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
齊處長的言行讓我有些詫異,也很難相信。
畢竟,鐵一般的事實都已經深刻地見證了一切,他再掩飾再虛情假意,也都是徒勞的,我不可能原諒他,也不可能相信他。
回到首長處,齊處長驅車返回了警衛處。
而我卻陷入了思索之中。
那被撕碎的『轉業報告』,還有齊處長的眼神,久久地在我心中盤旋。
當由夢問起時,我將齊處長的表現向由夢一一道來,由夢聽后也很驚詫,覺得齊處長的表現過於離奇。
由夢道:「齊處長一直以來想把你清出特衛局,這一次又是演的哪一出?難道,他真的番然悔悟了不成?」
我道:「齊處長的演技,簡直能和你相提並論了。」
由夢埋怨道:「別拿我跟齊處長比,我演戲是向善,他演戲是向惡,我是正派,他是反派,沒得比。」
我笑道:「不管演不演戲,都已經成為現實。」
由夢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麼,她勸我道:「趙龍你能不能收起你那轉業的念頭來?現在轉業報告已經被齊處長撕掉了,咱們就看一下,是齊處長真的想讓你留下來,還是在上演苦肉計!」
我道:「君子無戲言,既然我已經決定,就無心再留在特衛局了,由夢你相信我,不管我到哪裡,我趙龍照樣能闖出一番名堂。」
由夢皺眉道:「趙龍你怎麼能被這些事情打倒了呢?你是一個堅強的人,不應該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到自己的前途。你這純粹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划算!」
我輕擁由夢入懷,道:「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我就不相信,離開了特衛局,我趙龍就混不下去了!」
由夢追問道:「你難道對特衛局,對首長處就沒有一點兒懷念?你難道就忍心將我一個人留在特衛局?你如果真的這樣做,本姑娘也瞧不起你,你太容易被挫折擊垮了,根本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趙龍!」
我苦笑了一聲,道:「趙龍還是趙龍,只是環境已經不是再以前的環境。以前的特衛局,滋生正義滋生真理,但現在的特衛局,卻處處隱藏著欺騙與邪惡,正義根本無法抬頭。如果我是一條魚,我寧可在陸地上乾死,也不會生活在這樣一條臭水溝里!」
由夢道:「你真是虛張誇大了,特衛局怎麼成了臭水溝了?就因為這一件事情,你就對特衛局失去了信心?」
我道:「從一件事情可以影射出很多事情。」
由夢道:「別憤世嫉俗了行不行?趙龍,作為你的女朋友,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不要意氣用事,我們的前途我們的未來正在朝光明的方向發展著,你怎能這樣就輕言離開了呢?如果你再有轉業的念頭,本姑娘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由夢噘著嘴巴,再一次向我發出警示和通碟。
我笑道:「大不了咱倆一起離開特衛局,出去之後咱們沒準兒會比現在強一百倍!」
由夢皺眉道:「趙龍你現在的思想怎麼變得這麼可怕了?你還是以前的那個趙龍嗎?你如果真這樣想,我真的瞧不起你,瞧不起你!」
我嘆了一口氣,叼支煙,卻不作言語。
我知道,自己這一番話,有一大半都是氣話。由夢瞧不起我,反而讓我更加欣慰。這證明由夢的思想覺悟很堅定也很崇高,至少,跟現在的我相比,那是高之甚高了。
見我沉默,由夢接著勸道:「趙龍你忘了黨旗下發的誓言了嗎?」
我隨口道:「沒忘。當然沒忘。即使離開特衛局,我還是一名共產黨員,照樣能實現共產黨員的先進性!」
這話說的很滑稽,讓我自己也覺得牽強。
但是依我現在的心情,實在想不出安慰自己的方式,在言語中也盡顯對現實的不滿。
更多的卻是敷衍。
由夢道:「趙龍你現在變得太可怕了,你知道嗎?以前的你絕對不是這個樣子。你現在只考慮著自己的感受,卻不以大局為重,處處為自己開脫。雖然說由局長對你的事情處理欠妥,你也不能這樣破罐子破摔啊!你要振作起來給他們看,拿出你曾經的威風,拿出你以前的豪氣,好好乾一番事業!」
我道:「你倒挺會為你爸開脫,『欠妥』-——就這個字,說的輕巧,一下子就把你爸做的荒唐事全掩蓋了是吧?這是欠妥嗎?簡直是胡鬧,簡直是荒唐!」
我又義憤了起來。
由夢分別使用激將法、美人計等多種方式,嘗試說服我,讓我也產生了一定的矛盾心理,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轉業』二字,此時已經在腦海里,顯得特別清晰。
……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卻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據警衛處的工作人員講,齊處長和凱瑟夫發生了一次衝突,在衝突中,齊處長將凱瑟夫怒斥了一頓,差點兒將他趕出招待處。
其中的細節已經無法深知,但是這件事情很快在特衛局傳揚開來,其中流傳最多的一個版本是:就在凱瑟夫和我約定比試的那天,凱瑟夫對我的失約很氣憤,去找齊處長理論,可能是因為言語過激了一些,齊處長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甚至差點兒動起手來。最後,齊處長還威脅凱瑟夫搬出招待處,並在言行當中將凱瑟夫貶的一文不值。凱瑟夫最後把齊處長告到了由局長那裡,才算是勉強化解了爭端……
事情大抵是這個樣子,具體的細節,無從知曉。
這件事情讓我更加感覺詫異,齊處長和凱瑟夫的關係一向不錯,他們都屬於對我有『殺機』的同黨,經常在一起聊天作樂。但是此時卻突然撕破了臉皮,成了死對頭!
似乎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當然,最為出乎意料的,還不是這件事情。
據傳言,齊處長在跟我談完這些話之後,就向由局長打了轉業報告。
這與齊處長跟我談話時的言語不謀而合。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齊處長的悔過是真的?
或者說他為了乞求我的原諒,不惜拿自己的軍旅生涯做賭注?
不可思議!
總覺得齊處長這一連串的舉動,太過於令人費解。我甚至開始懷疑,這些消息都是齊處長找人故意散播出來的,目的就是傳到我的耳朵里,讓我相信齊處長是真誠的。
但是又轉而一想,也覺得不可能,齊處長這樣做,實在是將自己推向了一種特殊的困境,他怎能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呢?
……
這天,接到由局長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重新起草『轉業報告』,最近由夢對我『看管』很嚴,因此寫辭職報告只能偷偷地寫,不敢讓她發現。
確切地說,經過了幾天的沉思之後,我的心情漸漸冷靜了下來,我轉業的想法並不是特別深刻了。但是我也有虛偽的一面,既然將轉業的信息告訴了齊處長,如果從此假裝沒有這回事兒的話,未免顯得我這人意志太不堅定了。這種想法雖然有些單純和可笑,但的確是我當時的內心獨鳴。
有些時候,我的確是一個挺偏激的人。
卻說在電話里,由局長讓我過去一趟,他有事情找我。
電話是由局長親自打的,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性。
不過,這也正好是我向他攤牌的好機會,在我向他上交『轉業報告』的時候,我會將自己所有想說的話,毫無保留地講給他聽,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麼的荒唐可笑。
我有這個膽量。更何況,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境地,我還有什麼需要掩飾的呢?
於是,我帶著精心寫好的轉業報告,驅車趕往特衛局。
這次西門哨兵沒將我攔下,倒是讓我平添了幾分欣慰。
由局長辦公室。
我敲門而入,由局長正坐在椅子上冥想著什麼,見我到來,他用手指了指門。
我意會,轉身將辦公室的門關緊。
客套地問好之後,由局長伸手讓我坐在他的對面,我將寫好的辭職報告緊緊攥在手裡,尋找合適的奉上時機。
由局長表情有些凝重,半天才開口道:「小趙啊,聽說你想轉業?」
我愣了一下,瞬間意識到,齊處長已經將這個信息告訴由局長了。我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是的由局長。」
然後我站起來,將轉業報告遞過去:「這是我的轉業報告。」
由局長的眉頭凝成了一個疙瘩,輕吁了一口氣,將轉業報告攤在桌子上,粗略地看了幾眼后,抬頭道:「你想好了?」
我點頭道:「想好了。」
由局長叼了一支煙,狠抽了一口,我將煙灰缸向他面前推了推,同時開始鼓了鼓勇氣,準備將心裡話傾而訴之。
但我剛想說話,由局長卻率先開口道:「我知道,你最近對我的意見很大,是吧?」
我微微一驚,沒想到由局長會問的這麼直接。我回道:「哪敢啊,我對由局長沒意見!」
心裡卻暗暗地補充了兩個字:才怪!
由局長呵呵一笑,翻開我的轉業報告,敷衍地翻弄著,又道:「我能看的出來,你對我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那天在會場,你拍案而起,憤憤地離開了會場。我一直想找你聊聊,但是這幾天事情太多,直到今天,我覺得是時候跟你好好溝通一下了。」
我鼓起勇氣道:「我也正想跟由局長好好溝通溝通。」
由局長抬頭望我:「那你先說。」
我道:「還是由局長先說吧,我再整理一下思路。」
由局長拿兩根手指捏開了一下鼻樑,身體輕輕晃了幾下,道:「還是你先說吧小趙,我倒想聽聽,你今天都是準備了哪些台詞,你放心,今天咱們是聊家常,不需要太掬緊,放鬆說,大膽說。」
我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里的雜音,然後深呼吸了一下,鼓著勇氣開口道:「那我就先說了。由局長,我這人說話比較直,不喜歡拐彎抹角,因此如有不當之處,還望由局長不要見怪。」
由局長輕笑道:「我說過了,我們這次是在聊家常,不是談工作,你可以隨意講隨便說。」
為了讓我克服緊張情緒,由局長還遞過來一支煙,道:「邊抽煙邊講,咱們現在不是上下級,好了,你可以說了。」
我倒也沒客氣,將香煙叼在嘴裡點燃,猛吸了一口,開口道:「我覺得由局長最近處理問題太過於……太過於偏袒某些人。說句實話,由局長以前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鐵面無私、大氣凜然,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說,由局長現在處理問題方面,大大失去了民心。」
我本以為由局長聽後會很生氣,但是看他的面相似乎很平和,沒有半點兒氣憤的樣子。
他做出一副聆聽狀,似乎很想聽我繼續說。
這倒是讓我更加加大了膽量,繼續道:「單單是齊處長這件事情,我就對由局長有意見。按照相關規定,齊處長所犯的錯誤,至少夠的上撤職處分了,但是由局長的手段卻相當高明,來個了欲揚先抑,欲擒故縱,先是給齊處長掛上一個不疼不癢的『嚴重警告』處分,之後又是對齊處長一陣大肆地表揚……那我之前所承受的冤枉和委屈,反而卻成了齊處長進步的階梯了?我覺得齊處長雖然是您的得意幹將,但是總不至於這麼包庇偏袒吧?您這樣做,實際上是為特衛局開了個先例,對您以後的工作也算是埋下了炸彈,對您的威信肯定也有影響……」
我滔滔不絕地將想說的話,一鼓氣全從嘴裡倒了出來。
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在一名共和國上將面前,如此從容,如此膽大!
由局長聽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竟然還能咯咯一笑,道:「小趙你倒是敢說真話!」
我略顯生氣地道:「我不喜歡說假話。因此有得罪由局長的地方,還請由局長包涵。」
由局長道:「好了,現在你講完了,是不是該我講了?」
我道:「由局長請講,我一定認真聽。」
由局長道:「我今天找你來,無非有兩件事,第一,想給你講個故事;第二,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我微微吃驚,卻是繼續往下聽。
由局長站了起來,兩手後背,眼睛之中流露出一種莫名的神光,裡面蘊含著回憶、悲傷、憧憬等多重元素。
由局長道:「我先給你講個故事。故事發生在1979年,那時候我還是個小排長,有一天突然接到了一個特殊的命令……」
聽到這裡,我不禁心生諸多疑惑,心想由局長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怎麼跟我講起這些故事來了?
且聽由局長繼續道:「什麼命令呢?當年正好是中國對越自衛反擊戰最激烈的一年,特衛局派遣了二十幾名警衛幹部,去越南戰場礪練。其中就包括我和一個叫虎子的排長,虎子和我是一年的兵,我們關係比較要好,進了越南戰場,我們被分到了一起……上了戰場的人,更能體會到戰友情的珍貴,我和虎子一起打仗,一起吃飯睡覺,一起殺越南鬼子。虎子因為作戰勇猛,多次受到上級表彰,我也為他的成長進步高興著……但是有一天,剛剛打完一場勝仗,在清掃戰場的時候,一名被打傷的越南鬼子突然爬起來拿槍對準了我……」
聽到這裡,我倒是更加詫異和納悶了,由局長跟我講這些做什麼,難道是要向我炫耀他的戰場偉績?
同時我也有些納悶,我們中央特衛局,作為中央首長身邊的王牌軍,怎麼還會被送到戰場上去礪練?這好像有些難以置信吧?
在此之前,我曾經聽說過很多這方面的傳言,說是特衛局有幾位將軍和副團長,曾經親歷過越南戰場,至此我一直持懷疑態度,也沒有深入地去了解。由局長的這番話,倒也不失是這些傳言的一個印證。但是情況的確是令人費解,因為,作為首長身邊的警衛部隊,在和平年代,一般是不會參與戰事的。至於這種被派往越南參加自衛反擊戰的事情,更是令人不可思議。對此,我一直是半信半疑,還有意識地到特衛團的團史館取證了一番,也沒有找到相差的資料記載。
不過,我倒是對由局長的用心,在心裡做起了猜測。
我實在想不通,他將這段越南往事搬出來,會是何等用意。
因此,懷著疑問,我只能耐心地繼續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