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芊苒
隔天晚上, 偌大的體育場內, 燈火通亮, 四周的看台上坐滿了人, 蘇墨澂的座位在正南方距離中央舞台比較近的第五排的位置。
他知道江珂溯肯定也在現場,至於江珂溯具體在哪個位置,他一點都不關心, 只要不在他旁邊礙他的眼就行。
蘇墨澂從相機包里拿出相機,打開后把像素等都調節好,等著一會兒她上台之後就開始錄像。
相機是姜芷念的, 他從家裡拿來的時候還被姜芷念笑了一把, 小姑娘笑完不忘囑咐他一定要把程芊苒拍的美美的。
他的手指在鍵上點了幾下,調出姜芷念之前錄的那些VCR,一個一個地挨著看, 每一個視頻里她都盡情地綻放著舞姿,或火辣奔放, 或熱情纏綿,亦或氣勢如虹, 不管哪一個舞種, 不管哪一種舞姿, 視頻里的她都像正在盛放的如火玫瑰,熱烈妖嬈。
體育場的燈光乍滅,四周的觀眾席上的光線變得昏暗, 而中央的舞台被明亮的燈光照耀, 本來喧嘩吵鬧的體育場在主持人透過音響設備說出的開場白時瞬間安靜下來。
一場異常激烈而又讓人賞心悅目的國際拉丁大賽已經拉開了帷幕。
蘇墨澂把VCR關掉, 切換成要拍視頻的模式,注意力開始放在舞台上,等著她出來。
程芊苒是第四個出場的,也是第一位出場的亞洲女舞者,她平日里喜歡披散的長發被紮成了低低的魚骨辮,身上穿了一件火紅色的拉丁舞裙,這間舞裙蘇墨澂見到過,七夕那天她在川舞的大禮堂跳舞時,穿的就是這件舞裙。
這時的蘇墨澂還不知道,這件舞裙是程芊苒最喜歡的一件拉丁舞裙。
這件舞裙她只穿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爭奪星願杯的舞台上,第二次是七夕那天為他跳舞時,第三次是今天。
在向舞台中央走去時程芊苒就開始踏著舞步滑入,因為身上抹了棕油的緣故,她本來白皙的肌膚此時看起來是一種充滿力量的健康色。
漂亮的杏眼畫了眼影,櫻粉的唇上覆了一層棕紅色的口紅,顯得艷烈而妖媚,蘇墨澂透過相機的屏幕欣賞著她搖曳迷人的舞姿,從熱烈的桑巴到纏綿的倫巴再到歡快的恰恰、嚴肅的鬥牛,還有最後俏皮的牛仔,伴隨著不同的音樂,她滑動著不一樣的舞步,表達出不同的心情,感染著觀賞的人,讓他們跟著她身臨其境,融入到她營造的那個情感氛圍中去。
他之前看過她跳桑巴,也見過她跳倫巴,欣賞過她的恰恰,但一次性見她跳完所有的拉丁舞種,這是第一次。
他驚訝於她的爆發力和體力,也更痴迷與她跳舞的樣子,能將舞蹈表現的剛柔並濟,抬腳收步利落乾淨,並同時能在她臉上的表情看出舞曲的感情,這本身就已經很成功了,況且她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的還不止這些。
她編排的每一個舞蹈動作,在演繹舞蹈時的每一個眼神,甚至包括她每次的旋轉跳躍和扭胯彎身,都能死死地抓住人的眼球。
這樣熱烈如火的程芊苒,是最吸引人的。
蘇墨澂甚至很好心情地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給姜芷念發了過去。
最終經過三個小時的激烈比賽,程芊苒躋身明天的決賽。
散場之後蘇墨澂收拾了東西就離開觀眾席,去了通往後台的安全出口,打算等她出來。
結果在他走到安全出口的那扇門時,前方不遠處,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女孩被那個男人抱在懷裡,不知道聽到他說了句什麼,側過頭笑得很是開心。
蘇墨澂的雙眸霎時間暗淡下去,卻還是盯著他們一眨不眨地看。
直到和把程芊苒摟在懷裡的江珂溯的目光相撞。
蘇墨澂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的場景,看著江珂溯嘴角挑著笑看向自己,他那顆心,一寸寸變冷。
程芊苒是背對著蘇墨澂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就在她的身後,剛才散場后江珂溯就找了過來,看到她后一頓抱,興奮的好像他才是那個參加比賽進了決賽的人。
他抱著她湊近她的耳邊說:「苒豬繼續加油啊。」
程芊苒隨即推開他,笑嘻嘻地推搡了他一把,兩個人吵鬧著走開,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江珂溯又回頭望了一眼,安全出口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他回過頭,繼續若無其事地和程芊苒鬥嘴,情緒卻越來越矛盾複雜起來,這種混亂的心緒狠狠地折磨著他。
不想再傷害蘇墨澂是認真的,但看到他得不到苒苒的樣子時,自己又會覺得身心暢快,江珂溯就這樣一邊體驗著身體里湧出的快感,一邊又很矛盾地在心裡不斷地對蘇墨澂道歉。
對不起哥,小時候強取豪奪過你那麼多東西,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不傷害你,也不跟你搶它們,那些東西都還給你,我只想要未來的那個她。
就想要她。
這是最後一次,讓我再卑鄙無恥最後一次,我真的不想失去她也不能沒有她。
蘇墨澂走在大街上,夜景繁華,行人匆匆,他的眼神幾乎快要渙散,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腦子裡閃過的全都是他們在一起的場景,他摟著醉酒的她從他面前經過,他倚靠著車門抬手寵溺地摸她的腦袋,他和她一起並肩散步去吃晚飯,他將她抱在懷裡含著笑和她說只有他們彼此才聽得到的悄悄話……
他曾經對江珂溯說——除非她選擇了你,那我無話可說。
他現在確實無話可說。
她跟江珂溯在一起時那麼開心,她對那個男人極其信任,她能在他面前維護那個男人,他們兩個人的動作自然又親昵,他們相識七年,他們有無數的回憶……
而他,蘇墨澂,只不過是一個她認識還不到三個月,喜歡膩了懶得再去搭理的人。
在她的心裡,他怎麼可能比得過江珂溯。
哪怕她只是把江珂溯當成好朋友,他還是比不過。
根本不會在乎他。
一開始他拒絕她,除了他不想和姓江的人扯上任何的關係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怕自己陷入她給的溫暖中去,他怕自己陷了進去,而她卻拋下他離開了。
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去接受別人給的溫情,不要去留戀別人的溫暖,因為那都不是你的。
他怕再受傷害,所以拒絕接受。
可那個有著陽光般溫暖的女孩,硬生生地將素來寡情涼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蘇墨澂拉了進來。
她用她火熱的心去溫暖他那顆冰冷的心,而在他的心融化后,她卻離開了。
他真的很喜歡她,所以不想把她拱手讓人,但若她自己要走,那他就算強拉也留不下她。
蘇墨澂失魂落魄走到酒店,就在他收拾東西時,董安可給他打了電話過來,「總監,城南建材的李總下午要來拿合約,您把合約放在哪裡了?」
蘇墨澂揉了揉眉心,坐到床邊,略微沉吟了一下說:「合約在我辦公桌自帶的那個柜子里,還沒簽字,你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拿我的印章蓋個章吧。」
「鑰匙給黃嘉泓要,他那裡有我的備用鑰匙。」
「好,我吃完午飯就去辦。」
蘇墨澂拖著行李去了機場,坐飛機回國。
而他在飛機上時,下午上班后在黃嘉泓那裡拿了鑰匙找合約要蓋章的董安可,完全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竟然會窺探到蘇墨澂的一些……小癖好。
她用鑰匙打開柜子后,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上隔層的黑色文件夾,而是底下那排放的整整齊齊的保溫包。董安可好奇心重,知道蘇墨澂現在也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於是偷偷地數了一下,16個,她蹲在蘇墨澂的辦公桌前,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下苒苒給蘇墨澂做飯的次數,然後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了。
從第一次開始,到他們鬧彆扭前夕,苒苒給他送了十六次飯,而她剛剛沒數錯的話,總監這個柜子里,也有16個保溫包!
董安可掏出手機拍了照,然後若無其事的從上層翻找要用的文件夾,拿出來鎖上柜子后,又開了蘇墨澂的抽屜,在拿他的印章時,注意到了盛放印章盒子的下面,有一沓彩色的紙,她也沒想擅自動蘇墨澂的其他東西,只不過在將印章盒拿起來的那一刻,最上面那張粉色的紙上幾句簡短的話還有最後那個名字讓她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董安可悄悄地數了數,也是十六張。
她將這沓彩色的便箋拿出來,用手指捻開,平放到蘇墨澂的辦公桌上,又拍了一張照片。
隨後原封不動地放回去,拿出印章在合約上蓋了章之後,把印章也放回原處,鎖好抽屜和他辦公室的門,離開。
董安可坐到自己辦公的地方后,立刻掏出手機把剛才的照片發給了程芊苒,然後很激動地給程芊苒發了很多消息過去。
dong:我去我們總監簡直了!
dong:苒苒你寫給他的東西他都小心翼翼整整齊齊地鎖在他的辦公室抽屜里,還有保溫包,竟然也都留著,還鎖起來,難不成他是要收藏?
dong:要不是我要過來取合同蓋章,還發現不了他的小秘密呢,天吶!
dong:他是有多喜歡你才能這樣捨不得扔掉這些東西。
dong:卧槽我少女心突然泛濫了我好想談戀愛啊!
國內的下午兩點鐘,在國外是凌晨兩點鐘,程芊苒是硬生生被手機的震動聲給吵醒的,她心情煩躁地想看看是誰這麼討厭打擾她睡覺,結果在看到董安可這些消息后,程芊苒瞬間就清醒了。
不止清醒,還特別震驚。
怎麼會是這樣?
他不是很不屑地送給別人了嗎?
可是小可發過來的照片里,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送給他的所有飯,他其實都有吃。
不僅吃了她的飯,就連保溫包和便箋他都有留著。
難道那天是她誤會他了?
程芊苒皺著眉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她把飯送到的時候正巧他們一行人在一樓往電梯口走去,前台女孩把保溫包拎給他,他接過去后隨手就塞到旁邊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短裙的女孩。
「給。」他攏著眉峰淡聲說。
那個女孩揚起臉很受寵若驚地笑著問他:「總監准了?」
他竟然對那個女孩淡笑了下,點頭應:「嗯。」
程芊苒看到那個女孩特別激動的抱著她送給他的午飯沖他笑。
刺眼。
他當時的意思難道不是把她給他做的飯送給別人?
程芊苒心裡起起伏伏,覺得董安可說的是真的,但又覺得自己看到的也沒假,她有點心煩意亂地戳著屏幕,看到姜芷念幾個小時前給她發來的消息,點開看了看。
是兩張圖片,第一張是拍的她家的大電視,電視里播放的是她比賽的直播,第二張是截圖,蘇墨澂給姜芷念發的彩信截圖。
姜芷念在那張照片下面回復問他說好看嗎,他回了三個字,很好看,姜芷念說,你是指舞蹈還是程姐姐本人?他說,都好看。
姜芷念問得最後一句是,哥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程姐姐。
他的回復——喜歡,很喜歡。
姜芷念給程芊苒發的這兩張截圖下面還有幾條消息。
念念不忘:哥哥在現場看程姐姐跳舞,而我只能看電視:)
念念不忘:程姐姐你看,我哥承認他喜歡你!!!
程芊苒看著截圖上最後那句「喜歡,很喜歡」,心跳都彷彿停滯了,他竟然說他喜歡她,可那晚他明明那樣尖酸刻薄地把她諷刺嘲笑的一無是處。
她接連被董安可和姜芷念發來的消息震驚到,以至於後來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抱著手機,怔愣地看著他的號碼,然而一直到天亮她都沒有撥通。
來美國之前她就說給自己七天的時間,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天了。
而她似乎也要到了想要的答案。
終於在吃完早飯後,糾結了好幾個小時的她還是沒忍住撥通了他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