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3

  這裡是杏杏的防盜, 購買超百分之五十, 或購買四十八小時后可看。  「喬微,你到底在做什麼,教了你這麼久還沒點時間觀念嗎?」她平靜的聲音里壓著薄怒,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從醫院出來后依然不太舒服,喬微捂著腹部,換了左手拿電話。把車禍一筆帶過, 輕描淡寫垂眸解釋:「路上車子出了點事故耽誤了。」


  「有沒有受傷?」喬母的聲音不可查地上挑。


  「沒事。」


  那邊似是鬆了一口氣, 「那就把你自己收拾整齊現在趕過來,四十五分鐘以內,我要看見你出現在音樂廳入口。」


  「知道了。」


  喬微閉眼,沉聲答道。


  ——


  髮型是不能做了, 阿元只來得及給她扎個低馬尾。用最快的時間上了個淡妝。薄鋪細粉, 淡掃峨眉,唇瓣塗了一點淡粉。


  好在喬微天生麗質, 氣質矜貴沉靜, 怎樣出現都不至於在人前失禮。


  助手把搭好的衣服捧來, 晚禮服配皮草披肩。喬微看了一眼, 便移開視線。


  「換套簡單些的吧。」


  太晃眼睛, 也太張揚了。


  阿元的助手囁嚅著沒敢應, 若是穿得太樸素,喬董肯定又不滿意。


  還是阿元抬起頭來吩咐, 「聽小姐的。去衣帽間拿白色那個套裙, 搭淺藍小山羊皮手袋, 一會兒出門再穿外套就不冷了。」


  助手小跑著剛要走,又被阿元叫住,附耳說了幾句。


  喬微今天化妝不像平日那樣安靜,不時傾身,這個行業都是人精,阿元自然猜出她胃不舒服,也許是小日子到了。


  暖手袋遞到喬微手上時,她正穿短靴,阿元便又往她外套里貼了幾片暖寶寶。


  這僱主畏冷,一到冬天四肢就跟冰塊似的。


  「謝謝。」


  「東西都不是我,我也是藉助理的花獻佛。」阿元笑起來。


  喬微也抬頭沖她笑了一下,笑完又覺得頗有些諷刺。


  哪怕外人都記得的事,她母親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的,或者就算記得,也輕屑地決不肯浪費時間去做。


  ***

  喬微踩著點,堪堪在音樂會開始前抵達。部分聽眾已經入席,音樂大廳外這會兒頗為安靜。


  喬母才瞧清她的打扮,眉頭便是微皺,只是到底沒有說什麼。


  她撫平裙擺起身,挽上喬微的手,一邊朝廳內緩緩齊步走著,一邊壓低聲音朝她介紹今晚的來人:「這個人你應當認識。」


  「誰?」


  「宋常惠。」


  「宋老?」喬微頗為意外。


  這個人她確實認識,在教科書上認識的。作為國內最早一批最著名的鋼琴家、作曲家,這個名字對學音樂的人來說如雷貫耳。


  「投資人那邊油鹽不進,不過我聽聞他是個大孝子,那也只能從他身邊攻破了。」


  這麼說來,宋老是大金主的母親。


  喬母似是真碰了壁,說到這兒眉頭便皺起來,「我們的座位就挨在一處,到時候你只需要說些她感興趣的話題,同她搭話就好。借著這個契機認識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席越這小子那邊進度半點風聲都不透,也不知道老傢伙暗裡幫了他多少。既然沒人幫襯,她便自己想辦法。


  這次的資金一旦成功注入項目,她便是最大的功臣,屆時再提變更股權的事,便是董事會也拿不出搪塞的理由了。


  她暢想著,喬微卻笑起來嘲道:「你真是高估我了,我哪裡有這本事同人家搭話。」


  「喬微。」她不悅地呵斥,「讓你學這麼多年音樂是白學的?再者,你連這點基本的交際手腕都沒有?」


  還真沒有。


  喬微別過頭不再說話,卻又聽喬母道,「不行就把你父親的名字搬出來,他早年任教時同老人家有過幾分交情。」


  此話一出,喬微唇角諷刺的弧度僵住了,腳步緩緩頓下來。


  「你又耍什麼小孩子脾氣?」


  「別再提我父親的名字。」喬微的面上再沒有笑意。


  你不配。


  她從喬母的臂彎中抽身,快步朝前邁開,頭也不回將她甩在身後。


  ***

  開場前,喬微對照票號在二樓靠前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位處正中,是整體和聲效果最好的地段。


  芝加哥交響樂團的演出,喬母還拿得到特定的票號,應該是費了一番功夫。


  大廳里開了空調,聽眾席燈光這時開始忽明忽暗閃爍,演奏將在五分鐘內開始了。


  喬微摸索著放下座位,將外套搭在身後,剛坐穩,她忽然覺得周身十分不自在起來。


  挺直腰脊,她左右偏頭,這一看,便直直撞入了一雙漆黑的眼睛里。


  見鬼!


  喬微瞪大眼睛,這票不應該是在宋老身邊嗎?


  燈光恰又在這時亮起一瞬,男人似是覺得她的表情讓人心情愉悅,偏頑劣地將手肘拄在靠近她一側的座位扶手,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近。


  這樣近的距離,喬微能清晰瞧見他英挺的五官,皮膚白皙光潔,睫毛長得過分。


  波光流轉,眼角眉梢甚至能瞧出幾分孩童般不諳世事的清澈來。


  只不過喬微很清楚,那些都是假象。


  因為下一秒,男人便整好以暇吐地揚起唇角,懶洋洋沉聲笑道,「這樣的場合碰見,倒確實比剛才開心多了。」


  「真巧啊,席越妹妹。」


  也不知他話里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喬微被戳到了。恰巧喬母也在這時找到座位,放好手包在她身側落座。


  不巧,她就是目的不純坐在這。


  燈光停閃,喬微的臉徹底在黑暗中燒起來。


  「阿崤,是碰到認識的人嗎?」


  「是呢,奶奶。」


  喬微聽到他壓低聲音回答。


  近代音樂史課本上只講了音樂家們年少時的歷程與創作環境、音樂成就,卻顯少提及他們最後的歸宿。


  宋老晚年深居簡出,喬微竟不知道這樣一位大音樂家是嫁入了財團,自然更不會知道,她的孫子居然就是自己今天下午得罪過的那位二世祖。


  喬母這時也側身附耳問她,「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喬微只感覺旁人的視線令她如芒在背。只坐直鼓掌,沒有回答。


  音樂會指揮上台,母親接下來的話被掩蓋在整個音樂大廳的掌聲里。


  「不是吧,我這麼誠心誠意親自到學校門口來請你……」季圓鬆手唬道:「我跟你說,你現在不去,等我以後成名了,你想聽我彈都搶不著票!」


  「我都退學這麼久了,」喬微壓低了聲音,悶頭朝前走,「不好再回去……」


  音大的學生少,人員變動小,轉過來轉過去就是那幾個認識的人。若是碰上熟悉的面孔問起來,喬微都不知道該怎麼答她們。


  「喬微!」


  季圓喚住她,「這麼多年了,難道你就不好奇大家都變成了什麼樣嗎?」


  「是不是進步突飛猛進?」


  「是不是比從前的你拉得更好了?」


  她壓著調,話卻一個字一個字敲在喬微心上。


  「你知道嗎?每次碰到你那些管弦系的同學,我都不敢看他們,」季圓的聲音里已經有了哽咽,「我會有種錯覺,我覺得你就站在他們之間。」


  喬微走在前面的腳步終於頓住。


  「隔了這麼久他們都還跟我問起你,回去看一眼到底會怎麼樣?」


  「讓你面對從前的自己,就真的有那麼難嗎?」


  G大校門外成排的景觀樹只剩光頹的褐色枝杈,寒風一起,最後兩三片枯葉便被裹挾著在天地間飄蕩。


  風刺泠泠刮過喬微的臉龐。


  她外套里的手皆冰透了,幾乎已經察覺不到它的存在,唯有一顆心依然跳動著。


  「我去。」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

  裳楊路20號,音大和音附都坐落這裡。


  進校門便是磚紅色的大樓,磚紅色的牆面、被羅馬柱分隔開的寬大西班牙鐵窗,樓上是長長的白色陽台,高高矗立起的偉大音樂家雕像。


  隱約從高盛枝繁的樹林里露出一角的花園小洋樓,似是有弦樂器合奏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上課的學生們提著琴盒腳步匆匆與她擦身而過。


  空氣里儘是熟悉的味道。


  教學樓、樂譜庫、排練大廳、演奏廳……她知道,即使到了現在,她也能閉著眼睛找對每幢樓的方向。


  喬微一路壓低帽檐跟著進了演奏廳台下,便被轉交給了季圓的男友。


  「凌霖,你幫我照顧會兒微微,我先去後台準備一會兒。」


  「我又不是孩子,哪裡需要人照顧。」喬微失笑,脫帽坐好。


  季圓與男友凌霖是剛上大學那會兒認識的,學的打擊樂。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季圓常將他帶來,大家也算相熟了。


  凌霖生得一雙桃花眼,個子高大英俊,在音大算是校草般的存在,季圓私底下還常和她抱怨,總是有小師妹前仆後繼朝他身上撲,少看一分鐘都不行。


  喬微總笑,她其實並不擔心季圓會被人撬牆角,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值得人用心對待的、很特別的女孩。倘若凌霖喜歡上別人,那她才真的要詫異了。


  匯演開始,整座音樂廳已經完全靜謐下來。


  喬微靜坐在一樓的黑暗中,靜聽著開場曲,琴鍵被敲動,活潑樂聲響起。


  帷幕拉開,季圓坐在鋼琴面前,偏頭沖台下看來,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對她笑。


  季圓進步了許多,八度大跳比上一次聽她演奏的時候更臻於完美,短促的頓音處理得棒極了,跳蕩的節奏彷彿生動得就要飛揚起來。


  然而更讓喬微心跳加速的,是緊接著拉響的小提琴。


  琴弓緩慢劃過E弦,完美融入到跳動的鋼琴音里,那音色清澈明凈靜,尤其連頓弓平靜圓滑,又頓挫有力。


  舞檯燈光下,身著及地晚禮服,挺拔站著演奏的女生閉著眼睛,指尖在琴弦上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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