……
汪印赤裸的身體映入了她眼帘,她來不及羞赧,心中便驀地一痛。
督主大人白皙勁瘦的背部,同樣有著深深淺淺的傷痕,最深最長的一條,從左上肩蔓延至右下腰,幾乎橫貫了整個背部。
這傷痕應該有許些年頭了,仍舊如此深刻清晰。可想而知,督主大人當時傷得有多重。
而最新的傷痕,便是左腰被包紮起來的刀口。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了,但紗布上已染上了點點鮮紅。
她知道這傷口有多深,連他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連她的掌心都染上了血跡……
她不曾想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督主大人,身上布滿了傷痕。
果然,位高權重並不是平白得來的,這些年來,督主大人受過多少傷、歷經多少生關死劫?
就像此刻,小半時辰之前,大人仍在重傷昏迷,現在卻不得不接受金針封穴,以便看起來毫無破綻。
大人他……
她的心像被什麼塞住了似的,不忍再看這些斑駁傷痕,將視線移向了汪印臉上,卻一下子愣住了。
督主大人臉色比雪還白,薄唇緊抿,長眉攏了起來,額頭上起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氣息略有些急促。
素來平淡冷漠的督主大人,露出了這副明顯極力忍耐的神色——她霎時便明了,金針封穴並不是有些痛,而是很痛,很痛。
察覺到葉綏的視線,汪印低斂的眼眸抬了抬,下意識想朝她寬心一笑,在觸及她的目光的時候,卻頓住了。
小姑娘正在看著他,眸子已經濕潤了,彷彿大海一般的溫柔,還有那顯而易見的不舍心疼。
小姑娘,在心疼本座?
汪印的心跳得再快了一些,彷彿心胸裡面盛滿了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有小姑娘在,一切似乎都好起來了。
不知不覺間,金針封穴的痛苦似乎淡了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不像以往那樣,須得用全副心神才能支撐下去。
這時,府醫拿起了一枚嬰兒小指粗的金針,出言提醒道:「廠公,到了最後一枚針了。」
這句提醒,既是給廠公的,也是給府醫自己的。
這最後一枚針刺入穴道,會比之前加起來的痛更甚。府醫自是知道廠公能堅持得住,但他自己的手,卻有了絲絲顫抖。
「無妨,來吧。」汪印淡淡道,額頭上的汗珠匯成了水流,順著俊美無儔的臉容淌下,有種無法形容的殘酷凜然之美。
葉綏拿著錦帕在一旁,不敢擦拭,不能擦拭,聽著這對主僕的話語,她便知曉這最後一枚金針至為重要,自然也極為痛苦。
她走近了汪印,半蹲下來,抬頭仰視著這這個在極力忍耐痛苦的男人,突然很想伸手去撫一撫他冷汗滲滲的臉。
她想起了那一晚他衝進來的所說的話,不禁喃喃道:「大人,我也在這裡。」
她伸出手,不敢碰觸汪印,只虛虛靠近他白皙修長手指,做出了一個握手的姿勢。
汪印垂首低眉,目光落在她粉嫩瑩澤的手指上,一瞬不動。
府醫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舉起了手中的金針,飛快而精準地刺入了汪印尾椎處。
汪印覺得眼前一黑,「呃」地急促出聲,頭忍不住仰了起來。
下一刻,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緊緊地握住了葉綏的手指,就像握住此生最重要的珍寶似的。
葉綏瞳孔猛地縮起來,卻咬著唇一動不動。
大人緊緊握著她,力度如此之大,她明明應該覺得疼痛的,但她只感覺到他掌心的濡濕溫熱。
這濡濕溫熱像會移動般,從他掌心傳遞到她掌心,然後滲透到她心裏面。
汪印睜開了眸子,微微呼了一口氣,這錐心的痛楚終於過去了。
左腹傷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金針封住了穴道,封住了他所有的感覺,包括痛覺,自然也包括觸覺。
直到他低下頭,看到交握的手,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握住了小姑娘的手,還握得那麼緊。
小姑娘會覺得痛吧?他下意識鬆了鬆手,卻沒有放開。
不知為何,他不想放開,就想這麼握著,永遠也不想放開。
府醫和封伯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房間內就只剩下汪印和葉綏兩個人。
一個靠坐著,一個半蹲著,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葉綏覺得心裡滿是濡濕溫熱,就像督主大人的掌心一樣。他……他為何沒有放開手呢?
她想起了府中隨從的稟告,不由得說道:「大人,紫宸殿的內侍在候著了。」
汪印合了合眼,再睜開時,眸中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的淡漠。
他長眉舒展開來,身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殺氣,淡淡道:「是,本座得進宮了。」
話說完的同時,他的手也放開了。
世間事,大抵如此,再不想放開的,也不得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