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幹的人(二)
王汀人到派出所的時候, 周錫兵跟林奇才從社區安全知識講座回來。原本下午五點就該結束宣講了,結果出小區的時候, 他們又碰上兩伙人為了擺攤位開夜市打架, 愣是將人拽回了派出所才停歇。
周錫兵簡單跟夜班的同事交代了一下情況, 完成了交接, 轉過來跟王汀道歉:「對不起, 應該是我過去接你的。」
「沒事兒,為人民服務。」王汀笑著揚起了腦袋。她已經□□吃飯不幹活還能步步高升的人給噁心壞了,現在最佩服的就是能對得起自己身上那套制服認認真真工作的人。
周錫兵笑了笑,招呼王汀:「走吧,晚上你想吃點兒什麼?」
旁邊接班的民警齜牙咧嘴:「哎,周指,有我們的份兒沒?」
林奇立刻伸手呼上了同事的脖子:「得了吧, 瞧你那沒有眼力勁兒的。那個,魚湯麵要不要?要的話我給你點個外賣吧。要的話,我給你們都點了啊,他家的雪菜好吃。」
賄賂完夜班同事以後, 林奇沖周錫兵露出個可憐巴巴的笑容, 試探著問:「領導, 能帶我一塊兒過去嗎?」
周錫兵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你要想跟過去, 那就一起去吧。」
林奇興奮地直搓手, 一個勁兒朝王汀飛眉毛。從旅行箱的血跡開始, 最後挖出了一樁兄弟相殘焚屍的案子不算, 現在又多了一樁更加殘暴的分屍命案。雖然這兩件案子的具體經辦人都不是他,可林警官覺得自己距離當初報考警校時的理想愈發近了。
王汀嘆氣,無奈搖頭:「理解,十分理解。我剛實習的那會兒天天巴望著來疑難雜症,最好是那種危重到遲了一秒鐘就斷氣的那種。可是,少年,我不到半年就天天渴望國泰安康,人民安居樂業,個個身體健康,千萬別在我當班時來重病號了。您這亢奮期是不是有點兒長?」
林奇乾淨利落地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沖王汀翻白眼:「職業理想你懂不?作為警察的職業理想是除暴安良,不是天天協調廣場舞大媽爭場子的糾紛,也不是幫誰家找賴在網吧不回家的孩子跟丟掉的貓跟狗。」
王汀想到了那個網友報案說失蹤才進入警方視線的受害者,一時間沉默下來。當初接警的民警也是耐著性子做的常規記錄,哪知道卻成了確定分屍案受害人的關鍵線索。
周錫兵微微沖自家下屬一笑,像是寬解對方一般:「事情越小越少,就代表著咱們的工作越到位,惡性案件少。」
林奇露出了「領導說什麼都對」的笑容,死命攛掇王汀:「哎,你想吃什麼啊。要不要我先定個餐,推薦一下一條街那邊的酸湯魚,絕對好吃。」
王汀還沒應聲,林奇的手機先響了。他一見到電話號碼就跟撞了鬼一樣,本能地想要掛斷。他人站在王汀旁邊,王汀不想看來電號碼,王小敏都怪笑著強調:「哦哦哦,寶寶來電咯。」
她沖林奇點頭,沉痛地表示:「接吧,林警官,為了世界的和諧安定。」
這個電話還真不是沒事兒找事。陳潔雅跟朋友一塊兒慶祝生日,莫名其妙來了個男人敲門,敲開了以後說找錯地方了。她那朋友是個暴脾氣,跟對方吵了起來,最後扭打成一團,隔壁鄰居報警了。
林奇臉色跟便秘沒的差,咬牙切齒道:「你乖乖配合警方調查不就結了。」
陳潔雅在電話裡頭哭哭啼啼,說不清個所以然來。林奇被吵得頭痛,然後沒一會兒,他家太后大人的電話又過來了。可憐的林警官原本摩拳擦掌地想去跟進隱藏的大案子,最後又被迫干回了老本行,捏著鼻子去處理摩擦糾紛。
王汀憋笑,清了清嗓子道:「術業有專攻,這正是體現你強大的協調能力的大好時機。林警官,加油,我看好你。」
林奇的臉頓時比非酋還黑。
一直走到地鐵站附近的小店吃碳烤魚的時候,周錫兵才開口問:「心情好點兒了沒?」
王汀就著咸香鮮辣的碳烤魚乾掉了一大碗米飯,這平常是她一整天的飯量;她笑了笑:「有這麼明顯嗎?周警官不愧是神探,火眼金睛。」
周錫兵沒有迴避這個話題,倒是點點頭:「嗯,我修過微表情學,大概能看出來一些。要是不介意,你可以說出來,就當是吐槽吧。」
王汀搖搖頭,隨手看了眼微信群裡頭炸開了鍋的熱鬧。現在大家已經計劃寫聯名信,要求這次選調公平公正公開,按照筆試面試的方式進行。她將手機揣回了口袋:「沒什麼,就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將是社會主要矛盾,並將長期存在。」
周錫兵微微點頭,幫她倒了杯店主自己煮的柚子茶:「嗯,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總有一天會變化的。我們上學那會兒還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現在不就發生更改了么。」
端起了杯子的人長長吁了口氣,一口氣將一杯微酸微甜的柚子茶下肚之後,她拿面紙擦了擦嘴巴,沖周錫兵微笑:「走吧,警官大人,咱們晃晃,消消食。」
邱暢跳樓的樓頂已經上了鎖,周錫兵出示了證件,大樓管理員才上來給開門。管理員皺著眉頭小聲抱怨:「這位大小姐真會挑地方。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特意想打擊我們大廈的生意。年紀輕輕就不正經,心狠的很呢!」
王汀沉默著沒作聲。她估摸著發生了這件事,大廈方面對管理員的處罰少不了。這時候還指望管理員對引發這一切都邱暢有什麼好臉,也太為難人家了。
「我們這裡管理的挺嚴格的。欄杆我也會定期檢查,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迹。昨天你們的同志也檢查過了,絕對不是這裡被人做了手腳,我們沒有及時檢修。這誰沒事會死命撞護欄啊,摔下去我們也攔不住。再說了,她不是吸了毒么。我上網搜過了,粉獃子幾個人都壓不住的。」
管理員絮絮叨叨地陪著他們在樓頂上晃悠。冬天夜晚來得快,此刻人間早已比天際的繁星更燦爛,流光一餐,燈火輝煌。王汀站在高樓上朝外面望,一時間有點兒眩暈。人在高處總免不了心慌氣短,就跟走上講台對著大眾演講時一般。
邱暢,是享受這種感覺的吧。
護欄有一處斷了,正是邱暢跌落下去的地方。王汀眼睛盯著斷口一語不發,管理員立刻強調:「就是她力氣太大了,直接撞斷的。你們看著斷口,絕對不是被鋸斷割斷的。」
王汀沒有說話,只側耳傾聽王小敏的呼喚:「喂,你們聽到我的聲音沒有。這幾天有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啊?比方說誰來破壞過這裡的欄杆。」
大樓懶洋洋的,半晌才回話:「嗯,不知道。奇怪的事情多了,我三層的珠寶鋪子還有男人帶著小三來挑選戒指,結果他老婆是大區經理,剛好過來視察的呢。」
王汀不得不咳嗽了一聲,提醒正興緻勃勃跟大樓八卦出軌事件的王小敏,重點,趕緊問重點!
王小敏悻悻不樂,嘟囔道:「管她去死,那個人這樣討厭。好啦,大樓,有沒有人給你的欄杆動手腳啊。」
大樓回答得十分乾脆:「我哪兒知道啊,我每天光看樂子都顧不過來。別diss我,你問問你主人,要是她頭髮掉了一根,她搞不搞得清楚?反正我是不會在意這點兒小事的。你問其他東西吧,我不知道。」
王小敏要跳腳:「這怎麼可以不知道呢?我連我的手機墜子掉了一根線都清清楚楚。」
它跟大樓要吵起來的時候,旁邊傳來了悶悶的聲音:「嗯,我從昨天想到了現在,唯一奇怪的就是連著兩天都有人上來擦欄杆。真奇怪,以前管理員很懶的,基本上一年都上來不了幾次。」
王汀微微眯了眯眼睛,轉頭看管理員:「你上次上來維護欄杆是什麼時候?」
管理員結結巴巴地強調了一遍:「就……就是這個禮拜天啊。我怕前幾天下雨,這兩天又降溫,欄杆會有破損的地方,就上來看了。」
水箱又發出了一聲疑惑的「咦」:「管理員怎麼變矮了,嗯,那個管理員個子要高一些。對,他還撞到了我身上。不過他也很懶,只擦中間的欄杆,其他地方都不擦。」
「你真的是禮拜天上來的嗎?」王汀目光落在了管理員的臉上,微微笑著,「我不是你老闆,不會扣你錢的。」
從大廈下來的時候,王汀微微吁了口氣:「嗯,我懷疑是酸。他用酸腐蝕了欄杆,現在酸雨不罕見,欄杆被腐蝕了也不奇怪。他應該很了解邱暢的個性,邱暢只喜歡站在人群的中心。連著禮拜六跟禮拜天,他來了好幾次。第一次來的時候,是禮拜六下午四點半鐘。」
禮拜六發生了什麼事情?邱暢裸.體藏身於小戴運過屍體的行李箱時,意外被警察抓了個正著。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她選擇撒謊,誣陷小戴綁架。於倩想替小戴洗清冤屈,將偷偷拍攝的視頻發布了出去。
也許還有更多。總之,某一件事引起了兇手的不滿。這個人選擇將邱暢滅口。
夜風刮在人的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周錫兵提醒王汀:「圍巾,你的圍巾散了。」
王汀笑了笑,繫緊了圍巾。王小敏在口袋裡頭不滿地嘟囔:「她罪有應得啦,你們大晚上的不去約會,幹嘛非得跑出來吹冷風?」
即使罪有應得,也輪不到私人刑罰。國家機器的存在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法律是維持社會穩定最高效也是相對最公平的方式。更何況,王汀不覺得這個偷偷對著欄杆下手的人是什麼替天行道。
周錫兵將手機揣回了口袋中,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手錶道:「現在還不到八點鐘,要不,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王小敏激動得想要放「今夜星光多美好」,王汀趕緊按捺住它,遲疑著要不要答應。周錫兵的手機先響起來了,他接了電話臉色微變。
誤闖了陳潔雅朋友房子的男人,打鬥中掉了一包毒.品在地上,但這人自己尿檢是陰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