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
中央特衛局,作為中國的王牌部隊,我們作為國家領導人的貼身警衛,內部一直有著一個優良的傳統,那就是跟周邊的群眾處理好關係。在這方面,我自認為自己一直做的不錯,經常會主動去幫助一些困難的群眾,甚至在每年學雷鋒日的時候,我還特意組織首長處工作人員,深入到警衛區附近幫助窮困家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包括打掃衛生甚至是鏟草除地。這其中受益最深的人當中,就包括孫老頭。但是誰會想到,孫老頭的家人不僅沒有領情,反而借著這件事情無理取鬧,甚至勒索錢財。
如果我趙龍是大款,身價幾十萬上百萬,那麼他們提出的八萬我可以接受,至少我可以無償地拿這八萬塊錢,作為孫老頭以後的生活保障。但是我趙龍只是一個拿國家奉祿的上尉軍官,每個月的工資只有兩三千塊錢,我到哪裡去給他摸八萬塊錢?最近,在網上有一個視頻傳播的相當火爆,題目叫『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但是這則視頻只是網友拼湊成的笑話鬧劇。而我所經歷的這場劫難,卻是實打實的事實,『一輛電動車引發的血案』,讓我深深地感覺到了人心的複雜和貪婪。
當然,對於孫石頭夫婦的做法,我也覺得太過分了。
望著孫石頭這副醜惡的嘴臉,回想起他以往的惡劣行徑,以及他不贍養父親的事實,一股怒火徹底地在心中點燃。
或許只是在剎那間,一個閃念,讓我產生了極強的衝動。
這種衝動之下,我揮起左手,朝著孫石頭臉上就是一巴掌。
孫石頭猝不及防,捂著臉頰後退幾步,撤開手,臉上儘是青紫。
這一巴掌打的響亮,幾乎是震撼了樓道里圍觀的所有醫生、護士以及病人、陪護親屬們。
我指著孫石頭罵道:「孫石頭我告訴你,以後好好琢磨琢磨怎麼贍養你的父親,別搞這些歪門邪道!」
由夢用手扶住了我胳膊,輕聲在我耳邊道:「這一巴掌,該打!」
然而,還沒弄清真相的兩個保安,以及其他的圍觀者,卻都紛紛向我指責起來。
胖保安攥緊了警棍,對瘦保安道:「打人了打人了,快,快打110報警!」說完后胖保安兀自地拿出對講機,開始呼叫道:「李隊李隊,收到請講。」
對講機傳來迴音:「收到請講。」
胖保安急促地道:「住院部二樓休息室發生一起打人事件,請求支援。」
對講機傳來迴音:「先穩住,我馬上到。」
……
就這樣,這事情算是徹底地鬧大了。
這種情況下,我和由夢還有解釋的必要嗎?
或者說,解釋的作用又有多大?
俗話說,人如果倒霉了,喝涼水都得塞牙,這話一點不錯。
片刻工夫,保安隊李隊長趕到,這是一位30多歲的猛男,身著保安制服,氣勢洶洶地朝我走來。
李隊長湊近后,頗有領導氣勢地盤問我道:「怎麼,是你打人了?」
由夢替我解圍道:「保安同志,我知道你是個小頭頭,你能不能聽我們解釋一下?」
這位李隊長一聲冷笑,旁邊的胖保安開始煽風點火道:「李隊,就是他們鬧事兒,還打人!」
李隊長停止冷笑,皺眉瞪著我罵道:「看你們穿的人模人樣的,別以為有倆臭錢兒就了不起了!敢在我管轄的地方鬧事兒,膽子夠正啊!」
對於這種只靠主觀判斷來執勤的工作人員,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但是我還是跟這位李隊長解釋了一句:「我不是有錢人,我跟你一樣,做的是同一種工作。」
李隊長輕蔑地問道:「也是保安?」
我道:「差不多吧。」
李隊長冷笑道:「什麼差不多,差多少啊?我告訴你,別在這裡冒充保安博得我的同情,不可能!」李隊長說完后對身後的胖瘦保安一揮手,命令道:「把他們帶到值班室,我好好了解一下情況。」
我道:「在這裡了解不是一樣的嗎?」
李隊長道:「不一樣。」
就在兩個保安過來要控制我的時候,一陣警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李隊長側耳朵聽了聽,問胖保安:「誰報的警?」
胖警衛實話實說:「我報的。剛才他太粗魯了,伸手打人。而且啪啪的,打的老疼了。」胖警衛指著在一旁捂臉呻吟的孫石頭,表情誇張地形容起來。
李隊長微微點了點頭,道:「好。這件事就交給警察處理吧,咱們先不管了。你們先控制住,我下去一下。」
胖保安點頭從命。
我和由夢相視苦笑,由夢歪著腦袋問我:「用不用跟局裡彙報一下?」
我搖頭道:「不用。我還不信,找不到一個講理的!」
由夢倒也顯現出了格外的鎮靜,嚼一顆泡泡糖,靜等公安人員的到來。
確切地說,我的心情,漸漸由複雜變得簡單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李隊長帶著兩個公安民警上了二樓。兩位民警在現場十幾米遠開始喊道:「是誰,是誰在醫院裡打人?」
見到這兩位民警之後,由夢的表情頓時釋然。她緊繃的臉色得到了緩解。
我也微微一笑,心想終於迎來了自己人。
卻說李隊長指引著兩位警官前進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指畫道:「就是他,就是他!」
只是當這二位民警看清楚是我和由夢之後,頓時呆住了。
接下來的場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兩位民警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他們一一與我和由夢握手,陪笑地問道:「趙秘書,這是怎麼回事兒啊,誰敢把你們都招惹到了?」
剎那間,現場的氣氛立刻得到了改變,就連孫石頭和林玉鳳,也瞬間弱化了得意的情緒。
圍觀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病人們,都不會想到,公安民警見到我會這樣客氣。
因此,所有人都張大了驚詫的嘴巴,靜觀其變。
當然,這兩位公安民警我認識,他們是香山派出所的兩位警員。警衛工作是公安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北京,特衛局和公安局向來是一對友好的好兄弟,工作中密切協同與配合。特衛局的警衛幹部與警衛區周圍的公安人員相處的比較融洽,也多有工作上的往來。香山派出所作為『御權山』周邊的公安單位,經常會負責一些首長路線哨、上訪事件處理等任務。因此,我與香山派出所的很多同志都比較熟悉,這兩位公安民警分別叫張保全、愛新覺羅?金格,一位正藍旗滿人,一位是漢人。
而且,張保全和愛新覺羅?金格,還曾經跟我有過一段不解之緣。
我曾經罵過張保全,救過愛新覺羅?金格。
確切地說,他們都不算是老警員,去年10月有一次張保全奉命執行加勤任務,負責提前疏通路線車輛及人員。當時我正好去現場督察,開道警車都已經過來了,這位張保全還在道上溜達著,遲遲沒有迴避就位。我當時一生氣,將張保全罵了幾句,還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張保全一開始對我有些怨恨,但是隨著交往的深入,他明白了我的為人後,反而開始感激我了。至於愛新覺羅?金格,則是因為我曾幫他求過情,所以一直對我感恩在心。當時金格也是一名派出所的新人,在處理一起群眾上訪事件中,金格略有衝動跟上訪人員發生了爭執,結果被派出所所長勒令其進行檢討,因為我親眼目睹了現狀,覺得金格有些冤枉(因為有些情況的確讓警方和我們很為難),於是在所長面前添了幾句好話,所長給我面子,將此事冷處理掉了。
有過這幾番交際,這二位警官在我面前,當然是顯得畢躬畢敬,禮貌有加。
張保全和愛新覺羅?金格分別跟我客套了幾句后,愛新覺羅?金格問我道:「趙秘書,究竟是怎麼了這,跟誰發生磨擦了?」
沒等我開口辯解,由夢就率先搶過話茬兒,繪聲繪色地講道:「講出來給你們聽一聽,保證是聞所未聞,讓你們長長見識。」
張保全二人連連點頭稱是。
由夢鄙視地望了孫石頭夫婦二人一眼,繼續道:「就是他們!他們鑽到錢眼兒里去了!趙龍好心好意把我們新買的電動自行車借給了他們的父親老孫頭騎,結果老孫頭騎電動車不小心被車撞到了,我們知道情況后,開車將老孫頭送進了醫院,並為他墊付了兩萬元的住院金。但是老孫頭的兒子孫石頭,也就是站在我們面前的這位仁兄,還有孫石頭的妻子林玉鳳,也就是站在我們面前的這位剛剛表演完哭技的大嫂,他們竟然聯合起來,向趙龍索要8萬元的賠償金,還吵吵鬧鬧哭哭啼啼的。你說這個世界上還有這個道理嗎?我好心好意地給你方便,結果你自己不小心出了問題,反而過來沖我賴賬,這不是無稽之談嗎?」
由夢講的滔滔不絕,邏輯嚴謹,口若懸河。
二位警官聽完后大為驚詫,張保全半信半疑道:「還有這種事兒?」
那幾名保安也張大了驚詫的嘴巴,似是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張保全走到林玉鳳和孫石頭身邊,打量了幾眼。然後又重新回到我的身邊,試探地問道:「趙秘書,要不,你跟我回所里一趟,咱們所長保準兒請你吃飯。」
我搖頭道:「現在沒時間。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們坐坐。」
愛新覺羅?金格湊到林玉鳳面前,用教訓的口氣道:「你們兩口子怎麼這樣?懂不懂道德,懂不懂羞恥啊?人家趙秘書好心好意給你們做了這麼多,你們反而咬人家一口,這算什麼事兒?還在這裡裝哭賣傻的,真該拉你們回所里好好審審……」
教訓人是公安幹警的長處,滔滔不絕間,頓時讓林玉鳳夫婦羞愧的無地自容。
但是他們只是無地自容了片刻,然後林玉鳳又開始反駁起來:「警察啊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們純粹是蛇鼠一窩,官官相護!」
愛新覺羅?金格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借勢造勢地提高嗓門兒,沖人群喊道:「大家一起來鑒定一下,這件事情究竟誰對誰錯,不要被表面現象蒙蔽了……是怎麼回事兒呢,是這樣的,趙秘書借給這小兩口的父親一輛電動車,但是………」愛新覺羅?金格將由夢跟他講的情況,像大喇叭一樣沖著人群吆喝了一遍,然後又激昂地陳詞道:「你說這兩口子不是瞎胡鬧嗎?有這樣做事兒的嗎?人家趙秘書已經是仁之義盡了,又是給你交住院金,又是來看望孫老頭的,但是說實話,這事兒跟人家什麼關係啊?人家是好心借電動車給你,你不小心出了交通事故,還得向人家勒索錢財,這叫一套嗎?純粹是亂彈琴!」
愛新覺羅?金格的口才,相當了得。
我都對這位滿族警官產生了一絲敬佩。不為別的,就為他這種在群眾間的煽情能力。
一般情況下,公安人員處理情況時,誰還會跟周圍的群眾解釋清楚?
公安工作和警衛工作有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密切聯繫群眾,搞好協同配合。這位愛新覺羅?金格將這項原則發揮的淋漓盡致,富麗堂皇。
但是孫石頭夫婦仍然不服氣,跟警察之間發生了劇烈的口角爭執。
處於無奈,張保全二位警官,將夫妻倆帶上了警車,準備帶回所里繼續說服教育。
而此時的情況,已經徹底地得到了顛覆,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病人們笑容可掬地指著我議論紛紛,當然,都是褒義的。
這年頭,縣官不如現管,我算是深深地領教了。在外面,咱不如公安幹警好使,他們解釋有人聽,但是我解釋,有人聽嗎?他們只會以一種同情弱智的態度去判斷一件事情的善惡,因此從心理上就已經將我和由夢想象成欺壓良民、為富不仁的那種人。
我和由夢回到病房,又安慰了幾句老孫頭,老孫頭攥著我們的手,兩行老淚盡情地流淌著。
這淚水裡,夾雜著老孫頭無數種複雜的滋味兒吧?
我告訴老孫頭,讓他安心養傷,以後的事情我來安排……
安撫完老孫頭,我找院方安排了一位護士,專門負責老孫頭的陪護。
然後我和由夢走出了醫院。
剛出門,剛才的那位保安隊李隊長小跑著迎了過來,笑呵呵地望著我們,遞來一支煙,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啊,剛才,剛才沒弄清真相,讓你二位領導受委屈了。」
我接了這煙,道:「以後處理問題別總是靠感官靠感覺,有的時候,你的眼睛會欺騙你!」
李隊長連連點頭稱是,恭敬地拿打火機幫我點燃了香煙。
點完煙,李隊長又隨口問了一句:「對了領導,我看剛才那倆警察見了你們都恭恭敬敬的,你們究竟是做什麼的?我聽他們叫你趙秘書……你們不會是哪個大領導身邊的工作人員吧?」
聽著李隊長的奉承和猜測,我心裡微微多了一絲得意,但是我仍然低調地捏了一下鼻子,說了一句讓李隊長捉摸不到邊兒的話:「不該知道的,沒必要知道。那樣會很累!」
李隊長愣了一下,隨即又露出了笑容,略帶尷尬地自言自語道:「敢情今天是遇到高人了?」然後一拍額頭,苦笑一聲。
隨後,李隊長趁機要請我和由夢吃個飯賠賠不是,但是被我婉拒了。
我和由夢帶著滿心的思緒,走近了商務別克。
司機小王已經在車裡睡著了,他見我和由夢回來,趕快振作了一下精神,載著我們駛回首長處。
車上,由夢忍不住苦笑一聲道:「這算是什麼事兒啊,你好心好意幫助他們,反而惹了這麼一身麻煩!」
我道:「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不可思議,人心,才是最深奧的東西。」
由夢抓住我的手,讚歎道:「好像你是感觸良多啊?」
我輕笑道:「異常地多!」
司機小王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趙秘書由參謀,你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
由夢沖他笑罵道:「開你的車就行了,不該知道的不問!」
司機小王掃興地閉上了嘴巴。
我和由夢相視一笑,或許這笑是因為風波平息后的輕鬆?抑或是因為做了一件不被人認可的善事?
但這笑卻的確是心有靈犀的那種笑。
但是事情往往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這件充滿戲劇性的事情,註定了將是一段衝突的導火索……
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