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永勝官銀 陰曹無鬼神】
回了自家廂房,鍾七把包袱在八仙桌上,包袱裡面裝了一件杏黃法袍還有十兩紋銀,都是鍾七走的時候,鄧奎硬塞裡面的。
【紋銀又稱足紋,是含銀量十成十的純銀,是古代戶部稅庫標準銀】
「這鄧奎雖有所求,但這為人處世,世故人情還是弄得不錯的,有了這十兩紋銀,一些厲害的外功也都能煉了,甚好,甚好…」鍾七坐在矮墩兒上揭開了包袱,面露喜色的自語道。
沉吟片刻,把兩錠嬰兒拳頭大的銀錠拿起,見這倆小元寶上篆:【宣化戊鎮】,底刻:【永勝庫銀,】等隸書字樣,有些可惜的嘆道:「可惜這官銀貧道也不敢拿去使,還要抽空融成散碎銀兩」
所謂官銀,便是官府收的稅賦,融築入庫后的銀兩,因民間徵收的散碎銀多攙雜而不純,遂由稅務銀曹衙門統一融築成純銀,(古代官府融一兩銀,還要收二三分火耗錢)。
官銀均刻有官紋,是稅庫封存的銀兩,歸屬國庫勘察,禁止民間私有,私用,所以必須要切成散銀,或自己融煉了再用,否則是殺頭的大罪。
「不過老鄧還真膽子大呀,連手下軍卒的響銀也敢挪來送人,真他娘的是個人才,不過我喜歡,嘿嘿,有誠意…」可惜是可惜,不過頭一次經手十兩的巨款,不管是官銀還是贓銀,鍾七都是忍不住心喜。
一兩銀略等於一貫錢,一千餘文通寶,放此世一文錢便能買倆包子,論購買力還在前世一塊錢之上,十兩銀子相當於一下子搞了一萬塊,對於窮困潦倒的鐘七來說,還真是巨款了。
感慨片刻,鍾七便把銀錠兒慎重的包好壓在床榻底下,隨即脫衣褪履,躺在榻上準備歇息一晚,明天就下山去二郎鎮里採購藥材。
時間過去不久,日頭早已落下,暮色漸漸蒼茫,鍾七隻覺剛合眼還不過片刻,正是杏杏冥冥間就被敲門聲驚醒,睡眼惺忪的探起身朝外喝道:「誰人在外敲門,徒擾人清夢啊,該打,該打…」
「泓…泓師,是師父叫我來喊你,他聽說你回來了,在院兒里擺了席宴,叫你趕緊過去上席,順帶接賀一下新來的童道人…」門外的承玉聞鍾七喝罵,不由嚇得一抖,不禁有些顫聲的回道。
自從鍾七劍釘妖邪,演法五雷掌之後,他與承澤對鍾七有種莫名的敬畏,畢竟道經有言:雷霆乃天地之樞機,最是剛正不阿,打殺妖邪惡人,而這世道,誰還沒個虧心之事,鍾七能掌雷霆,自然是令人恐懼。
「唉…知道了,我隨後就來,叫他們不必等我」
鍾七向外答應一聲,聽著腳步聲遠去,連忙起身穿上鞋襪,披上衣衫,打盆清水洗了把臉,這才稍微清醒,忍住困意抖擻精神,開門渡步朝中廂走去。
他著實有些睏乏,一是走了幾十里山路,著實累人,二來也是古代一到天黑,除了小倆口子被窩裡造小人兒,也無甚娛樂活動,他也習慣了早睡,驟然顛倒還有些不適。
約莫已是戊時末,觀中各殿依舊燈火搖曳,層層長明蓮花燈,粗柱檀香燃起,供奉神靈,照得燈火通明,這也是香火錢的由來。
看著燈火通明的殿宇,寶相莊嚴的神像,鍾七心下不由有些啞然失笑:「天地無靈機,陰曹無鬼神,不過泥塑木胎爾,拜祂何用,連香火都保不住,真是神明靠貧道,貧道靠顯法戲術,給祂維持這片信仰」
鍾七雖是搞陰陽行檔,卻並不迷信鬼神,入得是正一威盟法教,可他的思想卻是個徹底的全真派,對於神邸,莫說現在沒有,就是真有神在,他也不會信仰,除非供的是老君。【老君一炁化三清,正一道信仰中,老君就是大道的人格化】
從伏魔殿後牆穿過,行不多時到了中廂,中廂便是待客的那二層木柱角樓,一樓是茶室,客堂,經堂,二樓便是賈清風所居。
角樓後面有院子,闊十餘丈方圓,石板鋪地,這會兒也正燈火闌珊,言語嬉笑聲穿來。
鍾七從側柵欄穿過去,見院兒里擺了八仙桌,八方矮墩,上首座著賈清風,其左側坐了童道人,承澤,承玉二人侍座下首,雖是攀談嬉笑,卻也無人動筷。
見鍾七負手走來,賈清風帶頭起身笑迎道:「師弟你來了,快快入座,就等你了」
「是啊,泓師你不過來,咱們可不敢動筷呀…」池道人也在一旁憨聲笑道。
「勞師兄與童師久候,卻是貧道的不該…」
鍾七朝賈清風與童道人拱拱手,又朝承玉二人頷首示意,便被引到左側上首落座。
那池道人與鍾七年齡相仿,卻燒的一手好菜,是將軍廟極為重要的人才。
最近又是香火旺盛,賈清風也難得大方一回,什麼雞,鴨,魚,肉,樣樣齊全,油鹽醬醋都有,池道人也是巧婦能做有米之宴,大展才能,一發搞了四熱,四涼,八菜一湯,色香味俱全,諸人皆是胃口大開。
將軍廟諸人皆是正一派,只是忌諱五厭,五葷,余者葷素不忌,倒是那童道人是個學丹功的全真,不吃葷菜,也不飲酒,只是挑了素菜,喝些清茶。
過了三巡五味,幾杯渾酒下肚,大家也就互相攀談,賈清風朝眾人道:「這位童道友,是個遊方的法師,他最近在咱們觀里掛單…」
見眾人頷首點頭,表示知道了,賈清風又朝童道人直言問道:「不知道友欲要掛單多久,按十方從林規矩,道友若是掛單久了,還需領個職司」
「小道準備在貴寶宮修行一段時間,待年後再走,還請賈爺吩咐職司便是」童道人朝賈清風拱手回道。
鍾七一直自顧自的吃菜,見賈清風沉吟片刻,正要開口安排,連忙放下筷子,出言稟報道:「賈師兄,貧道如今對道功漸有所悟,打算閉關修行一段時間,不如把貧道的職司轉給童道兄吧」
「師弟近來外出傳教幸苦,漲我廟觀香火,傳伏魔將軍信仰,著實勞苦功高,既然師弟要去閉關,那就把職司轉給童道友吧」賈清風見鍾七眼色,也連忙轉口道。
童道人連忙起身作揖道「小道謹尊賈爺安排,必不敢怠慢」
賈清風擺手笑道:「童道友既然領了職司,那也是咱們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氣,快坐下吧」
職司一去,鍾七渾身輕鬆,諸人也各安其職,心下安定,各自推杯換盞,敬酒不停,連戒酒的童道人也被諸人硬勸著來了幾杯。
一場宴會之後,諸人都是微醺,除了鍾七被賈清風留下,余者徑自散去,承澤也領童道人去廂舍歇息。
此間也再無外人,賈清風放下杯子,面色恢復平靜,毫無醉意,朝鐘七道:「師弟這幾天跑哪去了,也不早點回來報個平安,讓我和師父擔心受怕」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師兄你,受怕是真,為我擔心是假吧…」鍾七醉眼朦朧,但面色卻極為平靜的回道。
看著一臉訕笑的賈清風,鍾七撇撇嘴,把錢府顯法,荒山斬怪,九里徑休養這些事兒一字不差的給賈清風講了一遍。
不料賈清風聽到荒山斬怪一事後,面色徒然一驚,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問道:「師弟你是在哪裡遇的那個葛猩?」
「具體也不清楚,只是出了小西山,過石筍河朝下有個三尺鄉道,沿著鄉道朝下走了約莫十來里路吧…」被突然問起此事,鍾七有些疑惑,轉而回憶道。
賈清風聞言一拍桌案,大驚失色道:「害…也是師弟你本事高強,福大命大,換作他人進了那廂,性命難存…」
「怎麼說?」
賈清風見鍾七疑惑,沉默半晌才緩緩解釋道:「你不知道,那地兒屬於巴中管轄,原來叫柳安鎮,十分繁華,人口稠密,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