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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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就像寵物市場上,關在籠子里被人選購的小貓小狗。


  雖然是在北方,但七月的烈日下曬了一天,也讓籠中的幾個女子,頭暈眼花,乾渴之極。


  一天里衙役就給過一次吃得和一杯水,籠子里有被關久了的女子都扒在靠街面的一邊,只盼著早點有人把她們買走。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今日籠子里的官奴一個也沒賣出去,衙役有些沮喪的端了盆飯菜過來。


  籠子里的官奴盯著那盆飯菜,兩眼發光,舔著舌頭,蘭兒靠在角落裡看著那些已被折磨的如動物般的官奴,她只覺可憐又可怕。


  原來烙字成了奴隸比死還可怕,不但失去了人的尊嚴,還要等待著未知的買主。


  在這裡買奴隸的人只怕大多都不是好人吧,買了回去恐怕也不會做什麼好事。


  蘭兒看到衙役把一大盆飯菜塞到了籠子里,官奴們都搶著去吃,她卻坐著一動不動,感覺這樣活著還不如餓死算了。


  「蘭夫人!蘭夫人……」一個披著黑斗篷的老婦人在籠子前找人。


  那衙役以為生意來了,忙迎上去問:「是要買官奴嗎?有文書嗎?」


  那老婦人笑著道:「官爺,我是來找人的,找我們家夫人。」


  衙役一把推開她,不耐煩的道:「滾開,什麼夫人,這裡關得都是罪奴,沒有文書別來搗亂!」


  老婦人身後同樣披著黑斗篷,帽子遮住了臉的女子扶住了那老婦人,上前不由分說的拉住衙役的手,攏在袖子中似塞了點什麼。


  衙役偷偷瞟了眼,表情馬上有了變化,但仍是不耐煩的揮手道:「要找人快找,時間不多了,天一黑這籠子就要蓋住了。」


  她們趕緊圍著籠子在找,老婦人先發現在角落裡昏睡的蘭兒,叫道:「蘭夫人,醒醒!我是張媽,和夫人來看你了!」


  跟在張媽身後的婉鈺也靠到了籠子邊,看到蘭兒這幅模樣,忍不住直落淚。


  「蘭兒!是我,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你!」


  蘭兒睜開眼,看到婉鈺和張媽,心中一喜,「興潤行不是被封了嗎?你們怎麼出來的,大家都沒事吧?」


  婉鈺抹去眼淚,笑著道:「沒事,官府已解除了興潤行的封印,說是皇上的旨意只懲治主犯,不許牽連殃及無辜的人。」


  「太好了。」蘭兒高興的道。


  張媽氣憤的道:「都怪常福那個沒有良心,豬油蒙了心的閹人!要是沒有蘭夫人你,我們都不敢想能過上這樣富貴安穩的日子,可他卻.……」


  「張媽,別說這些了。快把我們帶來的飯菜和湯水拿出來。」婉鈺看天色越來越暗,也沒有時間細說太多,蘭兒的臉色蒼白,嘴唇乾裂,一看就是沒怎麼吃東西喝水的。


  張媽連忙從斗篷里拿出個食盒,先將裡面裝著的一盅湯水從縫隙里遞給蘭兒,「夫人喝些,已冰鎮過了。」


  蘭兒接過綠豆蓮子湯,仰頭一口就喝了下去。


  張媽又將備的小蝶飯菜都一一遞了進去,三四碟小菜,一碗米飯。


  一直不吃不喝時蘭兒也感覺不得到餓,喝了一碗湯后才感覺到餓極了,也顧不得太多,狼吞虎咽的吃著飯菜。


  吃完一碗飯一碟菜,只覺胃裡舒服多了,一抬頭才發現其他官奴都盯著她這邊只流口水,蘭兒不好意思一個人繼續吃下去。


  將剩下的兩碟菜分給了離她最近的兩個官奴,「這個你們拿去吃吧。」


  那兩個官奴看了眼蘭兒,立馬把碟子搶到手中,一下都倒進了嘴裡。


  「你自己都不夠吃,怎麼還分給她們?」婉鈺替她著急的道。


  蘭兒對她笑了笑,「我已經飽了。知道興潤行沒事,心裡高興。」


  「好了,好了!人也找著了,我們也該罩住籠子回去了。」兩個衙役扯著一大塊厚重的灰色絨布,要將整個木籠子罩住。


  婉鈺抓著籠子上的木條,對蘭兒道:「我會想辦法去官府弄到文書的,一定找人儘快將你買出來!」


  蘭兒點點頭,也忙道:「我不能把羽兒留在身邊,所以羽兒和喜來我已事先送走了,你們不用擔心。打理好興潤行,照顧……」


  她話還沒說完,衙役們已從頂上開始將整個木籠子完全的罩住了,形成了好似一個與世隔絕的黑暗空間。


  蘭兒只有靠在角落繼續閉目休息,知道她的冒險行為並沒有牽連到其他人,心裡輕鬆了許多,徹底粉碎了常福的陰謀,李澤雖然還是在逃,但少了興潤行的幫忙,也不能輕易的起兵謀反。


  只要興潤行還在,相信婉鈺一定能想到辦法將她救出去的。


  黑暗中時常能聽到低低的啜泣聲,人若落到這般地步,大概除了絕望就絕望。


  當厚重的絨布再次被揭開時,一整夜都過去了,陽光直直的照在籠子里,蘭兒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有個官奴靠在木欄杆上,已是一動不動,左手腕上劃開了一道血口子,血似早已流干,她身下和整個籠子里全是一灘血。


  「有人自殺了!」籠中的其他官奴都驚叫起來。


  那個已自殺的官奴,右手還拽著一小塊瓷碟的碎片,碎片尖銳的一端沾著血。


  蘭兒想起昨日讓出去的兩碟小菜,裝菜碟子上的花紋與自殺者手中捏的碎瓷片上的花紋一樣。


  她控制不住的渾身發抖,對著籠子外的衙役大喊:「你們快過來!沒看見有人自殺了嗎?還不去找郎中,看還有沒有救?」


  有個當班的衙役剛吃完東西,懶洋洋的走過來,朝籠子里看了一眼,對另一個衙役喊道:「二狗,你快過來,一早上真是晦氣,我們又得收拾半天!先把腳銬都拿過來!」


  另一個衙役聽到喊聲,拿了幾副腳銬過來,他們準備將還活著的官奴先銬起來拖到外面,再來清理籠子裡面的死人。


  蘭兒見所有人對死去的那個官奴都很冷漠,自個大著膽子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卻是已沒氣息了,從袖中找出一條手帕,蓋在那個官奴的臉上。


  兩個衙役不由看向她,其中一個只覺好笑的朝她吼道:「快出來吧!都到這地步了,還講究什麼。」


  蘭兒由他們銬上腳銬,帶出去時冷冷的道:「你們最好將她用塊布或席子裹著抬出去,對死者總該有幾分敬畏,你們就不怕枉死的官奴變成怨鬼夜裡來找你們嗎!」


  那兩個衙役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雖不情願,但還是沒直接去抬那具屍體,而是不知從哪裡找了塊破席子,裹著抬到了一個板車上,有專門的人拉走。


  兩個衙役抬走了屍體后,開始清洗籠子,一邊清洗一邊罵罵咧咧的,罵來罵去就是說那個自殺的官奴害他們一早上忙個不停,懲罰其他人不給中午的飯吃。


  誰再敢輕生,連水都不給了!


  到了下午日頭正毒的時候,關在同一個籠子里的官奴都只喝了一杯水,餓得虛弱無力。


  而今日街上來往的人似比昨日還少,想想這麼大的太陽,這熱的天誰願意出門。


  蘭兒只有用袖子遮住頭,以防自己被曬得中暑,只覺再這樣熬下去還不知能不能活著等到婉鈺救她出去?

  正昏沉難受時,這條販賣奴隸的街上,來了一輛馬車,在冷清的石板上發出的車輪聲,驚動了快要被曬蔫了的官奴們。


  都在仰首期盼著是有買主來了,能將自己從這裡帶走。


  馬車停在了她們的籠子處,從上面下來了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拿出文書交給衙役。


  衙役打開看過後,笑臉相迎道:「看中哪個隨便挑。」


  可那中年男子看都沒看,只道:「這籠子里的官奴我家主人全都要了。」


  「全部?」衙役有些詫異的又看了看那文書,上面寫著高昌來周商人,通關文牒齊全。


  中年男子確定的道:「這幾個官奴全要了!」


  衙役想著是外邦商人,心中可惜昨夜死了一個,想多撈些油水道:「你可別看她們是官奴,要不是犯了事,以前都是高門大宅里的小姐夫人,可不便宜啊。」


  「開個價。」中年男子看著衙役,流露出一臉的精明。


  那衙役慎了慎,還是獅子大開口的道:「一百兩銀子一個,五個五百兩銀子。」


  中年男子這才掃了眼籠子里的官奴,笑道:「你們說得這個價錢也不算高,但這幾個官奴看著又瘦又臟,有氣無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病的,怕就怕買回去沒幾天就病了死了。」


  衙役激動的道:「這不可能,都是細皮嫩肉的小姐夫人,身體也都好的很。」


  但說完后再看籠中官奴個個要中暑的樣子,便又沒了底氣。


  「這樣吧,一個六十兩,五個正好三百兩如何?若是不行,我家主人也不想要這些體弱多病的女子,還不如去買前面的那些人牙子手中的奴隸。」中年男子說完,便要踏上馬車,好像沒有絲毫再談價迴旋的餘地。


  另一個衙役拉了拉報價的衙役,「二狗,一個六十兩啊,我們可以一個賺三十兩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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