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味的獸人攻(3)
第八十五章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驚醒了正在沉睡中的黑狼。
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探頭進來, 看到屋中趴著的巨大黑狼, 驚嘆地睜大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嗷嗚?」
蒙輝完全清醒過來, 垂著的耳朵聳里, 暗淡的眼眸閃出一絲光芒來。
苟梁心道:嫂子不可欺, 註定是悲劇啊可憐的孩子。
他試探性地靠近, 伸手摸了摸黑狼的毛, 又湊近嗅了嗅,確認了熟悉的氣味但一時又不敢相認。
「輝?」
蒙輝看著與平時截然不同、卻與記憶中的小狼曦契合起來的苟梁,發出低沉的喉音, 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苟梁卻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 驚喜地一把撲住了他:「真的是你!沃青爺爺說我睡了十幾年, 大家都長大了,原來是真的!你居然都有阿父那麼大了,真了不起,哈哈哈。」
「嗷嗚~~」
蒙輝享受這久違的親昵, 獸化的他情緒表現得更加直白,開心地用腦袋蹭了蹭苟梁。
苟梁邊笑邊躲開:「你的毛怎麼還是這麼硬,一點都沒有蒙皓哥哥的舒服。」
說著, 他想起蒙皓今早冷落他的罪行來,招招手讓蒙輝低下腦袋, 雙手抓住他的耳朵氣呼呼地說:「小輝我跟你說, 蒙皓哥哥太壞了, 我好不容易醒來他居然不理我。你快起來,我們去咬他的尾巴!看他還下次還敢不敢,哈哈,快點快點!」
蒙輝的前肢撐了起來,但無力的雙腿讓他連支撐自己的獸身都很費勁更別說替他教訓誰,鬱金色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懊惱來。
苟梁不明所以,催促他:「快點起來。我聞到他就在這裡,咱們偷偷地過去,從他身後撲過去叼住他的尾巴,蒙皓哥哥肯定會嚇得嗷嗷大叫。」想到那個畫面,苟梁得意地大笑起來,擼著他臉上的毛說:「不許睡懶覺,快點起來幫我報仇,起來!」
蒙輝再次嘗試,但就連簡單的站起來他都已經做不到了……
「別碰他。」
看到弟弟挫敗得幾乎要哭了,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多麼過分的事情的苟梁還在嫌棄他動作慢,蒙皓忍無可忍地現身制止。
「蒙皓哥哥?」
苟梁動了動鼻子,確定就是蒙皓的味道,頓時眼睛一亮。剛才還信誓旦旦的報復完全被拋到腦後,他歡喜地朝蒙皓撲了過去。
蒙皓避開,走向蒙輝:「趴好,不許亂動。」
「蒙皓哥哥你為什麼不理我?」
哪怕只有五歲孩子的心智,但直覺反而更加敏銳。察覺到蒙皓的冷淡,苟梁眼睛里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著急而茫然的霧氣,慢慢凝聚成了眼淚。他不敢再像剛才那麼隨便,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小曦太貪睡,所以蒙皓哥哥生我的氣了?蒙皓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嗚嗚。」
他倔強地不想哭,但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嗷嗚!」
蒙輝著急地叫了一聲。
看著苟梁一邊哭一邊忍耐,不斷抬手擦眼淚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他心疼極了,求情地看向自己的哥哥,用獸語祈求他不要讓苟梁難過。
蒙皓冷著一張臉不願理會,但見蒙輝擺動著尾巴試圖去環抱苟梁卻因為距離太遠夠不著、心急地拍打尾巴的樣子,只好開口解釋:「你馬上就要成年,要和別的獸人結契,我們應該保持距離。而且,你是接受過獸神的祝福的雌性,我是白獸人,靠近我只會給你帶來不幸——」
「你不是!」
苟梁一把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將滿腔的難過放肆地發泄出來,一邊哭一邊喊道:「蒙皓哥哥才不是不幸!」
「小曦不要長大,不要和別人結契,小曦要和蒙皓哥哥一直在一起!」
蒙皓推他,他抱得更緊,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般,不肯放手。
「蒙皓哥哥你不要不理小曦,好不好?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我接受了獸神的祝福,你會帶我去看你發現的悠悠果林,帶我去看部落外面的草原還有盛開的紅月花……嗚嗚嗚,你答應過我的,不能騙人!」
他委屈地控訴,哭得像是孩子一樣——或者說,他此時真的就是個難過就哭、開心就笑的單純的孩子。
蒙皓渾身僵硬,剛才在外面勞作而只圍著一件獸尾化成的白色獸短裙的他,沒有遮掩的胸口已經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
那液體比紅月季的陽光還要滾燙,彷彿要灼傷他的皮膚……
見蒙皓不安慰而苟梁哭得越來越急,為了更好地吸收藥效而保持獸形的蒙輝倉促地變回人形,抬手撫著苟梁的背,笨拙地安慰他:「小曦別哭,哥他不是故意的,沒有不喜歡你,你不要哭。」
他哀求地看向蒙皓,希望他能夠表態附和自己。
蒙皓冷著一張臉什麼也沒說,只是推搡的苟梁的手放了下來,垂在兩側握成拳,極力忍耐。
感覺到他的退讓,苟梁得寸進尺地把他圈的更緊,把臉埋進他胸口,哭得不能自己。
等終於發泄夠了,他才按住抽痛的肚子,抽噎著說:「蒙皓哥哥,我肚子疼……」
「忍著。」
蒙皓無情地推開他,低頭看了一眼被「洗」了一遍的胸口,緊緊皺著眉頭——這些毛皮都是給他弟弟禦寒用的,用來擦眼淚太浪費。
蒙輝見苟梁雖然癟著嘴不太高興的樣子,但終於不再哭了,正要送一口氣卻聽眼睛紅腫的苟梁就注意到了他扭曲殘疾的雙腿,驚訝地問他:「輝,你的腿怎麼了?」
蒙輝心臟一緊,重新變成了獸形用尾巴把後肢遮住,垂著腦袋不肯說話了。
「小輝?」
苟梁疑惑,一時都忘了疼痛,鬆開按住肚子的手,蹲下來抓住蒙輝遮遮掩掩的腿,學著老祭司給人看傷時的手勢摸索起來。
蒙輝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想拒絕又不敢用尾巴掃開他,頹敗地發出幾聲悲傷的低吼。
「我知道了!你又摔跤了是不是?」苟梁下了結論,嘲笑他說:「輝你好笨哦,上次才從樹上摔下來,一整個紅月季都不能動。怎麼我睡了這麼久你還是這麼笨,哈哈,這下又得和我一樣,躺在床上哪裡也不能去了吧?」
「嗷嗚……」
蒙輝難過地趴下來,腦袋耷拉在前肢上,幾乎快哭了。
苟梁笑著安慰他:「不要哭鼻子啦,蒙皓哥哥還會給你抓兩角獸的,你不是最喜歡吃嗎?」
看他沒心沒肺地把蒙輝揉成一團亂毛,還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蒙皓只覺心中刺痛,冷聲說:「他不是摔斷了腿,而是在和異獸的戰鬥里受了傷。」頓了頓,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地繼續:「他的雙腿已經不能再站立,再也當不成你以為的部落第一勇士了。你找別人去吧,不要再來纏著他。」
苟梁的笑聲停住。
他驚愕地看向蒙皓,又在他冷淡的目光下看向了重新用尾巴把腿蓋住的蒙輝——後者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腹部里,逃避他的視線,不敢看他眼裡的失望。
苟梁久久沒有發出聲音,但很快一滴接著一滴的如斷線的雨水一樣的眼淚,落在蒙輝失去光澤的毛髮上。
蒙輝被燙得一瑟縮,睜開眼看他。
——苟梁在哭,卻沒有發出聲音。
不知是難過到了極點,還是被嚇壞了。
「嗷嗚。」
蒙輝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求助自己的兄長,蒙皓扭開頭視若不見。
苟梁說:「輝……那你是不是要像德爾叔叔一樣住進山裡,再也不回來了?你不要去好不好?沃青爺爺會治好你的,一定會好的……」
他小心地摸著蒙輝受傷的腿,眼睛里是深深的不安。
而蒙皓兄弟聞言,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德爾曾經也是部落的年輕勇士,只是在戰鬥中被異獸咬斷了一條腿,再也不能捕獵。
後來的某一天,他獨自離開部落地跑進了聖帕山,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大家都知道,他是不願意變成廢人在餘生長長的兩三百年時間裡,只能像幼年期或衰老期的獸人一樣接受部落的撫養;也都明白他這一去相當於自殺。
而不幸的是,狼曦成了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當時德爾正從祭司處離開,恰好被小狼曦遇到。為了不讓他聲張,德爾哄騙他自己是偷偷去摘好吃的東西,還許諾會給他帶回來一顆他最喜歡的青絲果。
狼曦高興地答應了,後來偷聽到阿父和老祭司的談話才知道真相。
哪怕小狼曦那時還沒有真正明白死亡的意義,但因此病了一場,做了很久的噩夢。
見他滿眼害怕,蒙輝嗷嗚地安慰他。
他不會做那樣的傻事的。
因為那不是在減輕誰的負擔,而是在傷害愛他的人。尤其是蒙皓在部落的處境已經很艱難,蒙輝知道如果他放棄自己的話,他哥哥一定會就此離開部落——就像很多不願意給部落帶來災難的白獸人一樣,獨自生活,然後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凄涼地死在荒野之中。
蒙皓卻說:「祭司大人已經說了,輝的傷他無能為力。」
他並沒有把苟梁當作五歲的孩子看待,又或者,他只是迫切地想要這個惹事精離開弟弟身邊,別再讓他動娶狼曦的念頭,而刻意地忘記苟梁的現狀。
見他聽不明白,蒙皓說的更直白:「祭司大人也治不好輝。他不能在給你收拾爛攤子,所以以後,不要再來打擾他了。」
「治不好了是什麼意思?」一臉懵懂的苟梁斷章取義,「蒙皓哥哥,小輝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可以像獸神大人祈願,獸神大人是萬能的,一定可以會治好他!」
「沒用的。」
蒙皓殘忍地說:「祭司大人已經為他祈願很多次,但結果就是這樣。」
「不會的,沃青爺爺說過獸神大人是最仁慈的,他不會不管——我也可以為小輝祈願!對啊,我也可以,我怎麼沒想到呢!」
苟梁迫不及待地祈禱,就像小狼曦曾經復活那株枯萎的藥草一樣,直接而稚嫩地說:「獸神大人,你救救小輝好不好?沒有腿很難受的,你最喜歡他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你的祈願力早就——」
蒙皓的聲音驀地頓住。
他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祈願之力的波動,隨即,祭司院中種植的銀月花彷彿受到感召一樣飄入屋中,銀色的花朵和嫩綠的新葉環繞著苟梁——他的祈願被獸人大人聽到了!
兄弟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神情肅穆而尊敬。
【系統:主人,有當前世界的本源力量干擾,我們還按原計劃進行嗎?】
【苟梁:宿體現在可以兼容這股力量了?】
系統小心地探測之後,很快給了否定的答案——本源力量雖然出現,但並沒有接受驅使,彷彿在觀望著什麼,無法真正為苟梁所用。
【苟梁:那就繼續。】
【系統:會不會太冒險了,萬一被發現……】
【苟梁:蒙輝是攻略目標唯一的突破口,成敗在此一舉!否則,就算在我的努力之下好感度有一定的回升,他也不會愛上一個心智只有五歲的孩子。讓我活上兩三百年都吃不到一口魂力,我還不如去下個世界找他呢,反正別人也搶不走!】
【系統:……好吧。】
價值2999積分的骨肉重塑道具被投放在蒙輝身上,嚴陣以待的系統在苟梁的指示下,將重塑效率調整到最低,按下確認使用鍵——
縈繞在苟梁身邊的銀月花葉突然增多,快速地圍繞苟梁旋轉起來,彷彿是在確認那一瞬間的奇怪感覺是不是來源於這個像自己祈禱的小雌性。
它一施加壓力,苟梁的臉色霎時就變得蒼白起來,額頭冒出冷汗。
【意識海里,系統嚇得抱緊自己:主主主主人,怎麼辦怎麼辦?】
【苟梁: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我就不信混蛋主神都已經睡著了還能把我怎麼樣,只要我不觸犯主神法則,他能奈我何?】
心中發狠,苟梁口中卻越發虔誠地祈求:「仁慈的獸神大人,小輝他很乖,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也不貪吃,不偷懶,還是保護部落的英雄,你看看他的腿好不好?不要讓他住進聖帕山,永遠不能回來。你別讓他走好不好,他會害怕的……」
銀月花葉越聚越多,祈願的力量驚動前院的老祭司和雌性們,他們匆匆趕到後院,竟看到苟梁在為蒙輝祈福。
泛著銀色光澤的銀月花、泛著嫩綠色光澤的銀月新葉隨著苟梁撫過黑狼的毛髮,散落蒙輝身上。漸漸地,連一塊黑色的皮毛都在看不到,完全被籠罩在花葉之下,只留下一雙鬱金色的眼睛傳達著對獸神的敬畏。
而加爾第一個注意到苟梁的臉色,重病剛愈臉色差勁的苟梁,此時滿臉雪白,連頭髮都要被汗水浸透了。
「曦兒——」
老祭司攔住了他,又匆忙地吟詠:「獸神大人在上,請寬恕愛子心切的雌父吧。」
加爾這才想起現在的場合,連忙向獸神大人告罪。
部落的雌性們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們都沒有想到「狼曦」的祈願之力居然這麼強。
就連月錦也十分錯愕,但想到因為自己的緣故「狼曦」沒有死成,由此得到了獸神的祝福而重新獲得祈願力也不足為怪。
此時看到苟梁藉此大出風頭,月錦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得以改變悲慘的命運,已經是獸神大人給予他最大的恩賜了,趕忙將心裡剛生起的異樣壓下去。
「獸神大人,你幫幫他好不好,以後曦一定會把最喜歡的青絲果都留到紅月祭的時候送給你的。請救救他……」
不知禱告了多久,苟梁的聲音都已經啞透了。
終於,蒙輝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聲。
蒙皓渾身一顫,上前了一步,怕打擾苟梁的祈願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更緊張地看著弟弟。
苟梁大喜過望,「獸神大人,小曦最喜歡你了,謝謝你……」
他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似得,昏了過去。
在他身邊的蒙皓下意識地接住了他,看了看他慘白的臉色,一時也做不到脫手不管他,好在加爾很快衝了上來,接手抱住了苟梁。
「輝,你怎麼了?」
「嗷嗚……」
「什麼,你的腿有知覺了?!」
蒙皓大喜過望,正要尋找祭司為弟弟診斷,卻見對方正嚴肅地查看苟梁的狀況,頓時有些愧疚起來——苟梁是為他弟弟才昏迷的,他這樣不管不顧,有些過分了。
「祭司大人,狼曦他沒事吧?」
蒙皓問。
哭泣的加爾也緊張地看著老祭司。
仔細地檢查完畢,老祭司才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是脫力了。讓他安靜地睡上一覺,吃一些滋補的東西會好起來的。蒙輝他怎麼樣?」
后一句是問蒙皓的。
蒙皓難掩驚喜:「輝說,他的腿很痛。」
「真的嗎!」
老祭司吃驚之餘更多的是歡喜,「痛是好事,大好事……蒙皓,你幫加爾送狼曦回去,你弟弟我會照顧好的。」
又讓其他人散了,只讓他的繼承人桑彌留下幫忙。
苟梁屋中。
見蒙皓放下兒子后匆匆要走,加爾忍不住喊住他。
「蒙皓,我知道曦兒這些年做了很多錯事……」加爾說,「都是我和他阿父不好,把曦兒教壞了。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只是現在曦兒他只剩下五歲前的記憶,還是那個和你一起長大,祭司大人教養的好孩子。那時候,他有多喜歡和依賴你,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
「所以,能不能看在,現在的狼曦是無辜的份上,不要讓他……太難過了,好嗎?」
蒙皓:「加爾叔叔,我不會原諒他對輝的傷害。況且,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來或再次長大,明白什麼是白獸人,什麼是殘獸人。和我們過多接觸,對他並沒有好處。」
「那、那可以給他一點時間嗎?」
加爾哀求:「不要讓他在最喜歡你、最天真的時候,承受一個孩子無法理解和承受的譴責和痛苦,好嗎?」
蒙皓沉默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