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橘味的影衛攻(13)
第五十五章
汪漓瞬間被海水吞沒不見, 樓船的仍在前行,汪海一趴在欄杆上失聲大叫!
「漓兒!」
他憤憤回頭看著苟梁和鍾詮,但很快認清形勢,哭著求他們救人。
汪海一哭嚎的動靜驚動了李惜,他匆匆趕來,卻見汪海一跪在地上哀求著苟梁, 眼中卻滿是恐懼和恨意。
見到他, 汪海一便向他撲過來,「宇修, 你讓人救救我妹妹, 你不是有武功很厲害的奴僕嗎?讓他們救救我妹妹吧!」
李惜一眼看到地上的舌頭,臉色微變, 繼而看向苟梁,也被他臉上的疤痕一驚。隨即, 他便猜到苟梁臉上的傷和腿上的傷定都是李彥所為,更堅信對方不會助太子。相比起遠在永安府的汪家, 李惜自然更看中苟梁和他背後的勢力,自然也不想干涉其中惹得對方不快。
於是,他著急地啊啊地叫喚了兩聲,想把汪海一拉起來,形容急切——他只是個無辜的小啞巴啊。
汪海一卻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抱著他的腿不肯撒手。
苟梁見狀不由笑出聲來, 「探花郎莫非沒有聽說過刻舟求劍的典故?果真如此, 我倒是好奇, 你這探花郎是怎麼考上的。還是說……你只是裝一裝悲痛,好與你父母復命?」
汪海一繼續哭著,並沒有聽見他說話。
苟梁瞭然地哦了一聲,點點頭自我肯定地說:「看來你真是非常討厭這個妹妹。」
汪海一繼續哭著,李惜卻是一驚。
對於苟梁的話他深信不疑,可汪海一這一路上對自己妹妹的照顧和呵護他也同樣看在眼裡,甚至在官船遇難時也將他妹妹護在左右,說一句兄妹情深都不為過。若是汪海一隻是偽裝,那他的城府和心性……著實讓人心驚。
李惜後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敢問先生何出此言?」
汪海一猛地抬起頭看他,吃驚的神色畢露。
「既然停了,就別再哭了,難聽。」
苟梁撫摸著問天玉簫,漫不經心地說道:「讓我來猜一猜。汪海一你明知道鍾詮不喜歡你妹妹,也知道今日求親之事定會觸怒我,卻仍然這麼做了。想必,是想借我的手教訓她,或者說,現在的結果才是你最滿意的。」
「你眼中有恨,但不是針對我,你眼中有恐懼,同樣不是針對我……看來,你對永寧汪氏心結甚重。小侯爺,找這樣的盟友你恐怕要吃虧了,汪家也同樣不會因為他支持就站在你身邊。」
李惜則盯著汪海一,神色莫測,「你早知我身份?」
他與汪海一在上京相交,他看中對方的才能想收為己用,可如今卻發現汪海一併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汪海一見哭不下去了,乾脆把眼淚一收,一邊爬了兩步疲憊地靠在圍欄上,一邊揉著哭僵了的臉,口齒含糊地說:「先生慧眼,汪某慚愧。」
「不敢當,探花郎的演技爐火純青,在下自愧不如。」
苟梁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這船上除了大盲點,他唯一關注的就是李惜。是以,直到剛才看到汪海一分明有能力抓住被踹下海的汪漓卻只顧著尖叫,這才起了疑心。
汪海一自謙了一句,又對李惜拱手賠罪說:「小侯爺,隱瞞實情實屬情非得已,還望您見諒。您看,您也對在下有所保留,我們這便算扯平了吧?」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惜到底年紀小,沉不住氣地問道。
汪海一既被識破了,也不再隱瞞。
汪家如今是長房一家獨大,但很多年前汪家家主還有一個嫡親的弟弟,二房也十分受寵,但十來年前卻在一場大火中死了乾淨。而汪海一的生母原本是二房不受寵的小妾,因為住的偏遠在那場天災中活了下來。她與長房有染,事後找到老情人,也就是現在的汪家家主,憑藉自己懷有身孕才被對方養成外室,平安地過了這許多年。
「我長到八歲,因為有幾分讀書的資質被汪家認了回去,考取童生時有幸拿了榜首,才被過繼到了嫡母的名下。」
說起舊事,汪海一也滿面感慨。
「原本汪家答應我只要我金榜題名,他們就會將我娘接回府中,給她一個良妾的身份,死後也能葬入祖墳接受奉養。卻沒想到,我考取探花的消息才傳回去,我娘就死了。我原以為是我嫡母不容,事後查探卻發現此事和我的嫡母和父親沒有關係,而是汪漓!」
「是她要給我娘下馬威,一言不合便拿鞭子抽她,我娘閃躲之間摔下高台,當場喪命……」說到傷心處,汪海一哽咽了起來,隨即恨聲道:「汪家為了遮掩這件事煞費苦心,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被我查到了。」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她是無心的,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如此說來,汪海一想要汪漓死也是情有可原。
李惜看了一眼聽說這等悲慘故事也仍然神情淡漠,甚至還帶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的苟梁,眼中閃過一絲沉思。
汪海一繼續說:「原本我只是想讓先生給她一點苦頭吃,沒想到您的侍衛氣性這麼大。本來我還打算著在江南給她尋一段「好姻緣」呢,現在這般,倒是便宜她了。」
要讓一個人死太容易了,他原本想要對方活的生不如死,讓她一輩子償還罪孽,事已至此卻也只能接受了。
苟梁聞言笑道:「掃了你的興緻,倒是我們失禮了。」
汪海一哈哈笑起來,擺了擺手正要客套一番,李惜卻問道:「既然是汪漓無心之過,你對汪家的恨又從何而來?」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汪海一長嘆一聲,「我娘死後我整理她的遺物時,無意中發現了一樁舊事。方才不是說了我娘原本是二房的妾室嗎?原本我並不知情,便是在她用西域文寫成的手札里發現的,而我也並非長房的兒子,而是二房的遺腹子。」
汪海一的生母原本也是官家千金,家裡在禮部任職,自小跟隨父親學習西域文字,后因父族獲罪才成了官奴。
她只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所以在失寵后也不曾怨恨紈絝風流的丈夫,反而心裡十分感激他將自己救出水火。
只是沒想到,因為容貌而被長房的大伯的覬覦。
「那個畜生對我娘用強,我娘反抗不成,又不甘心去死,只能委曲求全。」
汪海一滿面不甘和痛恨。
若非因為大海蒼茫,汪海一怕苟梁為了遮掩汪漓的死、斷了汪家追究的線索而把自己也拋屍海上,也不會將這段恥辱的往事說出來證明自己和汪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二房失火那夜,我娘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便欲告知我生父想藉此擺脫那畜生的糾纏,卻沒想到目睹了一個慘案的發生。」
「我娘在手札中說,她親眼看到是那畜生和祖父逼迫我生父去死。我生父當然不肯就死,卻被綁住手腳不能逃脫,只得苦苦追問,無論如何也要死個明白。祖父這才告訴他原因。原來,廢太子根本不是當今親生的兒子,當年高貴妃生下的是一個女胎,被高家狸貓換太子!而這件事又被當時的鐘國師察覺,所以他們設計要對國師一族殺人滅口——」
「此事與汪家有何干係?!」
苟梁驀地坐直了身體,厲聲問道。
汪海一被他的質問嚇了一跳,狐疑地看了眼苟梁,心中猜疑他與鍾家人有何淵源,為何會如此激動。
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答道:「我當時也很吃驚。」
「按理說上京和永安相隔遙遙,汪家也和鍾家沒有恩怨,還事關皇家的私密,汪家怎麼也不應該牽扯進來。後來我才知道,汪家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因為國師一脈有些神通,單憑高家的死士不可能殺死他們,所以有人找上了祖父,讓汪家暗地裡培養的殺手去結果此事,務必讓鍾家滿門無一人生還。」
「我生父不解,此事與他無關,為何現在卻要他去死?祖父聽他說如果不說清楚,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這才和盤托出。」
「原來,找到祖父的人不是高家,而是鍾家,天機山的鐘家!」
「我汪氏一族,自古以來便是鍾家的附庸,他們有命不得不從。鍾家為什麼要害國師一族,祖父也不得而知,只是事成之後,鍾家又傳信來……說要以汪家一整房男丁的命還了這段因果,否則汪家全族都將有殺身之禍。祖父只有兩個兒子,我生父風流紈絝,平生沒有建樹,理所當然便成了被捨棄之人……」
李惜聽說這樣的內情,不由看向苟梁。
只見苟梁凝眸沉思,並沒有他想象中暴虐之色,貫穿整張臉的疤痕也沒有猙獰之態,彷彿只是聽見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這怎麼可能是無關緊要呢?
苟梁也沒想到會從汪海一口中聽說這樣的□□。
原主在京城行事已久,哪怕鍾家本家起初沒有察覺到他還活在人世,但他與鍾越幾番恩怨,鍾家人斷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卻不知為何沒有派人對原主趕盡殺絕,而從鍾越對上京鍾家的不屑一顧卻沒有仇恨或忌憚的態度來看,他並不知道這段往事……
思及此,苟梁問道:「令堂可聽到,是鍾家何人指派汪家?」
汪海一搖了搖頭,「我娘連天機山鍾家都不知曉,只是知道事關重大,所以才將自己聽到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後來二房在火災中死絕,只有我娘有所防備所以僥倖逃生,事後又將我冒認作是那畜生的兒子,才保全了我母子二人性命。只是沒想到……我寒窗十數載,終於能夠靠自己奉養她,卻被汪漓毀於一旦!」
汪海一眼中顯露出痛恨之色。
苟梁若有所思。
鍾詮擔心地看著他,苟梁回過神來對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又對汪海一笑道:「看來指使你們鍾家的人,確實是個玄學大家。鍾家二房若有一人生還,因果未斬斷,必將給汪家帶去殺生之禍……呵,料得真准。」
可不是么。
若非他遇見汪海一,鍾家和汪家參與上京鍾家一族滅門案的事,他和原主永遠不可能知曉,而他一旦知道……感受著原主的激增數倍的負魂力,苟梁勾了勾嘴角,他也是盛情難卻啊。
汪海一不明所以,想要再問,苟梁抬手阻止了他,說道:「此番,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此便成全你一件事。」
「先生的意思是?」
汪海一疑惑,卻見苟梁吹奏玉簫,那曲不成調卻聽得人心緊張,不由得渾身緊繃起來。
隨即,激烈的浪濤聲從遠處響起,一陣壯闊的海浪逼近,直追樓船而來。
這景象猶如海上風暴,輕易就能將渺小的樓船吞沒!
樓船上的犬影們紛紛聚攏過來,神色凝重,見鍾詮手勢才放下心來,退回去繼續各做各事。那三尺高的海浪靠近樓船后如同靜止了一般,怯怯地不敢再貼近,隨即有一樣東西被丟了上來。
隨著簫聲,海浪急速退去,不過須臾就海面就恢復平靜。而被海浪丟上來竟是早就應該屍沉大海的汪漓——她竟然還有呼吸!
李惜和汪海一看著放下玉簫的苟梁,心中的驚駭難以言狀。
——這神鬼莫測的能力,聞所未聞!
苟梁對他們的失態視若無睹,玉簫指了指汪漓,問道:「這份還禮,不知探花郎是否滿意?」
汪海一吞咽著口水,耳中轟鳴,本能地點了點頭。
「如此,我們便算兩清了。」苟梁笑了起來,抬手向鍾詮,後者輕輕地將他抱了起來,苟梁說道:「著人請外公過來看看,別讓她死了,敗了探花郎的興緻。」
汪海一和李惜相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敬畏。
鍾詮將他抱回房中,見他神色冷淡,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冷漠的眼眸里,心裡十分擔憂。
「主人,您還好嗎?」
苟梁對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卻沒有絲毫溫度,他說:「有什麼不好?不論當初有多少人牽扯其中,祖父他們的死都已經成了定局,無法改變。只是天機鍾家……著實讓我意外。」
鍾詮皺了皺眉,「主人您要起卦卜算此事嗎?」
「怎麼,你不同意?」
苟梁瞥了他一眼。
鍾詮卻點頭說道:「屬下雖不通玄學,卻也曾聽老大人說過,若要測算己身和血親的命運,對占卜者損耗非常大。您雖是天命之子,怕也難逃定律……如今您的身體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絲起色,切莫再自毀根基。此事就交給屬下吧,鍾詮一定為主人查個明白!」
苟梁本來也不想浪費力氣,於是順水推舟。
夜色漸起。
苟梁看著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鐘詮,期待中有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一點緊張感來。
「主人,屬下為您寬衣。」
赤|身|裸|體的鐘詮一派坦然,苟梁的臉騰地紅了,不自在地推開他的手說:「我、我自己來。」視線卻完全不敢往鍾詮身上碰,手指也慌張得不得章法,好半天都沒能把衣襟上的結解開。
鍾詮寬大的手握住他的手,壓低的聲音帶著莫名的暗啞:「主人莫怕,詮會小心的。」
苟梁仰頭看他,鬆開了自己的手,也像是放開了某種堅持。
鍾詮有條不紊地解開他的衣服,像是久經風月的高手一樣臨危不亂,如果,忽略他無端變得有些粗糙的呼吸的話。
……
李惜和汪海一都感受到今夜樓船上的氣氛格外不同,不僅增加守夜人數,就連他們也被勒令在船艙中不得外出。
他們心中疑惑,但很快,夜風與海浪聲中夾雜的奇怪的聲音迭起,似痛非痛,又一聲高過一聲……
被侍衛們捂住耳朵的十三歲少年李惜:「???」
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的汪海一:「!!!」
他看向被老頭特意扎了針不准她睡去的汪漓——原本以為對方只是要讓汪漓疼上半死,現在看來,還有別的緣故……汪海一邪氣地笑起來,那他也不介意配合老頭,讓他親愛的妹妹明白,自己究竟為何落得今日的下場。
月落遠天,日光冉冉。
被苟梁的喊聲折磨了一夜的汪海一和李惜等人,精神萎靡不振。
罪魁禍首卻安然地枕著鍾詮的腿睡得香甜,後者以手指輕輕梳理他剛剛洗過的長發,指尖蘊藏內力慢慢烘乾青絲。
老頭在一旁給苟梁診脈,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嘟囔了一聲奢侈,隨後道:「他身體不礙事,只是損耗有些過度,將養兩天多進些溫和的補品就好了。倒是你,我聽昨夜那戰況,你可也得好好補一補啊。萬一往後力不從心,他還得再找個紓解□□的人,可就麻煩嘍。」
鍾詮手指一頓,冷冷地看著他。
老頭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給他們各自開了方子怡怡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