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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顆心

  購買比例不足60%, 立即補全或24小時候即可正常閱讀。  陳聲本意是請她吃頓日料, 卻被路知意一口否決。


  「我不會吃日料。」


  「那上次……」


  「寢室輪流做東,上次輪到我,日料店是室友挑的。」


  陳聲笑了一聲, 「難怪。」


  「難怪?難怪什麼?」


  「難怪吃片三文魚,表情像是吃了屎。」他還記得上次從帘子裡頭看出去,她坐在大廳里被芥末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


  「……」


  路知意指了指路邊的砂鍋攤子, 「你要真想請客, 就請我吃這個吧。」


  陳聲:「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路知意頭也不回,伸腳勾了張小板凳,坐下來,「高原土霸王, 不會吃日料, 來點實惠又美味的米線,填飽肚子就好。」


  她拿他的話來還嘴, 極其順溜。


  陳聲也坐了下來, 暗罵一句小心眼子, 他不過隨口一句, 她也記在賬上, 隨時準備奉還給他。


  大學城是不夜城, 年輕人精力充沛,夜裡十點正熱鬧。


  人流來去匆匆, 路邊攤卻有人埋頭吃米線, 砂鍋剛端上來時還咕嚕咕嚕冒著泡, 熱氣騰騰,有滋有味。


  等米線的時候,路知意去附近的藥店買了點東西,拎著塑料袋回來了。


  陳聲問她:「買了什麼?」


  她也不說。


  右手受了傷,包著繃帶,只得用左手使筷子。她姿態笨拙,老夾不住滑溜溜的米線,頓時有幾分尷尬。


  後悔選了米線。


  反觀陳聲,氣定神閑,慢悠悠吃著米線喝著湯,不時夾起一撮在半空中晃蕩,炫耀的意味異常明顯。


  路知意問他:「你不這麼嘚瑟會死嗎?」


  陳聲回答:「會。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路知意直想把整碗米線扣他腦袋上。


  飯後,他一路送她回宿舍樓下。


  經過操場時,她忽然叫住他,「陳聲。」


  陳聲一頓,側頭看她。


  她指指路旁的長椅,「坐。」


  「你要幹嘛?」


  她從塑料袋裡拿出瓶藥酒,又拿出袋棉棒,「臉上有傷,消個毒。」


  他一愣,沒想到她是去藥店買這個,隨即笑了,「這麼關心我?」


  路知意點頭,「畢竟你這人,幼稚嘴賤脾氣大,能順順利利長到今天,還沒被人幹掉,也全靠這張臉了。」


  「……」


  離得近了,看得也更清楚。


  昏黃路燈,光影逶迤一地,也落在他面上。


  白而乾淨,細膩到毛孔都不明顯。睫毛顫動時,像是蝴蝶振翅。


  她看著他菲薄的唇,莫名想到高原的格桑花,其中一種是粉色,淺淺淡淡,春天一來,漫山遍野。


  她攏了攏心神,囑咐他別動,沾了藥酒往他臉上擦,他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女人嗎,下手這麼重?」


  路知意停下來,似笑非笑,「那你呢?你是男人嗎,這點痛也怕?」


  陳聲真是氣炸了。


  他和她,說不上兩句就恨不得打一架。


  他咬牙切齒任她擦藥,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目光落在她腳上時,又驀地一頓。


  初冬的天了,氣溫低得要命,可她依然穿著那雙破舊的帆布鞋。


  他挪不開視線,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怎麼就不能換雙鞋呢???

  三個月了,三個月還不換!他真是恨不能把她摁在這,一把扯下那破鞋子,扔得她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路知意收手時,順著他的目光往下一瞧,頓住。


  「你看什麼?」


  他問:「這鞋都這樣了,還不扔?」


  「還能穿。」


  「這也叫能穿?」


  路知意不耐煩地退後兩步。


  他又來了,站在經濟制高點,對別人的窮困窘迫指指點點,理直氣壯。


  她把棉棒扔進垃圾桶,又將那隻塑料口袋一把塞進陳聲手裡。


  「自己拿回去,愛抹不抹。」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

  夜裡,陳聲在醫院陪凌書成。


  他腳瘸了,打水如廁都需要人照料,卻又不願告訴家裡人自己為著個姑娘跟人打架了,只得麻煩陳聲。


  陳聲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凌書成前一刻還自我挖苦呢,一想起這事,立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神情萎靡,「……他說他們青梅竹馬,讓我滾邊兒去,少招惹她。」


  「他?」


  「就那拿鋼管打我的。」


  陳聲頓了頓,手長腳長的人窩在那長椅上,怎麼睡都不舒服。翻了好幾個身,最後語焉不詳問了句:「你到底喜歡她哪點?」


  小太妹,不學無術。


  不上進就罷了,還成日招惹是非。


  凌書成想起那日遇見宋星辰時,路邊有人欺負乞討老人,她衝上前去,飛起一腳把人踹趴下,一頭染得橙粉色的捲髮在風裡烈烈飛揚。


  像火。


  像風。


  她嚼著口香糖,沖那人怒喝一聲:「找死呢你?」


  他竟也覺得可愛至極。


  為什麼喜歡她?


  他苦笑兩聲,「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


  陳聲不是個愛談心的人——男人跟男人的對話,膩膩歪歪談些情情愛愛,像什麼話?


  他躺在那擺弄手機。


  凌書成睡不著,湊到床邊去瞅他,赫然發現屏幕上是淘寶界面,他居然在瀏覽女士運動鞋!

  陳聲是愛收集運動鞋不錯,寢室里光他一人的鞋就擺滿了一整個架子。可今天他居然連女人的鞋子都看起來了……


  凌書成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可陳聲選好了鞋子,心頭卻異常煩躁,翻來覆去大半宿,突然想起什麼,翻身就坐起來,一把將凌書成推醒。


  凌書成迷迷糊糊問他:「幹嘛啊你!」


  「從你爸那兒給我找幾個實習生來。」


  「你要幹什麼?」


  「賣鞋。」


  「……啥玩意兒???」


  「賣鞋。」陳聲坐在那裡,斬釘截鐵地說。


  *

  聚眾鬥毆的事情,警察最終還是知會了學校。


  但關於陳聲和路知意,趙警官只說了他們路見不平、助人為樂的事迹,別的就沒再提了。


  趙老頭把陳聲批了一頓,無非是老生常談,杜絕個人英雄主義。


  陳聲聽得呵欠連天,問他:「您老打算念多久?要是超過半小時,我乾脆趴這兒打個盹兒,您講完了把我叫醒就成。」


  趙老頭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之後,陳聲照樣每天監督大一的跑操,原本以為路知意受傷了不會來。


  可她說:「傷的是手,又不是腳,為什麼不來?」


  他看她片刻,揮揮手,「隨你的便,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看她跑遠了,他又沒忍住,笑了。


  只是,每逢路知意跑過面前,他都忍不住去瞥她的鞋。


  笑容戛然而止。


  礙眼。


  恨不能拔下來一把火燒了!


  凌書成的事情過去一星期後,學校里忽然熱鬧起來。


  不知是哪來的一群人,在宿舍樓底下支了個攤子,拉著一車運動鞋,跑來中飛院搞特價處理。


  趙泉泉興奮地跑回寢室,「誒,全是阿迪耐克,一雙只要一百塊!」


  蘇洋哼了一聲,「這麼便宜,能買著真貨?」


  呂藝問了句:「學校能讓外面的人把生意做到校內?」


  趙泉泉說:「好像說是愛心拍賣,賺的錢都會捐給高原山區,建希望小學。」


  一百塊一雙的假貨名牌跑鞋,中飛院的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


  但對此本來不感興趣的路知意,在聽聞趙泉泉那句捐款的話后,也去那攤位前轉了一圈。


  大紅色橫幅上寫明了「希望工程愛心拍賣活動」。


  坐在攤位那的幾位小姐姐極盡忽悠之能,把這項目和這堆鞋吹得天花亂墜。


  「這是阿迪慢跑鞋,雖說是前年的款了,但氣墊也是採用國際最新材料,輕薄有彈力……」


  「山區的孩子多不容易啊,咱們特價處理鞋子,也是為了略盡綿薄之力……」


  「孩子就是明天的希望!我們要一起托起祖國明天的太陽!」


  「買吧買吧?買一雙吧,同學?」


  攤子正對八號男生公寓。


  一樓的窗口,陳聲慢條斯理看著這邊,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摁下一行字。


  「加錢。」


  老闆都這麼說了,攤后的實習生低頭一看屏幕,登時笑成一朵花,更加熱情地勸說路知意。


  路知意笑了笑,指了一雙白色慢跑鞋,「這個有三十七碼的嗎?」


  「有的有的有的。」彷彿得了口吃,重複循環無數遍。


  最後,路知意試穿了新鞋,確定合腳,給了攤主一百元,笑著離開。


  她沒看見的是,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門口后,實習生們收到指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了那堆鞋子,往一旁的轎車裡拚命塞。


  有路人上前問價,想要買鞋。


  為首的實習生頭也不回擺手說:「不賣,不賣了。」


  路人:「???」


  為什麼他一來就不賣了???

  當晚,陳聲喜滋滋拎著兩大盒豬蹄湯,去凌書成在校外剛租的屋子看他。


  爬不上宿舍的床,又不願回家露了餡,只得選擇租房這條路。


  凌書成一邊啃豬蹄,一邊說:「那高原紅上鉤了?」


  陳聲把眼一眯,「叫誰高原紅?懂不懂做人起碼的尊重!」


  「……行,那麼,我們小紅上鉤了嗎?」


  「……」


  陳聲:「上了。」


  「她買鞋了?」


  「買了。」


  「多少錢賣的?」


  「一百塊。」


  凌書成噗的一聲把湯吐了出來,「八九百的阿迪,你一百塊就賣給她了?」


  「不止。在她來之前,為了把名聲打出去,吸引她,我一百塊賣了八雙了。」


  「……」


  末了,凌書成豎起大拇指,「兄弟,受教了,你這才是我輩楷模,追人不下苦功夫,哪來桃花香徹骨!」


  陳聲一巴掌拍掉他那手,「我追誰了?追她?你腦子沒壞吧?」


  凌書成嗤笑兩聲,「那你費死巴力搞這一出,虧了那麼多錢低價賣她雙鞋,圖什麼?」


  陳聲一頓,片刻后,說:「我看不慣她腳上那破鞋。」


  「得了吧,全天底下多少人穿的鞋子破破爛爛,就她的你看著不順眼,死活要幫人弄雙新鞋,還勞師動眾不讓人知道?」


  「我又不是佛祖,難不成要我普度眾生?她在我跟前,我隨手幫個忙,有什麼問題?你爸媽沒教過你做人要善良,要樂於助人?」


  「哦,所以你這是選擇性大發慈悲?」


  「我……」


  「說話啊!怎麼著,被我說中了,答不上來了?」


  「……」


  「喂,啞巴了?」


  凌書成嚷個不停,冷不丁被人端走面前的兩盆豬蹄湯,一驚,「哎哎,你搶我湯幹什麼!」


  陳聲面無表情捧著湯,「嘴賤的人,不配喝湯。」


  一群人推推搡搡進了停車場。


  蓉城的冬天濕冷難耐,更別提這地下一層,空氣里都彷彿瀰漫著一層水霧。


  路知意閃身而入,入口處有一輛黑色卡宴,她就躲在車後面,透過車窗往裡另一頭看。


  為首的人把凌書成抵在柱子上,罵罵咧咧,一個巴掌打下去,隔著十來米都能清清楚楚聽見那聲音。


  足見力道之重。


  那人笑了,聲音在這偌大的室內來回反覆。


  「跟我搶女人,膽子不小啊?」


  跟著又是一腳,正中小腹。


  凌書成驀地跪在地上,手裡的手機重重地摔下來,他捂住腹部叫出了聲。


  接下來的場景不必描述。


  路知意心頭一顫,沿著牆邊快步走出停車場,閃身靠在街邊的榕樹後頭,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手機。


  屏幕被冷空氣凍得像冰塊。


  她飛快地按下三個鍵,撥通,「喂,是蓉城派出所嗎?我要報警。」


  ……


  剛打完電話,就看見一道黑影從面前晃過,風一樣朝停車場入口跑去。


  她下意識抬頭看。


  那人穿著灰色棒球服,腳下踏著眼熟的慢跑鞋……跟早上一模一樣的打扮。他跑操時總是這行頭,只除了外套顏色從灰到白再到黑,風騷時鞋子是醒目的大紅色,想要低調的華麗,那就純白色。


  有錢人大概總愛這樣玩,同樣的款式非得紅橙黃綠青藍紫都湊齊。


  她想也不想,衝出去,倏地抓住他。


  「別進去!」


  *

  陳聲是在操場上收到簡訊的。


  周日下午,他在家中與父母吃過早晚飯,到校時還有半個鐘頭就要跑晚操了。索性過寢室而不入,去操場上等。


  正吊單杠時,手機急促地響了兩聲,不等他跳下來,聲音又戛然而止。


  他鬆手,站穩了,掏出手機。


  是凌書成的未接,也不知道為什麼響了兩聲就掛了。


  他撥回去,聽見那頭一片嘈雜。


  「喂?」


  沒人說話。


  「凌書成?」


  他叫他的名字,還是沒有得到回應。正準備掛斷,那頭終於有了動靜。


  電話那端,有人問:「這停車場有沒有監控?」


  誰答了句:「有也無所謂,看著點,找看不清臉的角落。別弄出人命就行。」


  「我記得南門附近有派出所,一會兒看見有人來了就趕緊跑,別等人報警跑不掉了。」


  陳聲面色一凜。


  下一刻,有人笑了一聲,不緊不慢說:「跟我搶女人,膽子不小啊?」


  一腳下去,他終於聽見了凌書成的聲音。


  痛苦,隱忍,夾雜著顫抖和怒意,凌書成吼了一聲:「我操.你媽!」


  陳聲驀地握緊了手機,想也不想往中飛院南門跑。


  前一陣,凌書成看上隔壁技術學院一姑娘,成天發情的小公狗似的,圍著人轉個不停。


  起初陳聲也沒太在意,技術學院就技術學院吧,談個對象還論學歷高低,那是古代人吧?這年頭不講究門當戶對。


  後來聽說那姑娘是個小太妹,出來混的。


  他提醒了凌書成一句:「別的不要緊,她要是關係複雜,你注意著點,別著了人家的道。」


  凌書成家裡是做生意的,父親身價上億。


  多少人瞅著他就跟香餑餑似的。


  接著凌書成又沮喪了好一陣,說是有個男的跟那姑娘走得特近,看著就不三不四混社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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