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二十三)
早晨醒來的時候,周錫兵在王汀額頭上親了一口, 語氣中聽不到得意, 說出的話卻帶著點兒小驕傲:「看,你現在的臉色就好很多了, 昨晚也沒做噩夢。」
他私底下問過中醫,氣血兩虧元氣不足的人反而容易失眠做噩夢,因為太虛弱了。
王汀哭笑不得, 誰一大早睡醒過來不是睡得臉上紅撲撲的呢。她從周錫兵懷裡往外退的時候,腰部明顯感覺到了周錫兵的身體變化。
兩人一時間都僵住了。周錫兵輕咳了一聲,準備身體往後面退的時候, 王汀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笑得有點壞:「那你要不要給我點兒陽氣?」
她的胳膊又綿又滑, 她的身體又香又軟,即使隔著兩件厚厚的冬睡袍, 周錫兵也能清楚地描繪出她身體的每一段曲線。她靠在自己的耳邊,說出的話混著呼出的氣如同小蛇一般,齊齊朝他耳朵裡頭鑽。幾乎是同一時刻,他身體的最深處便被這條小蛇給拱得冒出了頭。
每天早上六點鐘自動開機的小兵兵表示自己很想再自動關機一次。它悲傷地想著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它才不要一大早就看妖精打架呢。不對, 是妖精勾引人民警察,想要榨乾警察的精.血。小兵兵很悲憤,相當羨慕嫉妒恨地瞅著旁邊還在無憂無慮呼呼大睡的王小敏。
太壞了!王小敏的主人特意將它自動開機時間從早上六點改到了八點鐘, 肯定就是為了空出兩個小時的功夫做壞事!
只是單純地想要周末賴個床王汀, 這一回徹底賴不了床了。她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星空下的海面上, 滿眼都是碎金子一般的星光。海浪拍擊著岩石,揚起了碎玉飛瓊,洋洋洒洒混跡在星光之下。霧氣瀰漫開來,眼前的一切都微微地晃動著,閉上眼睛,都能感覺到霧氣在眼角凝結成珠。
她輕輕地低喚了一聲,這聲細碎的吟哦卻成了激蕩起波濤的信號。海浪像是被喚醒了一般,猛烈地衝擊著岩壁,迫不及待地朝岩石的縫隙中侵佔進去。波浪如同被裹挾而來的海藻,反覆撥剌著層層壁壘。沉重的喘息聲越來越大,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忍不住「啊」了一聲,眼前彷彿有千萬顆星子齊齊綻放出禮花。她只覺得一黑,便沉沉地墜入了大海深處。
再醒過來時,她已經洗完了澡,軟軟地蜷縮在被子當中。周錫兵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低聲囑咐道:「你再睡會兒,我去燒早飯。」
王小敏打著呵欠醒過來,相當盡職盡責地催促王汀:「快起床,你得做瑜伽了!不然會長出很多贅肉的!」
王汀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裝死,假裝王小敏不存在。
小兵兵在邊上沒好氣地嘀咕:「她已經鍛煉過了,而且都將我主人榨乾了。」
王小敏好奇不已:「咦,你主人又不是油,怎麼榨乾啊。」
王汀忍無可忍,伸出手去摸王小敏。閉嘴吧,無知少女,明明被榨乾的人是她好不好。
原本計劃好的這周六上午去車展上看車,結果因為她的一時興起跟周錫兵的興之所至,看車展的時間被硬生生地挪到了下午。
過於酣暢淋漓的早餐結果就是吃午飯的時候,王汀不太好意思看周錫兵的臉。她一邊低頭數飯粒,一邊沒話找話:「嗯,吃過飯就幫你挑老婆去。」都說車是男人的老婆,金貴的很呢。
「我老婆不就在我對面坐著么。」周錫兵的一句話,成功地讓王汀被嘴裡頭的飯粒給嗆到了。她自覺早就過了容易臉紅的年紀,可一時間,她渾身上下都忍不住發起燙來,彷彿還蜷縮在他懷中時一樣,耳朵跟臉紅的尤其厲害。
周錫兵伸手幫她拍背順氣的時候,她的身子抖得尤其厲害。她也說不清是羞還是惱,反正很想找個地洞鑽一鑽。周錫兵給她倒了杯水,然後看著她慢慢喝了下去,才又往她碗里挾了塊蝦仁,叮囑道:「你多吃點兒,冬天就該多吃才能手腳暖和。」
午飯剩下來的時間,王汀打定了主意當鵪鶉,堅決一句話不說。太快了,她心裡頭有個聲音在說話。戀愛跟婚姻是兩回事,她還沒來得及做好思想準備。
王小敏少女不識愁滋味,各種歡欣鼓舞:「王汀,王汀,帥哥是要跟你求婚嗎?他說你是老婆哎。」
它這話一說,王汀更加吃不下飯去了。要是周錫兵真突然跟她求婚的話,她拒絕了似乎非常傷對方的自尊心。可是婚姻大事,她真的要好好再想想。
周錫兵看著她食不知味的模樣,有點兒擔心:「要不,你再睡會兒吧。我下次注意點兒,早上我沒能控制住。」
這飯還怎麼吃啊!王汀很想鑽到桌子底下去躲一躲,太羞恥了。她勉強靠著湯泡飯,艱難地將大半碗米飯給吞進了肚子。她真不覺得餓,就是腿腳有點兒發軟,身體跟被拆開了又重新組裝過一遍的感覺。即使這樣,還想抬頭做人的王汀依然強調她沒事兒,完全可以勝任去車展看車的安排。
周錫兵有點兒遲疑,又強調了一句:「沒關係的,我們明天去也行。你去睡覺吧。」
王汀忍無可忍,伸手掐他的胳膊,這人有完沒完啊!哪裡有這麼誇張。周錫兵順勢抱了她一下,王汀忍不住趴在他懷裡笑了起來。原本的尷尬彆扭一下子都被笑聲衝散了開來。周錫兵輕輕在額頭上吻了吻,誇獎了一句:「你真美。」
這話從周錫兵口中出來,怎麼聽怎麼怪怪的。王汀臉上發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那是,我本來就很美。」
蠢話一句接著一句,他們就跟忘記了語言中樞的存在一般,徹底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等走出家門以後,兩人都非常識相地閉上了嘴巴,勉強保持身為成年人的尊嚴。可就是這樣,王汀在地鐵上跟周錫兵並排坐在一起的時候,只要目光掃到他的臉,還是會忍不住想要發笑。
地鐵嘆氣,招呼王小敏:「你主人是不是傻了啊,今天怎麼怪怪的。」
王小敏斬釘截鐵:「戀愛可以讓人類智商直線下降,毫無懸念,她是墜入愛河了。」
小兵兵憂愁地看著自己的主人。它覺得它主人智商也開始堪憂了,居然完全意識不到這個女人欺騙了他。它主人居然還摟著這個大騙子,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一會兒,明明她就是個專門騙人的大壞蛋。她到今天都還沒有告訴主人,她的師兄是個壞人。
小兵兵懷著一顆憂愁的心,只覺得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辣眼睛。主人對壞女人呵護備至,她靠在他肩膀上睡覺的時候,他還在幫她調整姿勢,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明明被靠著肩膀的主人會很累啊,可是他為什麼還臉上一直帶著笑?
王小敏心滿意足地嘆著氣,語重心長地教訓酸溜溜的小兵兵:「這是愛情的偉大力量,你不會懂的。」
炸了毛的小兵兵又開始車軲轆一般念叨齊師兄的事情。王小敏本來想跟它吵一架,一看周錫兵對著隔了兩個座位的乘客跟著耳機大聲哼歌就皺眉的架勢,它立刻乖巧地當個好手機寶寶了。嗯,王汀肯定是昨晚跟著帥哥一塊兒夜跑減肥去了,所以今天才這麼困。
有午覺習慣的王汀又一次被自家的王小敏給想當然了。他們下地鐵的時候,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的小兵兵還在不停地沖王小敏叨叨:「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說真話啊?你們一直這樣欺騙我主人真的很過分啊!」
王小敏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態度堅定地拒絕:「不要,我喜歡小苗苗,不喜歡陳潔雅。我才不會為了陳潔雅讓小苗苗沒有爸爸呢!」
小兵兵急得要上火:「那不是單純一個小苗苗跟陳潔雅的事情。他會害到其他人的。你沒有聽趙處長他們說嗎?肯定不止一個受害者,還有很多受害者呢。那些人就沒有爸爸媽媽跟孩子嗎?他們的家人會多傷心啊!」
「看不出來。」王小敏高高興興地享受著冬天午後的太陽,極為興奮地看著寬敞的展廳,好多漂亮的小車車啊,每一個都這麼好看。它口氣涼薄的很,「我一點兒都不覺得陳潔雅的爸媽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小陸陸都說它主人快被陳潔雅嚇死了,她還是那麼討厭。」
說曹操曹操到。彷彿是為了論證王小敏的話一樣,它的聲音剛落下,車展大廳門口就走進了一家三口。陳潔雅的母親似乎正在哄勸著女兒什麼,後者滿臉陰鬱,看上去不耐煩極了,一直沒有好臉色。
他們經過周錫兵跟王汀身邊時,王汀聽到了陳潔雅的埋怨:「買什麼車啊,你們直接拿錢給我才是真的。我想買什麼東西,還要你們管!這裡的車子一看就是低檔貨,又蠢又丑。」
陳母的神情既殷勤又焦灼,近乎於討好地想讓女兒高興一些。陳潔雅卻看上去雙眼渙散,毫無精神一般。父母都在小心翼翼哄著這個女兒,可惜她並不領情。
王小敏招呼小兵兵看陳潔雅:「她可憐嗎?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她活的比誰都滋潤。」
王汀伸手彈了一下王小敏的腦袋,後者委屈兮兮地淚汪汪,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是嘛,她根本沒有接受教訓。」
陳潔雅的身上的確沒有丁點兒受害人常見的創傷反應。相反的,她似乎被自己的遭遇刺激得更加尖銳。當他們經過一個展區,有男子專門蹲下來,對著車旁禮儀導購小姐的裙底拍。旁邊有車友議論這人太過分的時候,陳潔雅冷笑了一聲:「穿成這樣,不就是為了想讓人拍的么。」
這人更加魔障了。禮儀小姐們的著裝都是設計更加靚麗一些的職業裙裝,就是直接穿著去公司上班也沒有任何不妥。王汀無法想象這種穿裙子就是為了讓人拍裙底的邏輯是怎樣形成的。
她皺了皺眉頭,直接拉著周錫兵朝旁邊另一個品牌的展台走了。陳潔雅到現在依然咬定了自己沒有被綁架過,態度十分強硬。林奇的爹媽愣是在外頭旅遊沒敢回家,很有可能直接旅遊過年了。林奇本人則是堅守派出所的值班室,死活不提回家這一茬。陳家人的戰鬥力由此可見一斑。
王小敏十分氣悶,一個勁兒地跟王汀嘟囔:「為什麼她一點兒也不痛苦?真想看看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時,她到底是什麼樣子。」
王汀直接掏出了王小敏,警告性地拍了下它的屁.股。無論如何,一個人在遭遇了性.暴力以及其他傷害后,都不應該再被其他看客嘲笑。
王小敏委屈地烏拉烏拉直叫。太羞恥啦!它還要在手機界立足呢,王汀怎麼可以當著小兵兵的面打它屁.股,小兵兵一定會嘲笑死它的!
展廳的中央空調對著王小敏笑:「看你還不乖不?你主人教育你了。」
王小敏委委屈屈地抹眼淚:「她就應該痛苦嘛。」
她痛苦了,豈不是讓兇手更加得意。比起惹人厭煩的陳潔雅,王汀更加痛恨那個兇手以及他背後的人。這些人喪盡天良,根本沒有任何底線可言。如果說陳潔雅是犯了口業才被選中當小狗,那麼小玉呢,還有其他被他們殘害的人呢?即使是從事色.情陪侍行業的人,他們也有生命健康權不該受到侵犯。
王汀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將王小敏塞進口袋。在車展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為了防止王小敏被偷,她都是習慣性地將它握在手裡的。王小敏「嗷嗷」直叫,它還要看漂亮的大燈跟各種好看的小車車大車車啊,它不要待在口袋中不見天日。
王汀被它吵得頭疼,周圍的固定資產都在歡天喜地地看著她跟王小敏的熱鬧。她無奈地捏了捏太陽穴。周錫兵擔心地看著她,輕聲問:「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我們過去休息一會兒吧。」
王小敏還在吵,企圖證明自己是一隻非常有用的好手機。王汀一邊摁住它,一邊搖頭:「沒事兒,這輛車你要不要試試?」
王小敏大叫:「王汀,王汀,我可以陪小苗苗看動畫片的。」
少女,玩曲線救國這一手是沒用的,請直面慘淡的生活。王汀保持微笑,準備將跳腳的手機揣回口袋,身後響起了女童稚嫩的聲音:「王汀阿姨,周叔叔。」
她驚訝地轉過頭,居然看到了齊師兄一家三口。師嫂見了王汀十分高興,牽著小苗苗的手往前快走了幾步,過來打招呼:「哎喲,真是巧。我們帶著苗苗去做了檢查,定下了下禮拜手術,看到醫院門口有人發傳單說這邊有車展,苗苗就吵著要過來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人家車展會給小孩子發氣球。」
王汀笑著蹲下了身,摸了摸小苗苗的手,誇獎道:「我們家苗苗最勇敢了對不對?檢查的時候肯定表現特別棒。」
苗苗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往母親身後躲,強調道:「我沒有哭啊,我就是眼眶紅了一下下而已。」
王汀的眼睛笑彎了。王小敏在旁邊邀功:「看,是我先發現小苗苗的。」
小兵兵跟觸發器一般,只要見到齊師兄就開始不停地叨叨:「王小敏,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說出真相?」
比起數周前多年久別後的再度重逢,齊師兄已經全然沒了當時身著清潔工制服的狼狽。眼前的男子氣質溫潤風度翩翩,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從事著一份在社會上受普世價值觀尊重的工作。他沖王汀點了點頭,笑容溫和:「你跟周警官來看車啊。」
周錫兵已經一把抱起了小苗苗逗她玩兒。他雖然相貌嚴峻,卻很喜歡小孩子。他笑著同齊師兄打招呼:「小苗苗以後肯定是個大美女,師兄啊,你可得看緊了門。」
王汀沒有作聲,只跟著周錫兵一塊兒陪小苗苗玩。她眼睛的餘光睇著齊師兄,看到對方平靜無波的神態,一時間心頭百味雜陳。齊師兄平靜的很,有導購小姐往他手中塞宣傳單的時候,他也微笑著點頭道謝,還問了一句周錫兵打算看什麼類型的車子。
「王汀坐著舒服就行。」周錫兵單手抱著小苗苗,跟小姑娘玩石頭剪刀布,笑著看了眼王汀,「她說了算。」
她應該害羞的,甚至要掐一下周錫兵什麼的。可是面對著滿面春風的齊師兄,她卻真切地感受著此時正是嚴冬時節,外面天寒地凍。世界的寒冷並不會因為一間屋子裡頭的暖氣而消失。她抿了下嘴唇,算是笑了下。
師嫂倒是相當熱心地幫王汀出著主意:「還是買個大點兒的,以後有孩子了,後座好放嬰兒車,出去玩的時候也方便。」她絮絮叨叨地提了不少注意事項,跟王汀討論電動車的可行性。現在購買有補助,就是出去玩的時候不方便,充電點太少了。師嫂也不瞞著王汀,笑道,「前幾年我還特地研究過車子,想著有車送小苗苗上學也方便。現在總算好了,等過兩年苗苗徹底好了,我們也能再考慮這些事了。到時候,你可得幫我一塊兒參考。」
齊師兄站在邊上翻看著導購小姐遞給他的資料,眉眼舒展,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被眼下的狀況給困住。周錫兵也湊著腦袋過去看,還笑著問懷裡頭的小苗苗,問她喜歡什麼車子。
小兵兵既委屈又傷心,完了,它主人這是徹底在美人鄉裡頭酥了骨頭。討論什麼買車子啊,有小孩子要怎麼方便啊,主人明明就是喪失了鬥志,要被女妖精給腐蝕掉了。主人,站在你旁邊的這個人做了很壞的事情啊,你怎麼還能跟他稱兄道弟呢。
王小敏老氣橫秋:「你閉嘴吧,小兵兵。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你看小苗苗多可愛啊,她爸爸不過是在為她報仇而已。哼!要是我能報仇的話,我肯定直接燙壞了陳潔雅的嘴巴,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亂講話。」
它的聲音剛落,已經漫不經心逛了一圈的陳潔雅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展區的導購小姐發生了衝突,正大聲沖著對方嚷嚷了起來。直到此刻,王汀才能感受到曾經發生的事情在陳潔雅身上留下的後遺症,她明顯比以前更加易怒了,似乎一丁點兒小事都能讓她暴跳如雷。
王汀沒有看到陳潔雅跟導購發生衝突的始末,等她聽到聲音抬起頭的時候,只見陳潔雅已經揪住了導購小姐的頭髮,正在甩人家耳光。王汀驚呆了,完全沒有想到陳潔雅會這麼暴戾。以前這姑娘只是嘴炮而已,她還真是第一次見陳潔雅像是要將人往死裡頭打。
陳母在邊上喊著諸如「寶寶,別打疼了自己的手」之類的話,壓根沒有上去真正拽住女兒。陳父也就是嘴巴上說說,也不動手將陳潔雅拉開。
周錫兵面色一變,將小苗苗遞到了齊師兄的懷中,大踏步往前走。這時候車展保安終於趕到了,伸手去攔陳潔雅的時候,還被她一把撓到了臉。王汀跟導購小姐的同事一塊兒扶起了這位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的倒霉姑娘。
衝突的起因非常簡單,陳潔雅似乎有些精神恍惚,伸手摸車子的時候,手上的戒指沒有取下來。導購小姐怕車子被劃到,提醒了她一聲,就引起了陳潔雅的暴怒。她二話不說,直接上手開始打人。
周錫兵皺著眉頭看陳潔雅跟她的父母,沉聲道:「這是人身傷害。」
陳潔雅余怒難消的模樣,眼睛像是要從眼眶子裡頭凸出來,梗著脖子冷笑:「不就是想訛錢么,說吧,多少?支付寶還是微信轉賬?」
導購氣得另外半邊臉也漲紅了起來:「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道理。」
王汀皺著眉頭看陳潔雅。這個姑娘真的跟著了魔障一樣,她覺得陳潔雅的心理狀態很成問題。即使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過來處理情況了,她依然沒有半點兒認錯的模樣,態度照樣囂張的很。她的父母連連跟警察說好話,又打了電話找熟人,而後承諾好好賠償這位導購小姐,才將事情勉強壓下來。
陳母陪著笑,祈求導購小姐同意和解:「我女兒最近碰上了點兒事情,心情不好。她年紀小不懂事,還請你見諒啊。」
母親的話激怒了陳潔雅,做女兒的人立刻尖聲叫了起來:「我沒事兒,我什麼事兒都沒有!」
大概是她的反應實在過於激烈,就連旁邊的民警跟保安等人都意識到了她的確情緒狀態有問題。見導購小姐勉強點了點頭,表示這件事算了。大家也就沒有再繼續揪著陳潔雅不放,只簡單教育了她幾句。
然而散開的人群並沒有讓陳潔雅的情緒平靜一些,她繼續吵鬧著大喊大叫。展廳的保安不得不再次過來,想要將他們一家人勸走。
小苗苗趴在母親的懷中,嚇得瞪大了眼睛,小聲嘀咕:「媽媽,這個阿姨好可怕噢。」
師嫂捂住女兒的耳朵,輕聲道:「我們不看她,我們看這邊的車子。」
母女倆準備朝旁邊展台走的時候,陳潔雅突然推了一把保安,結果自己沒站穩,朝後面踉蹌了幾下,恰好撞到了師嫂跟小苗苗。被撞的人還沒有說話,陳潔雅先自己尖叫出聲:「鬼啊!」
小苗苗叫這一聲尖叫嚇得哆嗦了一下,師嫂連忙抱著她往旁邊退。陳母慌慌張張跟上來,安慰陳潔雅:「沒有鬼,寶寶不怕啊,我們回家去。都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拉著寶寶出來的。」
陳潔雅的目光又落到了小苗苗臉上,絲毫不掩飾厭惡:「不是鬼?長成這樣,還不趕緊去死嘛。」
她的聲音並不低,周圍人都看了過來。小苗苗早就到了能夠感受到別人好話歹話的年紀,聞聲立刻縮著腦袋朝母親懷裡頭鑽,不敢讓人看到自己的臉。周圍有人小聲的議論著。王汀下意識看向了齊師兄的臉,師兄面沉如水,死死地盯著陳潔雅。
一時間,王汀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嗡」了一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話語已經脫口而出:「你還沒有死呢,人家憑什麼要死?」
陳潔雅像只焦灼的野獸一般,眼睛猩紅,憤怒地朝王汀咆哮:「你說什麼?!」
「我說你這張臭嘴應該天天灌消毒液拚命刷!惡毒、自私、冷酷、殘忍,你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去死?你自己怎麼不先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垃圾!」王汀死死地盯著陳潔雅,「道歉!給這位導購小姐道歉,給這個小姑娘道歉。你以為你比誰尊貴了?你憑什麼侮辱別人?」
陳母焦急地「啊」著,死命瞪王汀:「哎,你這姑娘怎麼這樣說話呢?你怎麼一點兒人性都沒有,說話這麼刻薄。」
「這兩個字送回去給你們一家人自己背著吧!你不刻薄,你不刻薄看著你女兒說這樣的惡毒話,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邊上不痛不癢?自以為是又惡毒,說的就是你們這一家三口。道歉!為你自己的口業道歉!你記住了,你沒資格論斷別人的生死!」王汀的眼睛始終盯著陳潔雅的臉,不讓她有任何躲開的機會。
道歉啊,起碼你流露出半點兒悔意也是好的啊!
王汀眼角的餘光偷偷睇著齊師兄,心中的驚恐越來越甚。從本心上講,她現在已經不關心陳潔雅的生死了。可是,她不願意齊師兄再一次髒了手。如果上一次,他還能勉強用證據不足他不知道來給自己開脫;那麼這一回要是陳潔雅再遭遇什麼,所有的一切就徹底難以洗脫了。她不想師兄越陷越深,直到在沼澤中徹底沒頂。
「道歉,你難道連道歉都不會嗎?」
可惜的是,陳潔雅的字典當中沒有道歉這兩個字。在她的世界裡頭,人是分三六九等,低她一等的生物,她壓根沒有搭理的必要。儘管王汀的態度非常激烈,到最後,陳潔雅依然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
「沒事了。」齊師兄微微沖王汀笑,「隨她去吧。」
王汀的心陡然往下沉。她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要打起哆嗦來了。她看著齊師兄心中的惶恐如驚濤拍岸,飛起了滿世界的碎玉瓊屑。悲劇是什麼,悲劇就是將美好粉碎了擺在人眼前讓人看。
王小敏在口袋裡頭茫然地問自己的主人:「王汀,小苗苗的爸爸為什麼不罵這個壞女人啊。她嘴巴好臭噢,竟然敢說小苗苗不好,她怎麼不想想她自己有多噁心。」
她寧可齊師兄勃然大怒,甚至朝陳潔雅揮拳相向,起碼這意味著這樁事就這麼了結了。但是,沒有,齊師兄的反應是沉默的微笑。
周錫兵抱住了王汀不住顫抖的身子,以為她是被陳潔雅的厚顏無恥給氣到了,安慰了一句:「別理她,不值得。」他皺著眉頭看陳潔雅,訓斥道,「你這種行為還毫無悔過之心,得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王汀突然間逼近了陳潔雅,壓低了聲音道:「你覺得你很高貴嗎?你以為你矢口否認一切就真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了么。別蠢了,人家都拍照錄像了。你再這麼蠢下去的結果就是視頻滿天飛。出了國都影響不了你的知名度。」
陳潔雅顫抖了起來,眼睛愈發渙散得厲害,看著王汀的目光充滿的兇狠暴戾。這一瞬間,王汀感受到了她強烈的恨意。可是王汀沒有避讓開來,而是輕聲命令她:「道歉,給她們道歉。」
陳家人離開之後,王汀近乎於虛脫一般靠在了周錫兵的身上。後者抱著她,輕聲安慰道:「要不,我們去那邊休息區域坐一會兒吧。」
王汀坐在了展區的休息區,周錫兵表達了購車意向,所以導購小姐為他們送來了小點心以及水果跟茶水。周錫兵過去填寫單子時,被他鬨笑了的小苗苗也跟著去拿印有車子品牌logo的氣球娃娃。一時間,休息桌子旁只坐著王汀跟齊師兄兩人。
齊師兄取了水果遞到王汀面前,輕輕地笑了:「其實你沒有必要禍水東引,自己惹麻煩上身。我不會動她的。」
王汀捏著手中的牙籤,目光落到了齊師兄身上,後者繼續慢條斯理地笑:「一個癮君子,禍害一家人。冰.毒的心癮有多重,你應該很清楚。」
王汀的瞳孔猛的收縮了一下。是的,暴躁易怒亢奮,眼神渙散無神,是冰.毒早期成癮的常見癥狀。
齊師兄像是感慨一般微微嘆氣:「你離開臨床一線的時間比我還短,怎麼反而記性不如我了。有幾個人真正戒.毒成功了?她是那種有毅力有志氣的人嗎?她根本沒有責任感可言,她壓根就不是能吃苦的人。我何必多事呢?讓她自己慢慢折騰去不就好了么。既然他們家這樣愛她,她的父母這樣疼她,那就讓他們繼續下去好了。」
王汀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她盯著齊師兄,半晌組織不好語言。王小敏在她的口袋中茫然地出了聲:「王汀,苗苗的爸爸是什麼意思啊。吸.毒是很壞很壞的事情啊,為什麼我覺得是苗苗爸爸讓陳潔雅吸.毒了啊。」
齊師兄慢條斯理地吃著小點心,還讚歎了一句:「我已經好幾年沒吃過梅花糕了,現在還是這樣的香甜。我什麼都沒做過。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有意志力的人,自然會拼了命地想讓自己舒服一點。
王汀喝下了一口熱茶,緩緩地平復自己的心情。齊師兄起身要走的時候,王汀卻突然站了起來,招呼周錫兵:「我們送送苗苗吧。」
齊師兄的目光從王汀的臉上一掃而過,微微露出了個笑容:「不用麻煩了,又不順路。」
師嫂也說他們坐地鐵就好,不用再麻煩車子專門跑一趟。王汀卻堅持,笑著摸了摸小苗苗的手:「我可不是為了你們,我是為了小苗苗。」
「不麻煩的。」拿到了車鑰匙的周錫兵繼續扛著小苗苗往前面走,給她騎大馬,「今晚王汀的同事有個聚會,剛好離省人醫不遠。」
齊師兄稍稍停頓了一下,才笑著接話:「那就麻煩你們了,我們蹭一趟車子。」
王汀朝前面緊走了兩步,與周錫兵並排,仰著頭同小苗苗討論動畫片。
師嫂在後面看著他們,轉頭沖自己的丈夫笑:「小周也是喜歡孩子的人,我估摸著沒兩年,他跟王汀就要有孩子了。齊鳴,你怎麼了?想事情?」
「沒事。」齊師兄收回了怔忪的目光,微笑著安慰妻子,「我就是想,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會是個什麼樣。小苗苗能當姐姐了,肯定很高興。」
師嫂笑了。他們夫妻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苗苗身上,自然沒有計劃再生個孩子跟女兒一塊長大。但這並不妨礙師嫂期待有新的小孩子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