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擅自做主
這句交代，算是卸下了老劉的大部分心防。
兩個男人，在天台的邊緣位置，坐了下來。
王輝，甚至把小腿懸空。
表示自己的誠意。
畢竟，這種坐姿之下，他不可能發動突然襲擊。
老劉，也真正放鬆下來。
和他一樣的姿勢。
每人一支煙，迎著風，吞雲吐霧。
中間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
就算王輝是神仙，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出手。
王輝視線掃過，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這個城市，如此熟悉。
卻也，如此陌生。
「兄弟，如果剛才你想把我制住，我就抱著你一起跳下去！」老劉噴出一口煙，目光獃滯道。
王輝的寒毛，瞬間豎起。
低估老劉了。
也高估自己了。
他本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動。
卻沒想到，老劉一直在防備他。
「你不是關敏派來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對吧？」老劉斜了一眼王輝。
「對……」王輝沒矯情，「老哥，你看你，腦筋這麼清楚，為什麼要鑽牛角尖兒？」
王輝扭頭，一臉疑惑得看著對方。
老劉道：「小兄弟，我不想連累你，你趕緊走吧！」
「能說說為什麼？」王輝把煙掐滅，「您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
坐過監獄的他，對生死的理解，比從前更加深刻。
「其實關鳳耀關總，對我一直不錯。」老劉仰起頭，望著天空，「我沒什麼文化，高中都沒畢業。只能出力氣。」
「按理說，我這樣的，被裁也應該。可是……我，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啊！」眼淚，湧出老劉的眼眶。
「我老婆每個月藥費兩千，我兒子的婚房還指望我還貸款，我要是丟了工作，我的家就垮了！」
說到傷心處，老劉嚎啕大哭。
「我也想有本事，有知識，當領導，掙大錢……可我……沒有辦法！」
王輝，默然無語。
網路上的雞湯，只能騙騙年輕人。
什麼努力啊，什麼奮鬥啊，什麼突破階層的束縛啊！
不能說全錯，但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糊弄人的。
人，終其一生，能夠突破固有階層的，少之又少。
為什麼？
因為這個社會，已經定型了。
各方面的規矩越是完備，普通人就越難出頭。
王輝，本來以為自己是個異類。
靠著努力和頭腦，順利突破到了中產。
可一個案子，把他打回原形。
一切從頭開始。
哭著哭著，老劉一咬牙，站了起來。
身後的眾人，瞬間緊張。
沈菲菲，一顆心直接揪起來。
「我就是……活不下去了！」老劉道。
中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前一秒，還在想如何努力生活。
后一秒，也許就會被潮水般的絕望淹沒。
「老哥，你傻了？」王輝，一臉荒謬得站起身，「你跳下去，你家人就能活下去了？」
「嫂子吃不起葯，等死么？你兒子沒了父親，好過么？」
王輝真是氣壞了：「太沒責任感了！」
「小兄弟，你不是我，你能體會到我有多痛苦么？」老劉，淚水縱橫。
「痛苦？」王輝冷笑，「你是要比誰更慘么？」
「你才三十多歲，你懂什麼？」老劉盯著王輝，跺腳大喊。
王輝看著天，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下，把老劉也給笑懵了。
「老哥，我本來有自己的公司，手下管著兩百多號人，一夜之間，公司到了，我進監獄了。」
「我努力表現，提前釋放了，出來后發現，我被我老婆綠了。」
王輝的臉，微微扭曲：「老哥，我倒要問你，我的痛苦，你能體會到么？」
「你……」老劉張了張嘴，沒吭聲。
「我那麼愛他，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卻跟別的男人上床！」王輝雙眼通紅，一把抓住老劉的雙臂，用力搖晃，「你能告訴我為什麼？」
恍恍惚惚中，老劉的臉，變成了李田。
「姓李的，你倒是說啊！」王輝，驟然大吼。
老劉，腿一軟。
倒在地上。
目瞪口呆。
這一刻，王輝像是被惡魔附身。
雙眼瞪得極大。
他的心中，似乎有火，在燃燒。
將他的神智，一寸寸燒成灰燼。
愛有多深，傷就有多深。
這些日子以來，岳琪出軌的傷害，始終被王輝強行壓制。
今天，在這種特殊場合。
王輝積累多日的負面情緒，終於衝破心防，全面爆發。
他的腦海里，亂七八糟的畫面，交雜在一起。
一會兒是岳琪和小丫的笑臉。
一會兒是萬豪地下車庫看到的畫面。
一會兒是一家三口出門旅遊的其樂融融。
一會兒，是岳琪冷臉提離婚的場面。
一會兒，是監獄里的各種衝突碎片。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欣喜、憤怒、不安、惶恐……
無數的情緒
，堵在王輝胸口。
「哇！」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輝哥！」後面的沈菲菲，嚇得尖叫起來。
老劉也嚇壞了。
直接愣在當場。
王輝吐血之後，劇烈咳嗽了幾聲，胸口反而覺得舒暢許多。
這才慢慢回過神兒來。
「王輝！你怎麼了？」
一聲驚呼。
從身後傳來。
他
緩緩轉身。
看到關敏震驚的臉。
關總的身邊，是十幾架長槍短炮。
無孔不入的新聞記者，終於聞風趕到。
王輝，猛然清醒過來、
剛才，他的精神險些崩潰。
如果不是吐出了那口血，他恐怕已經精神分裂了。
好恐怖！
王輝一陣后怕。
「關總，能說說這次事件的起因么？」一名沒有眼力見兒的記者，恨不得把話筒懟到關敏嘴裡。
「關總，剛才我調查了一下，聽說是鼎信集團要將三十五歲以上的人員裁掉是么？」
「關總，這樣的做法，是否違反《勞動法》呢？」
「關總……」
關敏來得很急。
根本沒有搭理媒體。
而記者們則趁著關敏進入廣告公司的時候，衝破了保安的防線，跟了上來。
一起上來的，還有廣告公司要被裁員的中年白領們。
現在，樓頂平台的場面，可以說一片混亂。
廣告公司的總經理和眾位中高層、關敏和六七位在家的高管、十幾名記者。
總共接近一百人。
如果這是一條正面新聞，該多好啊。
關敏，心中一片慘淡。
家醜不可外揚。
可今天，鼎信的家醜，捂不住了。
身後，幾名集團高管，面帶冷笑。
關敏，接班關鳳耀，成為總裁。
憑藉老子的資源，關敏年紀輕輕就給集團掌舵。
有很多人，根本不服。
關敏吃癟，大家喜聞樂見。
「關總，請您給我一條生路吧，我不能沒有工作啊！」老劉一看關敏到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嚎啕大哭。
快門響成一片，閃光燈接連亮起。
這種新聞素材，求之不得。
關敏和一眾高管的臉色，瞬間變了。
這幅照片，如果登報，或者放在新聞網站的主頁上，鼎信的商譽，會遭到沉重的打擊。
「您先起來，我們慢慢說！」關敏滿臉笑容。
其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如果今天承認裁員，明天整個城市，整個省份，就會知道鼎信的真實狀況。
到時候，一定會有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對鼎信發起進攻。
如果今天含糊其辭，這批記者，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不裁員呢？
這些跟隨父親打江山，卻沒有什麼硬本領的老員工，拿著豐厚的薪水和獎金，卻沒有什麼產出。
典型的賠錢貨。
她根本來不及考慮如何安置。
或者說，讓這群老傢伙再就業，根本不在她的短期計劃中。
上任以來，關敏從未遇到過這種局面。
兩難。
而且，
幾乎是輸定的局面。
無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