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亭…醒醒。”


  “醒醒醒醒——”


  “初亭,你午覺怎麽睡這麽久呀?我們該出門啦。”


  “我不去北京…我要去看我爸!”恍恍惚惚,宋初亭突然驚醒,急。


  “去什麽北京啊?”夏輕輕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沒,沒事。”宋初清醒幾分,昨夜一夜沒怎麽睡,也就午睡多睡了會,想到剛才的夢,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她夢見去北京做手術,醒來後已經錯過父親的最後一麵…夢裏的痛苦和遺憾…現在想到都痛。


  “不去北京,但我們要出發了,快點快點。你的外套,是床腳這些嗎?”


  宋初亭混混沌沌,想到剛才的夢,還心有餘悸,她午睡穿著薄毛衣,套上外套後便被夏輕輕拉著去刷牙。


  她機械性地刷到一半,宿舍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熟悉的年輕女聲傳來:“你們宿舍怎麽中午睡這麽久啊,快點,下午兩點半出發喔~”


  “卿老師,我們馬上了!!”


  “走啦走啦,初亭——”宋初亭刷完牙,被夏輕輕拖著走幾步,快走到門邊,才反應過來,“去哪?”


  夏輕輕:“定向行走啊,昨不是過嘛。”


  “啊?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宋初亭想起來了,昨夏輕輕好像同她提過,但是她哪裏有心情?

  “走吧走吧,不是上課,就當是出去玩。”夏輕輕拉著她往前。


  “我真的不想去…”


  宋初亭剛掙脫開她的手,又被另隻手挽住,卿梅老師,“宋同學,出去走走吧,老待在房間裏會生病,下午陽光很好的。”


  宋初亭是真的不想去,心裏焦灼,沒有任何出去玩的心情;但是後麵同學往外擠,她又被兩隻胳膊拖著,拉出宿舍門。


  門一鎖,宋初亭也回不去了,她沒帶鑰匙,深吸一口氣,隻好跟著大家下樓。


  *

  “初亭,不要怕。一會卿梅老師會先帶你走。”一路上,夏輕輕對她。


  宋初亭從學校大巴上心翼翼下來,午後的陽光很暖,她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得到,暖暖融融,一縷縷的。


  她強打起精神,跟著老師一同往前。


  宋初亭瞎了四個月,在以前的醫院,醫生也教過她使用盲杖行走,還跟著舅舅舅母們坐過高鐵,雖她幾乎沒出過門,但是在老師帶領下,也沒有那麽害怕。


  老師帶了一會,就讓她跟著其他同學一起嚐試。


  定向行走一直是盲校的定期活動之一,辨別方向,獨立行走,學生們大部分都能適應。


  宋初亭就跟在夏輕輕後麵,踩著盲道,盲杖一左一右點地,走得很慢很慢。


  她聽見旁邊就是馬路,車似乎不多,人也不太多,道路幽靜,平坦,寬闊。


  腳下的盲道整齊,嶄新。


  邊上還有樹,不知道是什麽,葉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一時間,她專注感受這熟悉又陌生的外部世界,害怕自己摔倒絆倒,確實將一些痛苦的記憶忘記了。


  她們又走了約摸十多米,突然,路旁傳來警車的鳴笛聲。


  宋初亭步伐一頓,下意識攥緊了盲杖。


  警車靠近。


  又呼嘯而過,氣勢凜冽,帶動著一陣強勁有力的冷風,她心裏一跳,莫名地…想到了那個男人,她順著聲音方向望去,卻什麽都看不見,最後垂下了頭,將被吹亂的發梢撥到耳後。

  “初亭——”前方,夏輕輕呼喚她,“你跟上來了嗎?快點!”


  “來了來了。”


  那輛警車很快遠去了,鳴笛聲漸漸消失在路口。


  宋初亭極輕地歎了口氣,拄著盲杖繼續往前。


  她並不知道的是,在那輛警用路虎車上,江慎也從黑色車窗中收回沉沉的目光。


  男人身著黑色BDU作戰服,理著貼頭皮的青茬,背心後麵清晰印有SA,戴著純黑戰術手套,身材高大,眉目硬挺,冷峻。


  “老大,看什麽呢?”身側,剛從警校畢業的劉文好奇問道。


  “沒什麽。”江慎淡道。


  “老大,A省的持槍逃犯真在咱這出現了?我聽他逃了五年多了都…”


  江慎神色嚴肅,低斥:“安靜。”


  劉文打個哆嗦,不敢話了。


  江慎是三個多月前調回的,直接就是特警支隊六大隊副隊,聽上次執行的任務,非常牛逼。


  他們昨晚上接到的群眾舉報,疑似持槍逃犯在琴市附近內出現,今下午,定位到了這裏。


  “檢查裝備,此次任務在商業區人口密集地段,一定要保護好群眾安全。”


  約莫行駛二十分鍾後,警車抵達商業區,這裏是市裏極繁華的地段,廣場,電影院,酒店行人不斷。


  披薩店、咖啡店琳琅滿目,還有遊客在拍照,彼時近下午四點,北方冬日黑得極早,已經有夜市開始擺攤了;後麵的酒吧、夜店也蠢蠢欲動。


  ……


  “輕輕?”


  “輕輕,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


  路邊,宋初亭又走了半晌,感覺落在身上的陽光漸漸有了涼意,好像已經到下午,風也大起來。她裹緊大衣,有點冷,腦袋裏還回蕩著剛剛的警笛聲。


  “……”等了一會,沒有人回複她。


  “輕輕?”她迷惑地偏偏頭,又走兩步,突然站定。


  附近…好像有些安靜啊。


  “輕輕?”她抬高聲音。


  還是沒人回答。


  “王老師!卿老師!!”宋初亭後背滲出一層寒意,凝神細聽,可同學們的腳步聲好像真的消失了。


  難道是她掉隊了?

  ——宋初亭心裏一緊,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掉隊的,明明剛剛還聽見夏輕輕在叫她。


  “夏輕輕——”


  “卿老師——”


  “李老師——王甜!!”宋初亭一個個叫,卻都無人回應,她心越來越沉,額頭上也滲出大顆的汗水,聲音微微發顫。


  一時間,這條路上隻剩下汽車碾過馬路的聲音,原本——學校為了讓他們定向行走,就選在比較安靜,行人較少的街道。


  宋初亭深吸兩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手指卻在發抖,大腦快速思索,想找人求助或詢問,可是…附近好像也沒什麽人。


  最後,她幹脆握緊盲杖,一步也不敢動,就站在原地等待。


  她知道,如果老師們發現她不見,一定會立刻回來找她的。


  宋初亭安靜等待,果然,沒過多久,就聽到一陣腳步聲,正在向她靠近。


  “卿老師?”宋初亭激動道,“是你們嗎?!”

  “妹妹,你是看不見嗎?”回答她的卻是一個年輕男聲。


  宋初亭愣了兩秒,心底失望至極,剛要回應,突然聽到四周也有腳步聲圍過來,很隱約,像被刻意放輕。


  同時,她嗅到空氣裏飄散著一股煙味。


  “需要幫助嗎?”年輕男聲還很客氣,甚至稱得上溫和,更向她走進。


  宋初亭莫名緊張,:“謝謝,不需要。”


  “我送你吧,你想去哪?”男人執意。


  “真的不用了。”


  宋初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往後退兩步,轉過身朝馬路邊,“救——”


  第二個字還沒出來,一隻手突然捂住她嘴巴,緊接著,她雙腳被人抬起,往側麵摟去,“漂亮的妹妹,別怕,哥哥們就是想帶你去兜兜風。”


  *

  五分鍾後,封閉的車廂裏充斥著一股難聞的煙味與汗味。


  宋初亭甚至都不知道這些是怎麽發生的——嘴巴被人死死捂住,像被抱到車上,用力瞪大眼睛,卻什麽都看不見,身體使勁扭動,掙紮。


  “別扭了別扭了,再扭老子在這辦了你!!”這個聲音也很年輕,卻不是剛才那人,流裏流氣的。


  一隻手抓住她的大腿,色/情撫摸。


  “哎喲,豹哥牛逼!!!辦!!!在這辦給我們看!”


  “操,要不咱們一起!!媽的!我還沒上過瞎子呢!!”男人們罵罵咧咧,宋初亭嚇得立刻就不動了,屏住呼吸。


  “美女,你別怕。今大周末的,哥哥們就看你一個人挺孤單,帶你出去玩玩。”


  她聽得出來,這是最開始和她話的那個人,和和氣氣的。


  宋初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聽得很仔細,車上一共是四個男人,年紀都不大,但社會氣息很重。


  她的心怦怦怦狂跳起來,手腳冰冷。


  四個孔武有力的年輕混混,她一個女生,還看不見,怎麽逃啊。


  後半段路,幾個男人動作越來越大膽,下流話也多起來,宋初亭麵色赤紅,大衣也被脫下來。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侮辱,用力地咬緊牙齒。


  也不知道盲校的老師有沒有回去找她…


  為什麽還沒有人來救她…


  他們會不會…忘了她?


  絕望感突然蔓延——她隻是個剛轉來的,不定好多同學老師都沒發現她…


  “臥槽,警察!!!”


  就在這個時候,車子猛的一個急刹,


  就好像黑暗中撒下一縷光,宋初亭也聽見附近的警笛聲,身邊的人被嚇得手一鬆,她幾乎用盡全力高喊——


  “救命——”


  “我□□媽!!”


  話音未落,一耳光狠狠劈下,宋初亭直接懵過去,臉上火辣辣一片,耳朵嗡鳴。等她想再喊時,另隻手使勁捂住她的口鼻,“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


  “操,嚇死我了,我以為這瞎子報警了呢。”


  “不可能,她沒手機,我摸過。”


  “也嚇死老子,那邊什麽情況啊?怎麽這麽多警察,還有記者,剛才那聲沒被聽見吧!?”


  “沒有吧,都沒動靜!沒事,不對的話就把她扔下去,反正她也看不見咱們,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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