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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銀髮少年那飛揚肆意的眉眼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宛如一道重鎚, 擊打在折鳶的心口, 讓她心頭兀地便是一跳。


  隨即,的場靜司唇線微揚, 道:「你的女人?」


  他猩紅色的眼眸便這麼定定地看著手握瀰瀰切丸的奴良陸生,纖長的眼睫斂著陰冷的笑意, 「你這傢伙在說誰呢?」


  「反正不是你。」陸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


  一瞬間, 的場靜司臉上的笑容只越發地燦爛了起來。


  深諳自家竹馬性格的折鳶忙握住了他的手, 不讓他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而跟在惠比壽身後的花開院柚羅聞言,卻大為震驚地將目光在玉章、奴良陸生和折鳶身上來迴轉著。


  也不知道這位陰陽師少女到底腦補了些什麼, 最後竟主動挺身站到了折鳶的面前,雙眸灼灼又戒備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大妖怪,道:「大姐姐,你不要害怕,我是花開院柚羅——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這兩個妖怪動你一根毫毛的!」


  折鳶一臉茫然:「啊?」


  天然呆的陰陽師少女眼神鑿鑿道:「大姐姐這麼好看,這兩個無恥的妖怪定是見色起意, 準備把大姐姐擄回去當妻室!」她掏出手中的式神道,「不過大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聽到她這麼說,折鳶不由看了眼奴良陸生與玉章, 又看了眼的場靜司和自己手中握著的靈力流轉的破魔弓, 忍不住腹誹是不是自己與靜司身上的靈力著實太弱了, 以至於竟讓小姑娘覺得她是被欺負的一方。


  而第一次被當做惡霸的奴良陸生則更是覺得好笑。


  銀髮紅眸的大妖怪斂著過分溫柔的眉眼, 輕笑道:「關於你說鳶姐好看的這一點,我是贊同的。只是,你說我見色起意,這點可不對——要知道,你身後的這位,可是我未來的妻子啊。」


  「別想欺騙我,妖怪!」柚羅全然不為所動。


  「是嗎?」陸生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些許。


  於是他揚起手,羽織輕掀,大聲道,「奴良組的,告訴她——她身後的那位是誰!」


  奴良組的眾妖也不負他所望,齊聲震天道:「少主夫人!」


  其中,青田坊更是大聲道:「這小姑娘是我們奴良組未來的主母!」


  一群妖怪叫著一個人類的少女為夫人,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場景。


  饒是柚羅,也不免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不、不會吧……」


  當一個妖怪之主將一個女人介紹給他所有的下屬認識,那種感情也便毋庸置疑了。


  只是,柚羅有些懷疑,妖怪真的會愛上一個人類嗎——?

  她這麼想著,眉宇便蹙了起來,緊緊地盯住了奴良陸生。


  妖化后的少年英姿颯踏,他就這麼迎著薄薄的月色站在那裡,玫紅色的眼眸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少女,便是萬千的光華與柔意傾瀉,甚至就連他唇角噙著的些許笑意,也都盡數化成了對這個黑髮少女的滿滿愛憐。


  驀地,柚羅便覺得,再沒有什麼可質疑的了。


  即便她從未見過妖怪愛上人類,但這並不代表——妖怪,不會愛上人類。


  就好比眼前的大妖怪。


  他有所向披靡的妖力。


  他也有愛。


  接著,花開院柚羅就看見奴良陸生對著折鳶一笑,道:「等我。」


  只短短的三個音節,卻彷彿流淌著百轉千回的柔意。


  折鳶極有默契地朝他一點頭,彷彿心領神會,握住了的場靜司的手道:「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青年也不多說些什麼,猩紅色的眼眸中只暈開一抹淡淡的情緒,而後便點了點頭,配合著折鳶將在場的幾個人都領出了這個妖氣盤亘的地方。


  隨後,以防有人類會誤入這個妖怪的戰場,兩人還一起架起了結界。


  面積宏大又結實的結界建起,饒是靈力渾厚如場靜司和折鳶,也險些沒被抽空了靈力。


  的場靜司倒還好,終究是留了些後手,還能勉強著支撐著自己走動,折鳶卻是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在夏目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否則她能直接軟在地上。


  於是,在一場失敗的約會後,折鳶是被夏目一路背回家的。


  黑髮少女就這麼安靜地靠在少年的後背上。


  她的臉只隔著一件薄薄的衣物便貼在了他脊背上,少年走動和感覺她稍稍下滑將她提起抱緊時,手臂總會微一用力,這時她就會感覺到那一塊輕輕凸出來的蝴蝶骨,細細地摩擦著她的臉頰,沾染著他身上乾爽的宛如薄荷一般的味道。


  折鳶閉著眼睛,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忽然地便出聲道:「對不起。」


  夏目的腳步一頓,而後又繼續走了起來。


  這種細微的停頓,在他溫柔又毫無顛簸的後背上幾等於無。


  在她說完這句對不起后,夏目卻並沒有說話。


  他只是繼續走著,慢慢地走著,腳步又穩又沉,就像這個少年所帶給人的感覺那般,讓人溫柔又安心。


  折鳶也不強求他的回答,輕輕地闔上了眼眸,枕在他的背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等了許久,她才終於又聽到他的聲音。


  少年的話語柔柔的,聲線清澈而舒緩:「下次,我們去八原約會吧。」去一個,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


  他還是不願意放開她。


  哪怕他是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面對玉章時,自己到底是怎樣的無能為力。


  她與的場靜司的過去也好,與奴良組首領的熟識也好,他通通一無所知。


  可是,儘管如此,他的那份喜歡卻依舊如此任性又固執。


  他喜歡她。


  喜歡這個看似清冷,事實上卻比誰都溫柔的女孩子。


  那麼惶恐又小心翼翼的喜歡,以至於她看著自己時都會緊張,念出她名字時都覺得患得患失,痛苦而甜蜜,卻始終甘之如飴。


  年少時的顛沛流離和僅只自己一人能夠看到妖怪的秘密,讓他以淡漠又疏離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世界。


  可當他遇見那個少女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止我一個人。


  真好——


  這樣真的很好。


  因為那個少女的陪伴,他才終於開始直面起這個於他而言彷彿一直遙不可及的世界。


  夏目貴志一直都很感謝某些人的陪伴,因為他們,才讓他變得溫柔了起來。


  比如藤原夫婦。


  比如貓咪老師。


  又比如,折鳶。


  有些人或事,彌足珍貴,所以哪怕機會渺茫,他也不會放棄。


  這麼想著,少年緊了緊後背上的少女,溫聲道,「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折鳶彎了彎唇角,道:「恩。」


  她毫不懷疑自己會喜歡上八原,「八原一定是和貴志一樣溫柔的地方。」


  那樣篤定的語氣,讓夏目驟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語。


  少年的眼神不可抑止地溫柔了下來,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啊。」


  折鳶輕輕地蹭了蹭他的後背,說道:「那麼,放假的時候帶我去八原,貴志可不要忘記啊。」


  夏目先是應了一聲,「好」,而後便又忍不住道,「那還有快一個月啊。」


  七月中旬的時候放假,現在才只是六月初。


  他覺得有些失落,卻又不由為兩人定好的約定而不由自主地揚起唇角。


  在這樣矛盾的情緒下,少年忍不住問起了少女接下來的打算。


  折鳶想了想,回道:「馬上就要考試了,接下來我應該要在家好好複習。」


  「沒有了嗎?」夏目問道。


  折鳶有些茫然:「還應該有什麼?」


  少年慢吞吞地回道:「鳶,不會——想我嗎?」


  他這麼說著,卻又忍不住在說出口后慢慢地紅了臉。


  折鳶聞言,一愣,而後臉頰也是微紅。


  兩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地,折鳶提了提手臂,摟緊了他的脖子道:「會的。」


  夏目臉色騰地越發紅了起來。


  折鳶好笑地看著少年那掩在茶色的碎發下也一覽無遺的通紅的耳朵,宛如惡作劇一般地只將自己的聲音更加的提高了幾分,道:「我會想你——每天都會想你。」


  害羞的少年當即低下了頭,結巴道:「我、我也是。」


  他用力地說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語,「我和鳶一樣,每天都會想你。」


  不知怎麼的,明明是夏目的語氣太過害羞,而她本只秉著調侃他幾句的想法,可當他以真摯又無比認真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時,折鳶竟也覺得自己的臉色開始微微地發燒,眼神也飄忽得可怕,怎麼都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年,口中更是只敢胡亂地應上一聲簡短的:「恩。」


  月色之下,茶發的少年背著黑髮的少女慢慢地走著。


  他們一人低著頭,一人飄忽著眼神,臉色卻通紅無比。


  一瞬間,糾結又甜蜜的情緒繞上心頭,只匯成了簡潔的一句話。


  好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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