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味的帝王攻(2)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微臣楚陌,參見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覲見后, 苟梁再拜, 「微臣當值不力, 陛下未見責反而賜下太醫, 臣慚愧, 日後定當盡忠職守, 為陛下分憂。」
皇帝有言在先, 他這病不管是怎麼得的他都只能裝聾作啞。
「平身吧。」
上首傳來冷淡的聲音,苟梁抬起頭來,意外地撞進皇帝略帶探究的視線里。
微微一頓, 已經從系統監控回溯里得知原委的苟梁站了起來, 極盡全力地板著臉維持一成不變的無趣刻板。
見他欲蓋彌彰的模樣, 皇帝心中微哂,放下筆道:「那日讓愛卿受了無妄之災,朕心有愧疚,愛卿想要什麼補償, 只管說來。」
「微臣惶恐……」
苟梁神色一驚又要下跪,皇帝抬手虛攔了下,道:「朕讓你說。」
苟梁誠惶誠恐, 正要推辭,就見一個小太監快步走進來, 伏地道:「啟稟陛下, 鳳寧宮掌宮太監張公公前來求見, 說是太後娘娘有要事相商,請陛下得空時過去一趟。」
皇帝臉上不多見的溫和一縱而逝,眉心微微聚攏。
他自然知道母后要找他商量什麼,也知道自己若不走這一趟對方絕不會罷休,想到過去一哭二鬧三絕食的把戲,皇帝按了按眉頭,心中頗覺疲憊。
站起身來,他對苟梁道:「待朕回來,將你所求告訴朕。」
皇帝是個說一不二、賞罰分明的人,見狀,苟梁不敢再推卻。
太後為的果然是子嗣一事。
當年,天縱少年登基,大力整頓朝局,對士族毫不手軟。秋後算賬細數幾樁大罪,殺絕了幾個府第以正法度,幾乎動搖了士族的根基。為免他們反彈太過,聯合造反,太后在辰武三年、皇帝出孝之後立刻面向士族為皇帝選妃,幾乎一半的士族適齡雙兒都被攬進宮中,以此籠絡人心。
這做法雖俗套,卻很管用。
士族們將此引以為休戰的信號,事後皇帝果然見好就收,沒有因年輕氣盛就對他們趕盡殺絕,紛紛鬆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到了皇嗣身上。
在辰武帝這一朝,他們想要再興風作浪希望渺茫,想要恢復士族榮光還得在皇嗣上使勁。
但讓士族失望的是,近十年的時間過去,眼看著雙兒們花期都要錯過了,皇帝膝下卻仍然空空如也。
要不是太醫院的脈案上皇帝的身體從沒有出現過問題,他們簡直要懷疑皇帝是不是不行了。
早些年,士族們都擔心皇帝這是不願讓皇嗣擁有過於顯赫的外戚,為此忐忑了許久。可之後皇帝連因國庫空虛、江南水患等事由將三年一次的選妃取消,也沒有納門第輕的寒門雙兒入宮,宮中至始至終只有第一批入宮的貴君。除了皇后和四君妃,其他人熬著資歷,份位也都提了上來。
然而身份再尊貴,沒有子嗣那都是表面風光,無濟於事。
時至今日,不說心思各異的士族,就連皇帝的親信都連番在奏摺上指出皇嗣空虛國儲不穩的問題,然而皇帝完全不為所動。
事實上,最為這件事操心的不是大臣們,而是太后。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皇帝至始至終根本沒碰過這些雙兒的人——為了遮掩這件事,他這些年可謂是煞費苦心。
從前,他也同士族們一樣認為皇兒是不願意讓這些背後站著門閥士族的后妃孕子,後來皇帝推說政務繁忙,再後來乾脆連借口都懶得給了。
太后完全無法理解皇帝怎麼會對貌美如花的雙君們不敢興趣,對床笫之事全無好奇。
想當初,他可是把一個年輕貌美的雙兒脫光了送到龍床上,他也能原樣把人丟出宮殿外,絲毫不留情面,也不顧對方名義上是他的夫郎,之後甚至把龍床都燒了,換了一張。
太后勸也勸過,哭也哭過,鬧也鬧了,這次太后甚至出此下策,暗許皇後用了紅塵醉。
可皇后不僅沒得手,還在御書房內跪了半天之後被一道口諭禁足半年,讓他空歡喜一場。
太后左思右想,舊話重提,要求皇帝納選新妃。
皇帝拒絕的話剛出口,太后便哭了起來:「哀家這是造了什麼孽,你這是要逼死哀家啊!你身為九五之尊卻無子無嗣,你要讓天下人怎麼看你?你又要讓哀家死後如何面對先皇,如何面對列祖列宗?還是說,你甘心讓自己的江山拱手讓與那幾個狼子野心的東西?」
皇帝冷著臉說:「母后,此事不必再提。」
太后再三追問原因,皇帝閉口不言,實在煩不勝煩看,只說:「朕尚有政務,改日再來給母后請安。」
見他要走,太后急了。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太后脫口而出:「皇兒,你究竟有何苦衷不能對母后說?若太醫院那群廢物無能,民間尚有能人神醫,定能讓我兒一展雄風!」
「噗!!」
苟梁看到這裡,一口茶噴了出來。
……可以想象大盲點的表情有多難看。
果然,從鳳寧宮一路走回來他火氣還未散,沉著一張臉。皇帝生的劍眉星眸,五官分明,本就是鋒利冷銳的相貌,一旦動怒就更是威嚴。就像此時,哪怕他一句話也沒說,御書房當值的太監們都夾緊了尾巴做事,生怕發出聲響驚擾了皇帝。
「愛卿可想好了?」
皇帝從不遷怒人,喝了一口冷茶壓了壓怒火,見苟梁要跪都沒讓他多禮。
「回皇上,微臣素聞內宮之中有一藏書閣,藏有古籍萬卷,微臣斗膽……」
「准了。」
不等苟梁說完,皇帝就首肯了。
藏書閣位於正陽宮偏殿,位屬後宮,無旨外男不得出入,苟梁所請於理不合。
但皇帝金口玉言在前,本人對於這些虛禮又不甚看重,退一萬步說,自苟梁中了那毒,失去了禍亂後宮的能力,應允他這小小的要求也不打緊。
苟梁大喜過望,一時板正的表情都染上喜意,跪稱道:「臣叩謝陛下恩典!」
他抬起頭來,臉上的喜意還未退。
皇帝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少年老成的侍讀如此喜形於色的時候,也才看到原來苟梁的左頰上藏著一顆深深的酒窩,微微一笑便暴露無遺。他不苟言笑的時候本是冷清端莊的模樣,但那酒窩已露出來便讓整個人看起來平添了幾分稚氣,容色更俊俏。
怪道他小小年紀就愛板著一張臉。
發現這一點,皇帝的心情莫名好了幾分,原本要打發他出宮的打算就此作罷。
奏摺被放到一邊,皇帝拿起昨日未看完的一本書,問他:「愛卿可知江南有一地名喚肅陽,此二字何解?」
皇帝偏愛看兵書縣誌和遊記,能留在他身邊侍讀的翰林都清楚他的喜好,在這方面下過苦功夫。原主也是如此,不過有時皇帝所問十分偏門,好比此時所問,縱然原主博覽群書也無法盡知。不過,這難不倒有系統作弊器在手的苟梁。
他跪坐在席下,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筆直,臉上復又是嚴肅的神情。
「陛下所問可是揚州府彩鳳郡下的肅陽縣?」
皇帝從前只當他是被詩書禮義荼毒了甚為無趣,此時卻饒有興緻地點了點頭,聽他說道:「臣雖未親眼所見,卻在書中看到一絲記載。書上有言,彩鳳郡傍晚時分終年有紅霞染滿天際,日盛少雨。而肅陽縣內有一盛景名喚一線天,白日里置身其中,時時刻刻抬頭望天時總能看到一線日光,故被人稱作豎立之陽。後有人為此地立縣誌,將豎陽改作肅陽,故此得名……」
他侃侃而談,言之有物,皇帝所問他總有一分獨到的見解。
二人一時興緻勃勃,從江南縣誌說到農學作物,風土人情,聊起某地在史上著名的戰事,再引入兵法,滔滔不絕。
談到興處時,苟梁一時都忘了尊卑,像在學里同師長同窗辯學時一樣,引經據典,暢所欲言。
有時皇帝說錯了,苟梁下意識地反駁,話剛出口就被自己一驚,猛地收住嘴。皇帝談興正濃,直言恕他無罪,苟梁這才委婉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如此再三,言語上便放開了許多。
茶水換了幾道,兩人都沒察覺時間的流逝,還是童公公提醒到了晚膳時分,他們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早前在鳳寧宮的不痛快已經消散無蹤,皇帝聽苟梁告退,難得和顏悅色地說:「今日與愛卿一席話,受益良多,便留下來用膳吧,聊表朕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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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折煞微臣了。」
左頰上的酒窩驚喜地閃現了一瞬,又被主人家吝嗇地藏了起來。
苟梁千恩萬謝,拘謹地陪坐在一旁吃御膳。
他喝了三天湯藥胃口不佳,加上御廚做的膳食過於精益求精,雖然美味但比起苟梁自己的手藝差強人意,所以吃的不多。
皇帝只當他拘束,飯後便不再留他,臨了,還想起讓童艮生把去藏書閣通行的令牌交給他。
苟梁再謝皇恩,要告辭時卻略顯遲疑。
約莫是今日一番交談讓他放開了些膽子,幾番猶豫,苟梁還是出聲道:「陛下,微臣觀您面有微恙,斗膽請問陛下昨夜是否未曾安眠?」
童公公聞言吃了一驚,連忙提起心神來。
皇帝這兩日因太后和滿朝朝臣的追逼子嗣一事心有煩躁,晚上確實睡得很淺。但他沒有驚動別人,連隨身伺候的童艮生都沒有察覺,沒曾想會被苟梁看出來。
眉峰一動,皇帝道:「朕竟不知,愛卿對精通醫道。」
他的聲音喜怒不辨,苟梁顫了顫,隨即把身體伏得更低。哪怕努力掩飾,聲音里卻還是泄露出一絲關切:「回稟陛下,微臣不過略懂皮毛,不敢稱精通二字。事關陛下龍體安康,微臣斗膽多言,不論是國事家事,事到臨頭自有定論……萬望陛下寬心少慮,萬事以龍體為重。」
「好一個國事家事。」
皇帝垂眸看著跪在下首的苟梁,「愛卿對朕所憂之事,又有何見解?」
「微臣惶恐……」
苟梁抬頭想要解釋,迎上皇帝沉靜的視線,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略一猶豫,他還是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微臣以為,陛下已為家國天下犧牲良多。有些事,既然無關社稷江山之根本,憑陛下的意願為之,也……無不可。」
皇帝無聲看著苟梁片刻,並未表態,只讓苟梁退下。
直到他步出大殿,皇帝才笑了一聲,出聲道:「童艮生,你聽他方才所言,有幾分真心為朕,又有幾分是為私心?」
童公公一驚,忙垂首道:「陛下……奴才愚鈍,看不分明。」
他背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對於苟梁說出這樣的話不僅驚訝而且害怕。這楚大人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經被皇帝陛下看破,竟是膽大妄為地說出陛下不必勉強自己與后妃歡好傳嗣的話來,當真是……這話要是宣揚出去,不夠他掉腦袋的!
因為苟梁做不成「男人」的緣故,童公公心中抱有一份惻隱之心,心中雖有萬般想法,但打了個太極沒有落井下石。
皇帝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詞。
童公公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要召太醫過來請平安脈?」
皇帝沒有拒絕。
另一廂,賺足了10點好感度的苟梁心情大好,回到家中給自己做了一碗夜宵。
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苟梁不在御前當值,在翰林院點了卯,將手頭需要彙編的律典整理一番,便拿著令牌進了正陽宮,來到藏書閣。
不多時,服了葯的皇帝折返寢殿。
他正欲小憩一番,卻有一個不長眼的東西在為他寬衣的時候,手指劃過他的胸口——竟是獻媚之舉。
皇帝大發雷霆,當即下令將他拖出去砍了雙手,丟出宮去,任那雙兒說是太后的授意都不容情。
正陽宮內噤若寒蟬,皇帝冷聲道:「童艮生,你著人去把這髒東西送去鳳寧宮謝過母后隆恩,再行刑!」
童公公頭皮一緊,忙應聲去辦了。
等他回來時,皇帝已經揮退了其他人,自己更了衣,只是坐在龍床上按著太陽穴絲毫沒有睡意。
童公公低聲勸道:「陛下息怒,太后愛子心切,這才……還請您莫要放在心上。」
皇帝不加理會,待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才道:「再過幾日就是父皇冥誕,傳朕旨意,後宮上下脫簪著素,焚香齋戒,為父皇祈福。」
離先帝的冥誕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內,但童公公卻不敢再勸。他心知這只是陛下在這段時間內杜絕太后或是宮妃再生是非的借口,雖然是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但好歹能讓人清凈一些時候。
等他辦完事回來,手中還捧了一盆冰沙。
皇帝看著淋滿果醬的冰山,有些疑惑地看了童艮生一眼。
童公公笑道:「陛下,今日小楚大人在藏書閣讀書,與侍奉的宮人說起這道解暑的吃食。那奴才討巧便上了御膳房邀功,奴才看著也覺是個巧思,拿來與陛下討個賞呢。」
皇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略嘗了嘗,他對於甜食無甚好感,不過這一口冰涼入嘴,也帶去了一絲煩躁。
道了聲不錯,皇帝隨後說:「你將朕昨夜看的山水注找來,朕有些事還要請教楚翰林。」
童公公見他心情轉好了些,連忙笑著答應了。
沒有勞動大駕,皇帝身後跟著捧著幾本書的童公公,一路行至藏書閣中。未免打擾苟梁,他擺擺手揮退了要通報的守衛,越過幾重書架靠近廂房時,卻聽見一陣清越的笑聲。
皇帝怔了怔,上前幾步,視線透過鏤空的洞門雕欄,正撞見苟梁捧著書卷笑得前俯後仰。
窗外陽光絢爛,蟬鳴聲聲,室內明亮安和,一壺茶水在燒著升起裊裊茗煙,桌上擺了幾道精緻的點心並一道他剛才吃過的冰山甜點,此時小山已經被人挖去了一半。
一身青色官服的苟梁一反平時的謹小慎微,正趴在座椅扶手上樂不可支地看著書。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內容,竟讓他如此開懷。一向藏得嚴實的酒窩盛滿笑意,惹眼地嵌在臉頰上不說,眉眼也笑得彎彎的,喜上眉梢的模樣讓人看著便也被這歡喜感染。
雖然極力壓低聲音,但卻是忍得渾身發抖,眼角都已經可疑地沾濕了。
苟梁一邊擦淚,一邊笑罵:「傻子,他在說他喜歡你啊……」
皇帝在這笑聲中聽到了一絲微不可聞的輕嘆,錯了錯神,就見他探身去挖了一勺子冰果醬送進嘴裡,鼓著嘴樂顛顛地翻去下一頁,那抹在眼底輕輕滑過的憂愁復又被燦爛的笑意取代,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讓皇帝頗覺好笑。
童公公低聲問:「陛下?」
皇帝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打擾。
他想,此時若他進去,恐怕這一向恨不得比老翰林還要「老成持重」的小楚大人要羞憤地觸柱而死了。
再看了一會兒,等苟梁把一大碗冰沙都吃完了,他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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