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章

  但是上天並沒有給我與石川芳子共進晚餐的機會。


  一個電話,打破了我今日的計劃。


  電話是曼本瑞打來的,他告訴我說,由夢的病情進一步惡化,專家們制訂的治療方案,失敗了!


  得到這個消息后,我再沒心情逗留,瘋了似地衝出這家賓館,徑直驅車趕往醫院。


  萬千種想象在腦海中崩發,我不斷地加速,再加速,但是總覺得車水馬龍的公路,無法給我光的速度,我只能是干著急。


  路上堵車數次,趁堵車之時,給我程心潔打去了電話。程心潔還不知道由夢的事,一聽說由夢病情惡化,表示馬上打車前往。


  我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才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門口,

  也懶的再浪費時間將車停到停車場,我胡亂地扔下車,便狂奔向病房。


  病房門口,空蕩蕩的,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病房裡嘆息走出。


  我追上去,沖他們追問:「由夢怎麼了,她怎麼了?」


  這兩個醫生顯然並不認識我,其中一個皺眉開口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急切地道:「我是她,是她男朋友!」


  白大褂上下觀瞧了我幾眼:「你是她男朋友?不像吧。她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來回亂竄,你心怎麼這麼大呢?」


  我有些不耐煩地道:「我現在就想知道,她情況怎麼樣了。我沒時間聽你們在這裡瞎扒拉!」


  白大褂顯然有些生氣了:「想知道自己進去問!」然後揚長而去。


  我望著這二人的背影,冷罵道:「神經病!」


  我轉而衝進了病房,由局長、由夫人和曼本瑞都在,他們臉上都被陰雲籠罩著,站望著床上安躺的由夢。


  對於我的到來,由局長夫妻倆有些意外,曼本瑞沖我微微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她睡著了,已經。做好,做好心理準備吧!也許她,她真的-——」曼本瑞試量再三,還是沒能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我的眼淚,刷地涌了出來。我使勁兒地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由夢不可能離開我,不可能離開我們!曼本瑞,我要你盡最大努力,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可以承受,承受。只要能救活她!昨天,昨天不是已經好轉了嗎,怎麼今天一下子就又惡化了?」我的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有些語無倫次了。


  曼本瑞道:「我已經儘力了,盡了最大的力。還有那幾個專家,昨晚一夜沒合眼。今天,我們的確想對他實施治療方案,但是剛實施了第一步,由夢的身體就出現了不良反應。我們不敢,不敢再繼續下去!」


  這時候由夫人湊到我身邊,攥緊了我的手,安慰道:「孩子,你也不要太難過。這,這都是命啊!」雖然是在安慰我,但是她的眼眶裡,始終還洋溢著濕潤,她的眼圈兒有些紅腫,可見她對女兒的愛有多深,她多麼不希望女兒會離開自己,離開這個多彩的世界。


  我失魂般地望著床上安然睡去的由夢,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夢,只是一場惡夢。


  但是眼前的由夢,卻是那般真實。她的臉,有些臘黃,有些消瘦了。


  由局長也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讓她休息休息。今天的治療,已經讓她筋疲力盡了!」


  我含著淚點了點頭。


  我們就這樣,像是四樽雕塑一樣,靜立著,望著那可憐的病危天使。


  我們心裡的呼聲是一樣的,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衛生棉和醫療器械的味道,刺鼻的很。窗台上的幾盆弔蘭,已經不似昨日那般旺盛,幾葉枯萎,幾葉求生。


  見由夢睡的安祥,由局長朝我們使了個眼色,兀自地走出了病房。


  我們迅速跟上,在樓道里停下腳步。


  由局長叼燃一支煙,面色凝重地望著曼本瑞:「現在,到底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曼本瑞稍一思量:「沒有了!我們已經儘力了!」


  由局長再問:「那我女兒,頂多還能撐多少天?」


  曼本瑞道:「頂多,十天!那要看她,看她的意志力,有多強了!」


  由夫人終於忍不住地哭出聲來,由局長皺眉道:「別哭,閉嘴!由夢都比你堅強!」


  由夫人反擊道:「由夢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我的好女兒,如果能讓用我的命抵她的命,該多好!」


  由局長反問:「說這麼廢話有用嗎?」


  由夫人沒再反駁,只是將腦袋斜向一側,悄悄地抹眼淚。


  由局長繼續將目光盯向曼本瑞,這目光當中,充滿著最後的希望:「曼本瑞!」由局長握住了他的手:「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另外一線希望。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會儘力爭取!」


  曼本瑞面露難色地望著由局長,半天才開口:「也許,也許我可以建議你們,建議你們去一趟美國。」


  由局長道:「美國,我們已經去過了,不是也——」


  曼本瑞打斷他的話:「美國畢竟比中國醫療條件要先進的多,至少,我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讓由夢多堅持幾天。」


  由局長再問:「堅持幾天?」


  曼本瑞道:「多堅持,一個星期,或者一個月,應該沒有問題!」


  由局長和由夫人面面相覷,此時他們心裡,肯定與我一樣焦急,一樣凌亂。


  彼此僵持了片刻,由局長將目光望向我,輕聲道:「你來一下!」


  我愣了一下,心裡有些埋怨由局長,都什麼時候了,難道他還要告訴我:要顧全大局,早點兒返回——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寧可跟他翻臉!既然情況一下子又成了這個樣子,那我寧可守在由夢身邊,陪她走完這最後的幾天。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跟由局長走到了樓后,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率先沖由局長道:「由局長,咱現在能不能不再提什麼任務,你不要再跟我安排什麼,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幾天,恕我不能遵從你的命令,我要一直陪著由夢!」也許是情緒過於激動,我一口氣將所有的心裡話都倒了出來。


  由局長左右觀瞧了一下,埋怨道:「你是不是想暴露身份?你以為,這家醫院裡,就沒有陳富生的耳目?」


  我堅定地道:「我顧不上那麼多了!我現在,心裡只有由夢。她一個人。」


  由局長焦急地嘆了一口氣:「我叫你出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關於由夢的事情。」


  我一愣:「什麼?」


  由局長面色凝重地道:「現在到了這種程度,所有人都儘力了,但是老天還是執意要帶由夢走。我們無力回天,只能認命。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的話過於凌亂,讓我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深刻理解。我追問:「由局長你說,你要對我說什麼?」


  由局長想了想,道:「我要你,我要你和由夢,馬上準備婚禮。」


  我更時怔住了,疑惑地望著由局長,懷疑他是被刺激的太嚴重了!

  由局長接著道:「我知道這有悖常理。但是由夢她,她太喜歡你。你不知道,她睡去一醒來,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我知道在她心目中你佔到的份量。而且我還看了她的日記,她說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穿上嫁衣,做你趙龍的新娘。在她這短暫的幾天日子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實現這個心愿。」


  我愕然地呆在原地,心裡卻如同五味翻滾。我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行,不能這樣做!」


  由局長吃了一驚,皺眉道:「怎麼,我女兒這樣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覺得沒必要再浪費這個工夫了,沒必要和一個將死的人成婚,沒必要-——」


  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是這個意思。」


  由局長也許受到的刺激太大,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放心,你們的婚禮,你一分錢都不用花。我全包。而且,我們只是舉辦一場婚禮,等由夢,等由夢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們的婚姻,也隨之解除。我老由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和由夢雖然相愛,但是無緣一起攙扶走一輩子。你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


  我有些焦急地道:「由局長您都說了些什麼?您覺得,我趙龍是那樣的人?我能明白您的苦心,但我之所以不想按您說的來,是想,是想讓您騰出更多的時間,去給由夢治療。只要我們不放棄,由夢還有機會。」


  由局長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沉默了片刻,道:「曼本瑞和專家們都已經下了定論,由夢活不下來的,她根本活不下來了!從現實出發,我希望你們的婚禮,哪怕簡單一些,低調一些,也至少是讓我的女兒實現了一個最大的願望。難道,連這個願望你都不想成全?」


  我苦笑道:「由局長,由夢這樣,我比您心裡還要難受。您是她的父親,而我是最愛她的人,我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訓練,在我心裡,她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覺得,我們得從現實出發,只要我們堅定信心,不放棄對由夢治療的想法,就一定還能出現奇迹!生命,往往存活在一瞬間,生命,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奇迹。實在不行,咱們就依曼本瑞所說,去美國再試試。」


  由局長道:「已經試過太多次了,不想再試了!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根本不應該讓你去——去執行這個任務。」


  我道:「由局長你快別這麼說!我真的希望,咱們不拋棄不放棄,能對由夢負責到底。我明白您的想法,我何嘗不想和由夢走進婚姻的殿堂,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天,甚至是一個小時,我也知足了。但是我們與其把時間花費在這方面,倒不如想辦法為由夢求醫問葯。不到最後一刻,誰也決定不了結果。不是嗎?」


  由局長久久沉默,叭嗒叭嗒地吸著煙,不再吱聲。也許是他已經默認了我的想法。


  就在我們想啟步返回病房的時候,一輛奧迪A8疾速地駛進了醫院,毫無規則地停下后,一個身穿軍裝的男子,走下車,小跑著迎了過來。


  是張登強。


  儘管我和張登強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不愉快。但是此時此刻,我已經再無心情去跟他計較,跟他爭鬥。


  也許他也正是跟我一樣的想法,他火速般地在由局長面前停下,追問:「由局長,由夢她怎麼樣了,好些了沒有?」


  由局長沒回答,而是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張登強支吾道:「是,是醫院裡的一個領導告訴我的!由局長,由夢她到底怎麼了,得了什麼病?」


  由局長搪塞:「沒什麼病,就是受了點兒風寒。」


  張登強胸有成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一定是患了什麼重症,是不是?」


  由局長沒置回答,而是深深地嘆了幾口氣。


  隨後,由局長帶張登強返回病房探視,我在醫院樓口處徘徊,思量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


  畢竟,由夢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我剛要啟步隨之回病房,又一輛車子疾速地駛進了醫院。


  一個妙齡女郎,花枝招展地從車上走了下來,一臉焦急地望向這邊,然後加快了腳步。


  這個女孩兒,竟然是林副部長的千金-——林晴雯。


  待她走近,她主動地沖我道:「我代表我父親,母親,還有我自己,過來看望一下由夢姐。」


  我極敷衍地一指方向:「去吧,在病房裡!」


  林晴雯微微地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進了病房。


  我跟著一起回了病房,林晴雯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的傷感,她面色平淡地望著由夢,沒有一絲眼淚滑過。我不知道她是將悲痛藏在了心裡,還是故意保持鎮靜,心裡早已悲傷至極。


  她也沒有多問,而是若有所思地嘟噥著什麼,近乎僵持地不發片言。


  由局長輕聲沖林晴雯問道:「你爸,他還好吧?」


  林晴雯斜眼瞟了一下由局長,輕嘆了一口氣:「他一直都那樣,您又不是不知道。」


  從她和由局長說話的語氣當中,我發現出了幾許不和諧的音符。由局長朝林晴雯湊近了幾步,道:「雯雯,你也不要怪由叔叔,不是由叔叔不想幫忙,而是,而是實在是不好插手啊!」


  一聽這話,林晴雯臉上頓時綻放出了極度委屈的神色,她望著由局長,興師問罪:「不好插手?虧您能找出這個理由來!我爸和您關係那麼好,他現在蒙冤免職,您難道一點兒都無動於衷嗎?您和你們特衛局,無論有什麼情況,我爸他都是盡最大的努力配合,從來不說二話。但現在我爸被冤枉了,你竟然連問慰問的話都不說一聲,你可是真的傷了我爸的心吶——」


  由局長沒再解釋什麼,而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這才明白,原來林晴雯因為父親的事,一直在誤會和責怨由局長。


  敢情這林晴雯不是來看望由夢來了,而是來沖由局長興師問罪來了!望著激動的林晴雯,我當然不能任由她繼續下去,我走過來,輕聲勸道:「晴雯,現在不是誰怨誰的時候,由夢這個樣子,由局長很難受。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


  林晴雯倒也沒再說什麼,而是在短暫的探視之後,借口離開。


  由局長和我一起將她送至門口,由局長望著她年輕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雖然心裡諸多疑惑,但我沒有追問。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我能讀懂由局長的苦衷。


  送走林晴雯后,我正要返回病房,由局長伸手拉住了我,突然說道:「我想,我想送由夢去美國治療!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把握住!」


  我稍微愣了一下,道:「可以一試。什麼時候出發?」


  由局長道:「越早越好!我馬上去辦手續,今晚12點有一趟去美國的飛機,我們能趕上!」


  我猶豫了一下,道:「那我跟著一起去!」


  由局長搖頭:「不行!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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