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正值開學季，周末的超市裡擁擁擠擠，滿是黑壓壓的人潮湧動。
景其臻的手裡還拎著購物袋，卻突然察覺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感。
他頓時停下腳步，抬頭打量四周，周圍的客人推著推車、拎著籃子，收銀員也在忙碌著，一切似乎都依舊生動熱鬧，完全無從察覺這陣詭異的危機感從何而來。
然而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
沒有任何預兆的，景其臻眼睜睜的看到自己周圍的人群憑空消失，原本熙熙攘攘的超市裡，陡然間變得蕭條冷落下來。
原本煥然整潔的商場，在頃刻間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時間感：牆壁明顯變暗，地板還有貨架上落滿了灰塵，角落裡懸挂著蛛網，彷彿瞬間過去了十幾年的時光。
景其臻抬眼望去，變得衰敗破舊的商城裡，此時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前面收銀台里一個手裡還舉著條碼掃描器的收銀小妹、隔壁緊挨著的收銀通道里結賬結到一半的中年男人、一位手裡拿著兩根糖葫蘆的老奶奶、還有剛剛付完款走出來的景其臻自己。
四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超市裡，不禁面面相覷。
老奶奶乾癟的手指抓緊了自己剛剛給家裡孫輩買好的兩根糖葫蘆，看到這般驚變，面上只餘一片空白。
中年男人手裡的推車還是嶄新的，裡面堆滿了物品，和周圍破舊的商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人呢？怎、怎麼回事！？」收銀小妹神色茫然，手裡還拿著收銀台上的條碼掃描器。
就在這時候，商場的天花板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撕拉的聲音。
聲音就在收銀小妹頭頂的正上方，景其臻聞聲猛地抬起頭。
那是一個四肢狹長扭曲、宛如蜘蛛一樣攀爬在天花板上的生物，和人類相似的肢體極為瘦削，薄薄的皮膚幾乎裹在骨骼上，露出裡面明顯的形狀，唯獨一張臉慘白浮腫，像魚一樣凸出來的眼睛里遍布紅絲。
「小心！」看到這般場景，景其臻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厲聲喊道。他匆忙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一個趁手的工具。
收銀小妹慢了半拍才懵懵地抬起頭，看到自己頭頂的怪物后，她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緊，一聲抑制不住的尖叫瞬間衝破天際：「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那個怪物從天花板上朝著收銀小妹猛地飛撲過去。
伴隨著收銀小妹的尖叫聲，幾乎是同時，旁邊突然橫空飛過來一輛超市購物手推車，連帶著裡面的商品，一起劈頭蓋臉的砸向了從天而落的怪物。
不過是一秒鐘的時間，那個瘦長的怪物已經被翻過來的超市購物車結結實實的扣在了收銀台上，裡面可以拉開讓兒童坐下的小椅子，剛好散開，打在了怪物浮腫的臉上，還留下了一條清晰的紫紅色印子。
——剛剛完全找不到拖把、掃帚一類帶柄工具的景其臻，情急之下，衝過去時乾脆順手抄起了隔壁收銀通道里那位客人算賬算到一半、還放著不少商品的超市購物車。
收銀小妹肺的尖叫聲還在繼續，購物車裡的東西也因為景其臻劇烈的動作「噼里啪啦」落了滿地。
景其臻用力按著幾乎隨時會被掀起的這輛超市購物車，被扣在購物車裡的怪物還在拚命的掙扎和嘶吼，滿嘴慘白鋒利的牙齒咬在超市購物車的金屬桿上，發出令人牙齒髮酸的摩擦聲，還留下了零星暗紅斑駁的血跡。
終於回過神來的收銀小妹滿臉驚恐，一邊繼續失控的尖叫著，一邊丟掉了手裡的條碼掃描器，條碼掃描器和收銀台撞擊時，還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旋即，在景其臻微微有些驚訝的目光中，尖叫的收銀小妹已經直接從收銀台下面摸出一捆無彈性打包帶，動作無比麻利的將整個超市購物車和整個收銀台纏繞無數圈、最終全部捆在了一起。
一直到整整一捆打包帶都用光了，驚魂未定的收銀小妹才終於雙腿發軟的踉蹌著後退一步，跌坐在旁邊的櫃檯上，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大口喘著粗氣。
景其臻手上的力氣稍稍放鬆，感受了一下超市購物車下面怪物掙扎的力度，確定收銀小妹的打包帶似乎非常靠譜之後，才收回手，輕舒了一口氣。
抬起頭，看著收銀小妹滿是冷汗的臉，景其臻沉吟片刻，朝著收銀小妹點點頭，讚歎道：「肺活量不錯。」
收銀小妹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謝謝。」
還拿著兩根糖葫蘆的老奶奶：「……」
被景其臻搶了超市購物車的中年男人：「……」
就在這時候，超市裡面也傳來了一陣驚恐的叫聲。
「啊啊啊啊——」一對兒年輕男女帶著顫音接連尖叫道：「怎麼回事？有人嗎！？」
間或還夾雜著一個金髮藍眼人高馬大的歪果仁帶了四川味兒普通話的大聲呼喊：「what happened？啷個回事！哪個瓜娃子在搞惡作劇！」
旋即，便是幾個人在驚恐和慌亂中朝著出口方向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片刻后，超市裡僅剩下的幾個人全都聚集到了收銀台附近，剛剛喊話的幾個客人更是跑得滿頭大汗。
「超市怎麼、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周圍的人怎麼突然全都不見了！」那對兒年輕男女應該是情侶，兩人緊緊地互相握著手站在一起，女孩子剛剛跑得太急，說話時還有點喘不上氣來。
一位脖子上帶著金鏈子，身形粗獷、肌肉結實的大哥皺著眉頭，警惕的打量四周：「我看裡面的貨架也突然變舊了，這裡是不是只剩下了我們？」
景其臻注意到，這位大哥說話間從兜里掏出了煙叼在嘴裡用以平復情緒，卻並未點燃。
中年男人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顫聲道：「目前看是這樣的。」
很快，剛剛過來的幾個客人，目光也悉數落在了捆著購物車的收銀台上。
超市購物車本來就有很多縫隙，收銀小妹用打包帶將其捆起來的時候，也依舊留有少量空隙，透過這些間隙，能夠清楚的看到，裡面的怪物似乎因為圍觀人數的增加越發狂躁不安，身體艱難的扭曲蜷縮著，還在不停的掙扎碰撞，一直發出「嘭嘭」的撞擊聲和詭異的嚎叫聲，試圖從束縛中掙脫。
就算是被困住的怪物，依舊令人毛骨悚然。
那對年輕情侶互看一眼，驚疑不定的小聲問道：「這、這是什麼？」
景其臻簡要總結道：「剛剛差點襲擊人的怪物，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別的危險。」
金鏈子大哥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面上表情十分嚴肅，他變得越發謹慎起來，竟隱約流露出了幾分肅殺之氣。
倒是那位一直沒說話的老奶奶，突然走到了那個怪物附近，朝著怪物比劃了兩下糖葫蘆，認真的觀察著怪物的反應，隨後，她還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朝著裡面照射了兩下。
其他人看得都有些懵，景其臻和那位金鏈子大哥倒是稍微覺察出一點意思來。
「老人家，您這是——？」
老奶奶乾脆把糖葫蘆反過來，用細長的杆子戳了戳裡面的怪物，眯起透著年邁的眼睛，仔細打量，很快便總結道：「體型類似於人類，但是目前看來，似乎沒有神志。趾間有蹼類薄膜、應該是用來划水的，但是從它的體型和皮膚來看並不適宜在水中行動。口腔內犬齒髮達、且上頜的前臼齒和下頜的臼齒特別發達，這是食肉類動物的用來撕裂食物的特徵。同時，它對糖類食物也有明顯反應、對光源抗拒。」
老奶奶說完自己的分析后，重新把自己的糖葫蘆豎過來，直接下了定論：「這個生物的特徵不太符合大多數我們已知的地球動物的物種特徵。」
作為剛剛才把這個怪物困在購物車裡的人，景其臻都有些啞然，老奶奶您實在是過於熟練了……
金鏈子大哥聽了這番分析，對老奶奶倒很是尊敬，詢問道：「所以？」
老奶奶：「這種生物可能會出現在水中，以及角落的陰暗處，不過，它的四肢過於纖細，力道不足，應該是它的弱點。」
景其臻抬頭看向天花板，很快便注意到了中央空調的通風管道，剛剛那個怪物應該就是從那個位置爬出來了，立即出言提醒道：「小心各個通風管道。」
金鏈子大哥看了景其臻一眼，點點頭，當即又提議道：「我們先去門口看看吧！那裡的房頂應該是是封閉的。」
眾人都手足無措，此時有人提議了，自然紛紛跟上。
景其臻補充了一句：「盡量帶上一些防身的工具！」
很快，在收銀小妹的指引下，一群人直接從超市的貨架上拿了足夠結實的長柄拖把，膠皮手套、以及一些帽子、衣物作為防護。
景其臻抹掉產品標牌上厚厚的灰塵，從一些變化褪色、污損消失的字跡中，艱難的辨識出，商品上面的生產日期大多在2019年，換言之，這裡的商品，應該就是之前超市裡的那些。
景其臻將這個發現說了出來，那位一口四川味兒普通話的歪果仁哥們頓時驚呼：「百慕大三角失蹤事件！1975莫斯科地鐵失蹤案！窩們一定是遇到了類似的事情，脫離了原來的時間！」
聽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是心中惴惴，惶惶不安。
景其臻瞅了歪果仁一眼，「可是，如果你把報道看仔細，就會發現，那個被列為世界不解之謎的莫斯科地鐵失蹤案，其實發生在1975年4月1日，屬於愚人節大事件……」
震驚的歪果仁：「是愣個的嗦？=口=？？？」
這金髮藍眼哥們口音里的四川火鍋味兒越發濃郁了。
其餘眾人：「……」白浪費感情了。
這個小插曲過去之後，眾人重新前往商場大門的方向。
走到半路上的時候，景其臻的腦海中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
那感覺，就像是寂靜的夜裡正在睡夢中的時候，突然有人將音響懟到了自己耳朵里，然後直接把聲音開到最大、播放了一曲正在鼓點上的《精忠報國》。
轟隆一下，景其臻覺得自己的腦子裡被震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轟隆隆連綿不絕的陌生3d環繞音。
好半晌，他才恍惚分辨出來，剛剛那是一句：「為了拯救地球，來自地球的勇士們啊，開始拚命的戰鬥吧！」
默默地做了個深呼吸，看到周圍其他人毫無反應的樣子，景其臻暫時按捺下了和大家開口詢問的衝動，而是在腦內無聲的問道：「……你誰？」
不等對方回答，景其臻又連忙道：「聲音輕點！聲音輕點！」
剛剛那個陌生的聲音還真就調低了音量，在景其臻的腦海中理所當然的回答道：「我是球啊！咦？？？有人能聽得到我說話！！！」
由於過於驚奇，那個「球」的後半句話聲音再度挑高。
大腦又是一片轟隆感覺自己耳膜要爆炸的景其臻閉上了眼，「你再這麼大聲，馬上就沒有人能聽到了。」
景其臻用手指比劃了大概一根頭髮絲粗細的距離，「我距離當場去世就差那麼一丁點。」
「emmmm……」興奮的地球連忙又壓下聲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它還感慨道：「我平時都是開公放的，第一次換成私聊模式，不太適應。」
景其臻不帶半點恭維的冷漠道：「那你真是很棒棒啊。」
頓了頓，景其臻試圖和自己腦海中的這個聲音問道：「你剛剛說，拯救地球，這是怎麼回事？」
地球換上了賣安利的語氣，「朋友，你聽說過泡泡宇宙假說理論嗎？」
景其臻誠懇道：「沒有。」
地球：「……」
景其臻：0.0
地球：「那你現在聽說過了。」
景其臻：「哦……」
片刻后，「宇宙是由無數泡泡組成的，每一個泡泡里，都是一個平行宇宙。這些泡泡之間會發生擁擠、碰撞，這個時候，我們的宇宙也就會和平行宇宙相交。你所在的地球、也就是我，此時正和另一個平行宇宙的球發生摩擦，本球面臨被侵蝕的危機，而侵蝕位點就是這所百貨大樓。」
說著說著，地球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起來：「所以，為了拯救地球，你們人類要站出來！」
景其臻：「——成為偶像？」
地球：「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啦！」
景其臻：「不好意思，說順嘴了。我的物理學基礎告訴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它侵蝕你，你也可以侵蝕它。」
地球突然嚶嚶嚶起來：「誰會去想侵蝕一個沒有理智的球呢？它又沒有腦子。我只想說，莫挨老子嚶嚶嚶！」
景其臻：「所以？」
地球：「所以！我的勇士們啊，拯救了球，你們就擁有了球！你們不是有句古話就這麼說的嗎？」
景其臻：「英雄救球，以球相許？我懷疑你搞黃色……」
地球反問道：「我這麼黃不都是你們人類不保護森林植被的緣故？」
景其臻：「……說的你好像現在還有閒情逸緻讓我們去種樹幫你換皮膚。」
頓了頓，地球情真意切的追問道：「請問你是杠精嗎？嚶嚶嚶我怎麼這麼命苦，好不容易有個能聽到我說話的人類結果還是個杠精。」
說到這裡，地球突然悲從中來，更咽著回答景其臻的上一句話道：「不，我沒有。我只想讓那個目前和我相切的球滾遠一點、滾得再遠一點，ok，然後它就徹底滾遠再也回不來了。」
景其臻試圖拉回正題：「所以，現在這裡是怎麼回事？」
地球：「球和球相切的重合區域，就是會發生各種異變。如果你們人類不及早處理，侵蝕加重，重合區域會越來越大，這種異變，也最終會擴散到整個地球的範圍。」
景其臻在腦海中和地球一唱一和的說話，人已經跟著金鏈子大哥走到了超市通往外面的大廳里。
商場的外面，似乎被一層濃濃的霧氣籠罩著。視野盡頭便是商場陳舊的玻璃門，再往外面，便是一片晦暗的濃霧，對面的大樓、公路、路燈，甚至僅在兩米外的台階，都被掩蓋在了白茫茫的霧裡，什麼看不清。
眾人紛紛停下了腳步。
景其臻打量著門外的霧氣，再看看這個突然變得破敗陳舊的商城，向腦海中的地球問道：「侵蝕區域要怎麼處理？」
地球：「親親，我不知道呢！」
景其臻：「你不知道？？？」
地球：「我要是知道為什麼還要讓你們人類站出來處理？我就知道那個傻逼球離我太近了本球要被侵蝕了給老子滾啊！」
景其臻：「……」我竟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因為面臨被侵蝕的窘迫境地而越發暴躁的地球重新冷靜下來，和景其臻私聊道：「兩個泡泡宇宙之所以會重合，是因為，重合點上有能夠導致兩個泡泡產生強大引力的存在。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只要你們人類把那個東西破壞掉，我就可以把另一個球推走，侵蝕區域自然就會消失了。」
景其臻微蹙著眉，仔細琢磨著地球的話語，同時對兩個宇宙泡泡產生引力，很可能就是兩個宇宙的共通之處，這個共通點，就是侵蝕區域的核心嗎？
年輕情侶走到了門前，男人伸手拉了一下門，突然驚喜道：「門能打開！」
金鏈子大哥和景其臻卻是同時開口喊道：「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