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味的不死攻(2)
第一百零三章
就這樣,青銅劍被苟梁帶回店裡, 供在了二樓風水眼的案頭上。
把店裡品次最好價格最貴的香燭燒上, 又擺上若干瓜果, 兩杯香茶, 一壺好酒, 苟梁對著青銅劍拜了拜, 說:「畢廈大哥, 您想必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這些東西如您不嫌棄的話,還請笑納。」
「多謝。」
一縷青煙從青銅劍中飄出,一個人影落在地上, 慢慢凝實, 隨後取過案上的蘋果, 送入口中啃了一口。
脆實的聲音響起,清甜的果肉入口,畢廈不記得自己喜歡吃甜食,但卻對香甜的果實有著本能的好感, 略覺滿意地眯了眯眼睛。
苟梁:「……」
咦???
一顆蘋果吃完,畢廈微笑地看向仍然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並未意識到自己失禮的苟梁,說:「小兄弟為何這樣看著我?可是我方才的行為有何不妥之處?」
「沒有沒有。」
苟梁連連擺手, 瞄了一眼地上,果然沒有影子。
苟梁心中暗道:不愧為三千年不散的厲鬼, 道行深厚已經能凝成實體。這可是傳說級別的老鬼了, 不過, 這樣對他們而言再好不過。但沒有影子也是個大問題,他一邊在心裡琢磨著該怎麼才能讓畢廈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一邊笑著說:「您別叫我小兄弟了。我姓孟,名七寧,大哥可以叫我阿寧。」
「阿寧。」
畢廈試著喚了一聲,似乎不太習慣這種親昵的稱謂,他道:「我觀阿寧已經弱冠,不妨告訴我你的表字,我們平輩稱呼即可。」
苟梁笑道:「現在我們都不取表字了,都是直呼姓名。」
畢廈怔了下,微嘆一聲:「原來如此。」
再次表達了對苟梁的謝意之後,畢廈問起這個時代的事情。
從劍鞘里出來,短短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已經從苟梁的衣著打扮、說話方式等方面察覺到了不同,但都沒有這些人不取表字來的更明顯。
名字名字,一個人降世有名,立世有字,這是師者長者的贈予,預示著一個少年成為男人的標誌。
這樣的傳統都已經被捨棄,畢廈在問出口的當時已經做好了文明天翻地覆的準備,但在得知王朝覆滅,再沒有王室,沒有世代承襲的士族時,饒是淡定如他,也露出愕然之態。
好在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靈魂被禁錮千年他的心緒起伏不大,稍稍平復了下心裡的震驚,感慨說:「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如今,我身處此處卻如嬰孩一樣無知,還要麻煩七寧同我分說一二。」
「沒問題。」
苟梁對他知無不言。
正說到興處,畢廈的身體忽然變得透明起來,苟梁一驚:「你怎麼了?」
「無妨,」畢廈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不在意,「我神魂受損,離開青銅劍過久便會如此。阿寧方才所說的熱武器,可否與我細說?」
「哦,好的,你等等我找一些資料來給你看。」
畢廈是個好學的學生,凝眉看著平板電腦里的資料,大概是世界觀被顛覆,他將核原.子.彈爆炸的視頻反覆看了許多遍,嘴唇緊緊抿著。幸而他性格堅毅,儘管心裡驚濤駭浪,表面上也不動如山,很快就穩住心神,與苟梁繼續探討:「這武器如此厲害,若是兩國交戰,百姓又該如何自處……」
苟梁對於他的問題一一作答,直到提醒他下班的鬧鐘響起。
一看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晚上八點了。
苟梁問他:「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你是要待在這裡,還是跟我回家?」
畢廈腦中思緒紛雜,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笑道:「原先阿寧不是說要帶我回家么,此處既不是你的家,我自然隨你同往。」
苟梁笑起來,說:「青銅劍我不好攜帶,你接著看資料,我去給你尋點好東西來,再帶你一起走。」
畢廈見他風風火火的模樣,搖頭失笑,當他的目光落回視頻中的軍事科普時,笑意凝住漸漸消失:已經過去三千年了么……現如今已經不是畢無戰的時代了。
二樓的暗室里藏著孟老爹的珍藏,法器古董無數,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然而苟梁好歹也做過許多年的天命之子,執掌問天令多年,眼光被養的十分挑剔,在裡頭挑挑揀揀好一陣都沒能找出一塊好玉來。見狀,苟梁索性花了1999積分在系統里買了一塊極品養魂玉,又親自刻入符纂,請畢廈移步於內。
戴上項鏈,苟梁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微微笑了起來。
把你安放在我心口,這個距離,你可歡喜?
*
孟老爹給原主留了兩套房子,一套是在市中心,一套是在古玩街附近,因為上班近的緣故,原主從學校畢業后一直住在這裡。
「我晚飯忘了吃了,要做點夜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一點?」
一進門,苟梁就把畢廈放出來,像是招待普通客人一樣給他取了雙拖鞋。畢廈嬰兒學步,模仿著苟梁的行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進客廳。
聞言,畢廈施了一禮,「勞煩阿寧了。」
苟梁抬手擋住他作揖的姿勢,趁機握住他的手,彷彿感覺不到他冰冷的體溫一樣,笑著露出雙頰好看的酒窩:「你太客氣了,畢廈。」
畢廈這才想起來他說過現代人早已不用這些禮數,他的行為在別人眼裡反而怪誕。
苟梁看出他眼裡的失落,但這些變化都需要他自己去適應,便沒有多說什麼,只管招呼他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資料,自己去廚房忙開了。
今天只吃了早餐,苟梁現在餓得慌,就沒有做複雜的東西,而是煮了兩碗面。
當香味從廚房飄出,原本凝神看百科的畢廈分心,頻頻看向廚房的方向。
這碗面看似平淡無奇,但不僅香味誘人,味道更是一絕。
將湯和面吃得一乾二淨,畢廈放下筷子,不吝稱讚:「便是王宮御廚也沒有阿寧手藝高絕,多謝你的款待。」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苟梁毫不謙虛地自誇了一句,見畢廈露出微笑,他狀似無意地問道:「看得出來畢廈大哥你出身富貴,沒想到連王宮的御膳都能吃到,你不會是皇子吧?」
「皇子?」畢廈略一沉吟,道:「我生時還沒有皇帝之稱,我們將王上的親子稱之為公子。我出身鶴野世家,世代書香傳世,不過前塵往事隨人死燈滅,我已記不全了。」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苟梁咬著筷子,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畢廈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有冒犯之處,只是想到自己的死態,一向喜潔斯文的畢廈仍然皺了皺眉,道:「應是戰死沙場。然,前因後果,我又為何從軍,俱已忘懷,無從憶起。」
苟梁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就銘刻在魂體里,也許明天就會想起,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被記起。
但不論如何,苟梁都希望他能不為痛苦的曾經所擾。
畢廈的智商很高,但凡苟梁說過一次的話,他都不會忘記。
鬼魂又不需要睡眠,那之後的幾天時間裡畢廈不眠不休地汲取現代世界的常識,首先要掌握的當然是上下五千年的華夏文明史。幸而他還聽得懂現代人說話,苟梁為他在網上買了歷史教學視頻,也不必苟梁再費力氣解釋了。
對於無人問津的小店索性閉門謝客,苟梁專心陪同,對畢廈的所有問題耐心作答,若是畢廈不主動詢問,他也不做聲,只管忙著在在綉架上刺繡。
第一次看到他拿起針線時,畢廈吃驚到失禮地問出「阿寧,你這是作甚?」的話來。
苟梁說:「我給你做件法衣,這樣你穿在身上,便能如常人一樣行動,有影子,有重量。」
畢廈感動莫名:「萍水相逢,得遇阿寧如此待我,實乃我幸。」
苟梁:……然而,我並沒有很開心。
看著專註地看著資料的畢廈,苟梁一邊縫製衣服,一邊對著目標基礎資料絞盡腦汁↓
姓名:畢廈,字無戰
性別:男
年齡:三千一百三十二歲,卒於二十九之齡
身高:192CM
外貌係數:★★★★★
智力係數:★★★★★
體能係數:★★★★★
健康係數:★★★★★
潛力:S級
當前好感度:+60。
畢廈說感激他是真心話,在他從孫卓卓手裡將他帶回家后,目標好感度就從0飛升至了+60,苟梁還為此竊喜了很久。
但事實證明,若非先苦后甜,世事就愛先揚后抑的波折,苟梁還是高興得太早了,之後不論他再做什麼,都沒能再觸動好感度分毫。
十天之後,面對紋絲不動的好感度,苟梁終於不得不中斷了二人世界刷好感度的計劃。
*
七藏閣,在古玩街上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店面,生意冷清。
歇業了十天的孟家小店,今日卻有貴客臨門。
二樓招待室的茶海上久違地升起裊裊茗煙,年輕人的動作行雲流水,每一個動作都賞心悅目。茶香四溢,銹紅色茶湯倒入文竹紫砂杯中,放在客人面前,苟梁微微一笑,道:「張叔叔,請。」
說著,他又給坐在身旁的畢廈倒了一杯茶,其次才是自己。
張大師聞了聞茶香,品嘗一口,隨即贊道:「我雖然是個不懂茶的粗人,但也有幸喝過孟老哥煮的茶,賢侄不愧是青出於藍啊。」
「您謬讚了。」
苟梁謙道。
「茶湯紅潤,香味彌久,滋味醇厚,雖非普洱中的名品,也當得好茶二字。」
畢廈才是真正的茶中高手,方才見苟梁技藝純熟,便知道定是一碗好茶,果然沒讓他失望。
苟梁笑起來:「你喜歡就好。」
張大師看了眼優雅品茗的年輕人,他十分個性地留了一頭長發,白襯衫扣到最高一顆扣子,臉上的微笑禮貌到讓人覺得冷清的程度。分明是個未滿三十歲的年輕人,但站在他面前,就連自詡經歷過大風大浪事業有成的過了天命之年的張大師,也不由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摸了摸手上的碧玉扳指,張大師開口道:「那日在孫家,倒是我眼拙了,竟沒認出賢侄。」
「家父一向不喜歡我插手他的工作,也不許我繼承他的衣缽,所以與張叔也是見面不相識。那天是我失禮在前,您這麼說倒讓我不好意思了。」
苟梁給他添了一杯茶,笑說是賠罪茶。
張大師笑著喝下,隨即嘆道:「說來慚愧,那日多虧賢侄提點,否則我這次真是……砸了招牌是輕,害了無辜之人的性命卻是大罪過了。」
苟梁道:「張叔叔快別這麼說。就算我不多嘴您也能很快看出端倪,再則您也是一番好意,只是他們福澤有限,承受不起而已。」
他雖這麼說,張大師心裡卻領他這份情——若是等真出了問題再被他看出來,到時候他的名聲也壞了。
吃這碗飯的哪個不愛惜羽毛?
尤其犯的還是這種低級錯誤,實在是他太疏忽了。
見苟梁無意攬功,張大師卻不能沒有表示,他拿出紅封來,說道:「一點謝意,請賢侄務必不要推辭。」
苟梁推拒再三,見他執意只好收下,張大師感慨地說:「若是賢侄能夠繼承孟老哥,以你如此天資,想必現在也有一番成就。只可惜……」
苟梁摸了摸自己的右手,這隻手雖然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卻從三歲起就變成了一個擺件,做不了任何精細的事,也不能提重物。
畢廈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里的暗淡讓他喝茶的動作頓了頓。
張大師事忙無法久待,苟梁送他下樓,張大師說道:「孟老哥將這店面留給賢侄,想必賢侄的眼光與他一脈相承,若以後得了什麼好東西,記得聯繫叔叔我啊。」
苟梁連道一定。
要上車前,張大師猶豫了一下,說道:「在賢侄面前本不欲班門弄斧,但是我既是長輩還是要多嘴提醒你一句。你這個朋友面相奇特得很,我觀之不透,但看起來竟像是有失魂之症……看來賢侄還不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賢侄若有能力,不妨為他看看,莫等回天乏術之時才好。」
見苟梁一臉吃驚,張大師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車走了。
苟梁快步奔回樓上。
「怎麼了?」
見苟梁氣喘吁吁,畢廈蹙了蹙眉,站起來道:「你患有心疾,當戒急戒躁才是。」
苟梁抓住他的手,攤開他的手心,順著他的掌紋算了算,隨即臉色大變。
「阿寧,何事如此驚慌?」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缺了一魂一魄?」
「知道。」
「丟在哪裡了?!」
「……忘了。」
忘了?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忘了?!
見他呼吸粗重起來,嘴唇的顏色開始泛紫,畢廈一驚,扶他坐下來,說:「那一魂一魄,不過是幽精和非毒,便是沒有也無關緊要。」
「怎麼會無關緊要!」
苟梁膽大包天地怒瞪了他一眼。
非毒就算了,這一魄聚毒,乃是怒之源,可以說所有負面情緒都凝結在這裡,沒了雖然人格不完整、不會對任何事情動怒但到底不妨礙活著。
但那一魂,可是幽精之魂啊!
幽精,也就是現在所說的天地人三魂中的地魂,是三魂中唯一一個屬陰之魂,掌管陰陽交合的性|欲。一旦離魂,雖然不影響人的壽命和智力,但也剝奪了人的性致!說白了,沒了地魂這個人就是性冷淡。
不論是心理性的還是生理性的。
他看著渾身充滿禁慾氣質的畢廈,眼淚都快從眼眶裡湧出來了——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好感度停留在60之後就不再往上了,因為他親愛的目標大大太正直了,他根本對他沒有一點肢體接觸上的想法!
賊老天你不要這麼玩我吧,禁慾是情趣,無欲是謀殺啊!
「阿寧,你怎麼哭了?」
「畢廈,我一定會為你找回你的魂魄的。」
「莫哭了,那不要緊。」
「不,我一定要替你找回來。你都是不完整的,不是太可憐了嗎?」
「怎會?」
「嗚嗚嗚,我必須給你找回來!」
「三千年時光已過,談何容易?」
「三千年算什麼,三萬年,三千萬年我都要給你找回來!」
「……若是那魂魄已經消散了呢?離體之魂,無根之魄,本就難容世間。」
「……」
苟梁汪地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