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章
確切地說,這一刻,我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的心,被一層強烈的憂傷籠罩著,揮之不去。
驅車趕到金鈴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
金蕊不在,金鈴穿著一套白色的衣服,為我開門。
見是我,她的臉上洋溢起輕盈的笑容,她伸手拉我進去,坐在客廳里。
我叼起一支煙,忘卻了所有一切,只剩下煩惱。
金鈴為我倒了一杯橙汁,發現我臉色不好,試探地追問:「怎麼了我的小乖乖,生誰的氣呢?」
說來也邪門了,聽到這麼曖昧的問話,我竟然沒有了絲毫反應。若在平時,我身上早就起滿雞皮疙瘩了。
我敷衍道:「沒事兒!」
金鈴望著我:「你身上怎麼都濕了?」
我說:「你才發現?外面下冰雹呢!」
金鈴詫異:「你在車上也能淋到?」
我道:「出來淋了淋,就當是洗了個冷水澡。舒坦!」我使勁兒地吸了一口煙,違心地一撫濕潤的頭髮,覺得渾身上下充斥著一陣涼氣。
金鈴擔憂地湊過來,在我身上摸索了幾下,皺眉道:「不行不行,你得換套衣服!這樣會著涼的!你先去洗個澡,我去給你,給你買身衣服!」
我搖頭:「不用。這樣正好。」
金鈴強行拉住我的手:「聽話,聽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喲,不能這麼糟蹋自己,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都會有辦法解決的!你很堅強,你一定能挺的過去!」
很顯然,善解人意的金鈴,在我的神色之中讀懂了我的情緒,甚至是猜測到了些許端倪。
我一聲苦笑,從沙發上站起來,感覺一股涼氣從衣服里鑽進去,我的屁股上有些濕涼。
我說:「那也行,隨便找件衣服給我,先。」
金鈴點頭:「你等下,我去找。」
她轉身而去,我扭頭一瞧,發現乾淨的沙發上,被我坐濕出一個屁股的形狀。
我苦笑,感覺天悲地涼,就連屋裡也透著寒冷。
金鈴很快找了一套運動裝出來,我猶豫了一下,倒也拎著進了浴室。
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出來,感覺衣服挺緊,勒的難受。但是就目前的境況來說,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金鈴坐在我身邊,試探地追問:「到底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真沒什麼。」
金鈴站起來,進洗漱室拎了一條毛巾出來,為我擦拭頭上的余濕。
確切地說,金鈴此刻的關懷,著實令我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暖流。對於比由夢給我帶來的傷感,我望著金鈴,心裡滋生出一種特殊的感動。
我強擠出一絲笑,說了聲:「謝謝。」
金鈴像哄小孩一樣颳了一下我的鼻子:「跟我客氣什麼呀!跟我還客氣上了!討厭!」
我從她曖昧的神色之中,察覺到她對我的深深的感情。那種負罪感,不由得在心裡更清晰了一些。
金鈴幫我擦拭完頭髮,瞧了瞧,說:「不行不行,還是濕。我去拿吹風機給你吹吹吧!」
我趕快道:「沒那麼麻煩!濕點兒,濕點兒好。」
金鈴不再強求,而是將毛巾擱到茶几上,望著我,作關切狀。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沖她追問:「你胳膊上的傷,發炎了?」
金鈴吐了口舌頭:「有點兒。不過沒關係,我能抗得住。」
我拎住她的胳膊,說:「把胳膊露出來,我瞧瞧。」
金鈴猶豫了一下,倒也聽話,將衣袖挽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大臂。
我發現,繃帶已經鬆動的厲害,而且還滲出了几絲鮮血。我皺眉追問道:「這是誰給你纏的?這樣纏還不如不纏,來來來,我再給你重新纏一下!」
金鈴點了點頭,回頭取了消炎粉和新繃帶,略顯羞澀地坐了過來。
我當兵的時候,經常進行一些醫學救護方面的演習,因此纏繃帶這種事對我來說,不在話下。沒出兩三分鐘,我便幫金鈴塗好消炎粉,纏上了繃帶。
金鈴笑望著我,說:「你是不是什麼都會呀,纏繃帶都纏的這麼熟練!老實交待,你英雄救美,救的幾回了?是不是每次,每次也都要幫別人纏綁帶?」
我汗顏道:「你啊你,可真會聯想。」
金鈴迅速地用雙手纏住了我的胳膊,撒嬌道:「我是吃醋嘛!我希望,你只為我一個人,纏過。」
她抱著我的胳膊盡顯曖昧,我手足無措地輕咳了一聲,提示:「注意影響,注意影響。說不定,說不定金蕊一會兒就回來了!碰上多不好!」
金鈴用手掌刮弄著我的胳膊,嘻嘻道:「你還害羞啊?沒什麼沒什麼,她看見能怎樣?」
我說:「容易誤會。」
金鈴怔了一下,隨即鬆開對我的纏繞,興師問罪道:「趙龍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女朋友?我發現你現在還沒進入角色是不是?那你昨天晚上說那些話幹什麼?哼,讓人家做你的女朋友,人家答應了,你反而是瞻前顧後,還害怕別人誤會!」
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卻也不解釋,而是抓了抓金鈴的手,以示慰藉。
金鈴化悲為笑,重新靠在我身上,道:「知錯就好,我也不再追究了!不過呢,你得告訴我,不不,是向我彙報,你今天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
我有些不耐煩:「別問了行不行?」
金鈴道:「告訴我就這麼難么?給我一次關心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說:「我不想把一個人的痛苦,分散成兩個人的痛苦。」
金鈴爭辯道:「一個人的痛苦是1,分給兩個人,每個人是0.5,我再把我的快樂分享給你一些,我們不就都不痛苦了,都快樂了?」
我轉移話題道:「你遇到什麼快樂的事情了?」
金鈴眨著眼珠子一想,伸出一根纖纖細指指向我:「你猜!」
我搖頭:「沒那本事,猜不到。」
金鈴前傾了一下身子,臉面與我離的很近,我甚至能聽到她輕輕的喘息聲。
她的肩膀在我身上蹭了蹭,我能讀懂她這肢體動作的潛台詞,因此也極為配合地擁攬住她的肩膀,聽她公布樂事。
金鈴嘻嘻地道:「剛才我下樓,在樓道里揀了個手機。」
我一怔:「就為這個而樂?」
金鈴道:「當然不是。我是那種受貪小便宜的人嗎?揀到手機以後呀,我想把手機還給失主,於是在手機通訊錄里找了個叫『紅梅』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這個紅梅說她是丟失手機的主人的老婆。」金鈴說著說著就控制不住了,嘎嘎直笑。
我問:「那又怎樣?」
金鈴強抑住笑,接著道:「然後我就告訴這個紅梅,她老公的手機在我這兒,丟了被我揀到了。她一個勁兒地喊謝謝,喊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汗顏:「就為了別人謝謝你,就高興成這樣,跟中彩票大獎似的。」
金鈴道:「然後紅梅也沒問我住哪兒在哪兒,就掛斷了電話。過了一分鐘以後她又打過來,興奮地開口就說:老公,你的手機找到了,找到了……我當時就被震住了!」
我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有才,確實有才!」
金鈴哈哈大笑:「就是嘛!這紅梅簡直太有才了!哈哈!」但她隨即收斂住笑容,指著我道:「樂了,樂了吧。從今以後,我願意永遠做守護在你身邊的快樂天使,逗你樂逗你開心!」她順勢颳了一下我的鼻子,一副開心公主的樣子。
我也收斂住笑,輕咳了一聲,道:「紅梅,不是香煙名兒嗎!」
金鈴善意地興師問罪:「你就知道香煙,香煙!能不能長點兒出息,咱把煙戒了?」
我苦笑:「我倒是想戒,但是煙離不開我。」
金鈴噘著嘴巴道:「是你離不開煙吧?」
我不解釋,不爭辯。
不得不承認,金鈴是個體貼善良的好女人。因為見我不開心,她充當了一顆開心果,不斷地逗我,跟我講趣聞趣事,挽著我的胳膊,宛如童話公主一般。
很多女人講故事和編故事的本領,相當強。比如說,程心潔和金鈴一樣,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總是會編出很多非常可樂的故事,緩解我的情緒。
然而,畢竟是我的情感上受到了嚴重的波折,金鈴這些安慰之舉,雖然有效,但效果不甚明顯。
我不想讓金鈴失望,但是,我又實在是裝不出高興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直延伸到,下午五點多鐘。
金鈴提議她親自下廚,做些好菜招待我。
我欣然同意,提出要暢飲幾杯。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消遣煩惱的最佳方式,便是喝酒。
就這樣,我和金鈴互幫互助,張羅了一桌好菜。
菜不錯,但我現在的心情,吃什麼都不香。唯有酒,如同我的親密兄弟,化作一副穿腸妙藥,刺激著我的內心深處,並賜予我短暫的興奮。
金鈴喝紅酒,我喝白酒。我們對酒當杯,她甜甜地笑著,宛如一個正沉浸在花季愛戀中的少女,將羞澀與懵懂寫滿臉龐。
酒至半旬,金鈴的臉上微顯紅潤,她與我對碰了一杯,說道:「你呀,有什麼事總是藏在心裡,怎麼一上午的工夫,就這麼,就這麼愁啊,你愁什麼?」
我掩飾道:「我不愁。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好酒往肚子里流!」說罷我將整杯酒倒進了嘴裡。
金鈴撲哧笑了:「瞎改詩詞!要是李煜聽到你把他的詩改成這樣,非得從地底下復活,掐死你!」
金鈴伸展雙手,在我面前舞起了九陰白骨爪。
我抓住了她的手,止住她。
金鈴安靜了下來,一攬飄逸的長發,試探地問:「是不是,是不是工作不順心?」
我搖頭。
「老闆批評你了?」
我繼續搖頭。
「那是,那是怎麼了?難道是,難道是失戀了?」
條件反射一般,我抬頭望她,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認地搖頭。
金鈴臉上誕生出幾分特殊的神蘊,她望著我,眼神撲朔地夾了一口菜,塞進我嘴裡,嘻嘻地道:「不是還有,還有我嗎!」
我能讀懂她這句話的潛台詞。我意識到她太聰明,她已經在蛛絲馬跡之中,意會到了我和由夢之間的事情。
金鈴見我沉默,接著道:「你和由夢究竟怎麼了?不是一直挺好嗎,怎麼會,怎麼會-——吵架了,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我皺眉不語,用酒精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金鈴再問:「你不說,就是默認了!由夢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她很優秀。就算是我,見了她也覺得自嘆不如,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們出現感情危機。哪怕,哪怕-——」
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實際上,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我見紙沒能包住火,於是想了想,道:「沒什麼,就是吵了一架,覺得彼此之間,之間,有了代溝和距離。」我當然不能提到曼本瑞,提到她和曼本瑞之間的諸多糾葛,那是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臉!
金鈴道:「那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嘛,你得哄。女朋友不是用來吵的,是用來哄的!」
我道:「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金鈴道:「不管多複雜多麻煩,那你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總不能跟一個女孩子計較吧?
我道:「你不懂。很多事,很多事。」
金鈴問:「什麼事?你們倆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
我苦笑:「人,總是會變的!」
金鈴一愣:「她變了?她又有了別的……」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我不置回答,只是淡然一笑。
金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說:「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我的緣故?」
我詫異:「關你什麼事?」
金鈴道:「你忘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正式成為你趙龍的人了,她知道了肯定生氣,要我,我也生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那我寧願,寧願退出。由夢是個好女孩,雖然我也很喜歡你,但是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我搖晃了一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我沖金鈴道:「你呀,簡直跟你說的那個丟手機的人的老婆差不多,這麼有才。她的消息哪能這麼靈通?」
金鈴自嘲般地一噘嘴巴:「說的也是。那是,那是因為什麼?」
我抬杯持在空中:「不提也罷,不提了好不好,咱們,喝酒。」
金鈴沒再追問,舉杯與我共飲。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我越喝越英勇,越喝越想喝,不知不覺間,兩瓶高度的白酒,被我喝盡。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我簡直是為中國的釀酒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照這樣喝下去,我肚子里裝的酒,都能開家酒廠了。
但是酒這東西,的確是個好東西。關鍵時候,它能麻醉人,讓人興奮。
我讓金鈴再啟開一瓶,金鈴見我有些微醉了,將剩餘的那瓶白酒捂住了口,連聲勸道:「不能喝了,你不能再喝了!」
我說:「喝酒不管夠啊?」
金鈴焦急地道:「你喝多了,已經。」
我一拍小腹:「還是空的呢!放心,我是天上下凡的酒聖,喝不醉。」
在我的一再堅持下,金鈴無奈地做出了讓步。
第三瓶白酒倒進杯里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神濁目眩。畢竟,都是高度酒,我又喝的急,酒精的作用,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我已經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氛圍之中,無法自拔。我摒棄了回憶,摒棄了一切傷感的事情。我甚至是故意裝的大氣凜然,神光飛舞。我與金鈴一次次碰杯,金鈴不斷地勸我少喝,但我根本已經難以自控。
再幾杯下肚后,我的神智已經開始凌亂,模糊中打碎了好幾個杯子,我卻渾然不覺。
直到,我的肚子里酒精幾近飽和,再也裝不下這種令人麻痹的液體。
我開始哇哇嘔吐,肚子的五臟六腑被那種上漾的力量折騰的很不舒服,胃腸一陣抽搐。
這是我有史以來,喝的最多的一次。
金鈴焦急地為我侍應著,為我擦嘴為我捶背,忙的不亦樂乎。
我在迷糊中,被金鈴攙扶進了卧室。
不知是讓金鈴歷經了多少艱難,我才躺到了床上。
金鈴為我脫掉外衣,鞋子,又沏了一壺茶水過來,喂我喝水。
我感覺天眩地轉,自己好像也在轉。天花板上的吊燈,仿若搖搖欲墜,牆壁上掛的抱陶女,竟像是邁著步子,抱著陶罐朝我走來……
我醉的,著實不清。
以至於,當金鈴第N次喂我茶水的時候,我突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水杯落地,茶水四濺。
而意識不清的我,竟然在酒精的麻痹之下,將金鈴當成了由夢。
幻覺,也許我註定,會在幻覺中迷失。甚至是犯錯。
我近乎痴獃地喊了一聲『由夢』,將金鈴扯了過來,金鈴那纖弱的小身板,刷地趴到了我的身上。
我無意識地勒緊了胳膊,緊緊地抱住她。
抱住了,那個幻象中的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