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澂

  蘇墨澂忙了一整天,晚上還要和對方公司的人一起出去吃飯,七點的時候前台的女孩沒和往常一樣把「外賣」拿上來,他也沒多想,只當是董安可又偷偷告訴了她他的行程。


  吃飯的地點是對方定的,包廂是複式的,外面這間是吃飯的屋,裡面是類似KTV包廂的設計,可以唱歌玩遊戲。


  蘇墨澂在酒桌和對方周旋了一晚上,還是喝進去了不少酒水,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兩個多小時的晚宴終於結束,合作的事情也成功地談好,兩方握手分別。


  蘇墨澂在包廂門口還四處看了看,確定程芊苒真的沒有來製造偶遇,心裡有點說不出來的煩悶,他拎著公文包從樓梯上往下走,就在快要到一樓時,緊挨著樓梯的那一桌男女,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沉,甚至都升起了怒氣。


  一邊說喜歡他,一邊和江珂溯糾纏。


  蘇墨澂諷刺地勾了勾唇角,他就站在樓梯口,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一大杯加了冰塊的烈酒灌下去,江珂溯伸手去奪,被已經神志不清醒的她咬了一口手臂。


  程芊苒在江珂溯面前雙手揮舞著比劃著什麼,江珂溯一邊無奈地應著她,一邊誘哄她回家,早知道她這樣,他就不該答應她來借酒消愁。


  到底是男女力量懸殊,程芊苒被江珂溯緊緊地用手捉著雙臂半摟著往外走去。


  蘇墨澂陰鬱的目光就這樣跟隨著他們移動,在江珂溯經過樓梯口時,像是察覺到他不善的視線似的,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腳步卻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去帶程芊苒離開。


  蘇墨澂的眼眸平靜地和他對視上,在接受到他那一記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時,蘇墨澂甚至揚起了笑,這麼多年過去,江珂溯還是那個江珂溯。


  桀驁冷血,甚至……陰險卑鄙。


  看著程芊苒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后,蘇墨澂的笑容漸漸地斂去,他的目光冰冷,唇線抿直,抬腳往外走,取車回家。


  因為喝了酒,他叫了代駕,上車后他坐在後座,閉上眼假寐。


  一路上他都在想,為什麼人的心會變得這樣快,她明明中午還在給他送飯,便箋上還寫著對他關心的話語,而晚上就把他拋在了腦後,和另一個男人喝酒嬉鬧,甚至摟摟抱抱。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巧是江珂溯。


  是她曾經對他說只是「朋友」的江珂溯。


  蘇墨澂突然覺得世間的事真的太戲劇性,不管是他小時候經歷的那一切,還是他現在正在經歷的,都是那麼的諷刺。


  他突然很想笑,他怎麼就信了她的話,怎麼就信了她喜歡他,怎麼就會認為她會對他好,怎麼就覺得她的溫情是真心實意的,而不是在耍他玩。


  為什麼他在看到那一幕之前會打算試圖答應和她在一起試試看。


  回到家后他和平常一樣處理工作的事,心煩意亂地做不下去,索性撂下,拿了衣服去洗澡,後來躺在床上,輾轉到半夜都沒有一點睡意。


  蘇墨澂手裡拿著手機,一直在等著她的晚安簡訊。


  可是這晚,零點都到了,她沒有動靜,凌晨一點了,她還是沒有發簡訊過來。


  平日她都是十一點就會準時發給他的,目的就是提醒他該睡覺了。


  他明明知道她喝醉了,醉的一塌糊塗,醉的不省人事,可他還是抱有最後一點希冀,希望能收到她的簡訊。


  念頭一轉,腦海中浮現出她和江珂溯在一起的場景,心裡那股燥意就越來越烈。


  蘇墨澂此刻才徹底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失控了。


  向來感情寡淡自控力極強的他被一個女人搞得徹底得失控了。


  另一邊的程芊苒被江珂溯送回住處,就在他把她放在床上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程芊苒突然抓住他的手指,難受地喃喃喊:「蘇墨澂……」


  她的聲音含糊不清,又很低,江珂溯起初沒聽清,彎身低了頭將耳朵湊近她,問:「什麼?」


  她無意識地重複呢喃:「蘇墨澂……」


  聲音顫抖,帶著哭腔,讓江珂溯面色一僵,那張本來因為飲了酒而泛起淺薄紅暈的臉頰霎時蒼白如紙。


  如果他沒聽錯,她喊的是,蘇墨澂。


  是完全的同音,但不確定是不是他想的那個人,然而就算這樣,他已經被驚到了。


  在他的記憶深處,有一個人,也叫蘇墨澂。


  二十年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在哪裡,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可只要一提這個名字,哪怕只是名字同音,他心底掩藏的愧疚也會一瞬間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突然灌滿他的心,沉甸甸的,讓他幾乎不能承受。


  江珂溯一言不發地盯著迷迷糊糊將要沉睡的程芊苒,臉色晦暗不明,他死死地攥著她那幾根纖細的手指,平日里含情帶笑的狹長桃花眼此時冷的幾乎要結冰。


  複雜難辨的情緒在身體里不斷地流竄交織,狠狠地折磨著他,他甚至問自己——萬一,真的就是他心裡想的那個蘇墨澂呢?

  那他該怎麼辦?

  ***

  蘇墨澂攥了手機一整晚,眼睛沒有合上,第二天面色如常的洗漱去上班,只是眼圈有點發黑。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他決定放棄了,在他和她還沒開始的時候放棄,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的吧。


  中午沒有「外賣」被送上來,他沒有出辦公室,也不許任何人打擾,讓自己忙碌於工作中。


  上午十點鐘手機有響鬧鈴,程芊苒迷迷糊糊地不想起,但一想到還要做飯,就騰的一下坐起來,下一刻又想起昨天的事,煩煩地倒回去,本就沒睡夠的她腦仁疼得厲害,腦子裡還混亂地閃過好多畫面,最終抵擋不住困意,又沉睡了過去。


  她下午一點多才完全清醒過來,董安可給她留了字條,程芊苒揉著鈍痛的腦袋皺眉,看完董安可在字條上寫的廚房的鍋里有醒酒湯,江珂溯昨晚把她送回家就回了海城等等各種瑣事之後,她終於肯從床上爬起來去喝湯。


  在廚房盛湯的時候給江珂溯打了一個電話,他沒接,隨即給她回了一條簡訊:在忙。


  程芊苒也不再打擾他,點開微信看到董安可中午給她發的微信。


  dong:苒苒你中午沒送飯來,總監到現在都沒出辦公室一步,也不許別人進去。


  dong:你們吵架了?


  程芊苒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心裡又難受起來,他們的關係,怎麼有資格用「吵架」這個詞。


  她默默地關了聊天頁面,將碗和鍋都洗乾淨后收拾好自己去教姜芷念舞蹈,還有最後幾天,程芊苒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人感情問題影響到工作,而且就個人而言,她是真的很喜歡姜芷念。


  在舞蹈室糾正姜芷念的動作時她的小腹就傳來一陣一陣的絞痛,程芊苒皺了皺眉,她的生理期應該還有三四天才到,這次似乎要提前,而且還反常地巨疼。


  很快她的面容就變得蒼白無血色,姜芷念看到她的臉色很差,問她:「程姐姐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程芊苒咬著牙忍過那陣疼痛,開口管姜芷念要了東西就去了洗手間,姜芷念在外面等了好長時間程芊苒還沒出來,小姑娘著急地敲門喊她:「程姐姐?程姐姐你還好嗎?」


  好半天,程芊苒終於裡面終於傳來水閥流水的聲音,隨即衛生間的門就被她打開,姜芷念看到她后嚇了一跳,平日那張精緻紅潤的臉此時白的像一張紙,細密的汗珠布滿了臉頰,她緊緊地咬著嘴唇,疼得說不出話來,連走路都開始困難。


  姜芷念不知道程芊苒經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頓時手忙腳亂地把她攙扶到自己的卧室,程芊苒在她的床邊坐下,姜芷念跑前跑后地給她拿暖寶寶,幫她泡紅糖水,可是依然緩解不了她的疼痛,程芊苒喝紅糖水喝到一半就忍不住衝進了衛生間,趴在馬桶旁邊吐的稀里嘩啦,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這下似乎都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姜芷念一邊幫她拍打著後背一邊擔心地說:「我們去醫院吧程姐姐。」


  程芊苒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虛弱:「不用,讓我休息會兒就行。」


  「可是我看你真的很難受……」小姑娘急得眼淚都要出來。


  「沒事。」她說完就接過姜芷念端來的水漱了漱口,就在她的手撐住檯面要站起來時,小腹又傳來一陣絞痛,這次疼得她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姜芷念大驚失色:「程姐姐!」


  蘇墨澂趕回家裡的時候,小姑娘正抱著程芊苒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哭,姜芷念當時哭著給他打電話說程芊苒昏倒了,他第一反應就是回家,姜芷念忘了叫救護車,他也徹底的慌了神,根本沒有想到打電話叫120。


  全公司的人看著他從辦公室衝出來,接著電話神情慌亂地快步離開。


  姜芷念見到他后哭的更厲害,啜泣著喊他:「哥……」


  蘇墨澂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程芊苒抱起來,讓姜芷念撩開被子,把她放到姜芷念的床上,程芊苒意識迷糊地很難受地哼唧了一聲,他幫她蓋上被子,語調聽起來沒有起伏,卻含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與心疼,說:「休息吧。」


  她是實在沒有力氣,神志也很混亂,小腹上劇烈的疼痛一直沒有斷,只是聽到一個聲音說讓她休息,她能感覺到自己被從冰冷的地板上轉到了另一個比較溫暖的地方,混混沌沌地又陷入昏迷。


  蘇墨澂坐在床邊,胃裡的絞痛越來越厲害,可他一步都不想動,他見過她各種模樣,唯獨沒有見過她生病時的樣子,現在躺在床上的她雙腿彎曲,身體微蜷,明明挺高的一個女孩子,蜷縮起來竟然只有很小的一團,她的眉心緊緊地蹙著,本來殷紅潤澤的唇瓣此時毫無血色甚至乾澀的快要暴皮,披散的長發有幾縷遮到了臉上,卻還是擋不住那張蒼白到可怕的面容。


  沒有一絲絲平日里的活潑和生氣。


  似乎有處地方比胃更難受。


  六點整,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蘇墨澂怕吵到她休息,急忙將手機拿過來打算關掉鬧鈴,大拇指不經意間觸到了屏幕,手機頁面瞬間跳躍進另一個窗口。


  他低頭正要點擊返回,看到上面的內容后,整個人都僵滯住,攥著手機的手指似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指節都泛起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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