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折鳶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對惠比壽的裝可憐只作視若不見。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對身後的黑子道:「時間差不多了, 哲也,我們走吧。」
黑子自然不會拒絕她, 點了點頭,唇角也暈開了一抹笑意:「好。」
蹲在角落畫圈圈的惠比壽只覺得更加怨念了:「真是的, 一點都不知道體諒老人!」
折鳶只當做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在像往常一樣將黑子送上車后, 她便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向著附近的街道走去。
臨立的街市上坐落著各式各樣的店鋪,人們行走與說笑的聲響像花朵一樣綻放在耳邊。
折鳶推著車走走停停, 目光掃過四周的店鋪,突然地,她腳步一停,就扶著車站在了一家服裝店的櫥窗前。
這是一家女士服裝店。
它鑲嵌著玻璃的櫥窗前正展示著一套藍白色的連衣裙,優雅而修身,大方的款式和清新自然的色調讓它一眼看上去就十分的惹眼。
——這大概是一條任何少女都無法拒絕的裙子。
就是折鳶也不外如是。
只是,當她的指尖隔著虛空、慢慢地劃過標牌的時候, 卻又只能把自己的意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沒辦法,這件衣服雖是好看,可它的價格也同樣的令人望而生畏。
雖是不舍,但折鳶早已過了那種因貧困而怨懟一切的年紀, 於是, 她只是微微一斂眸, 就將自己眼中的所有情緒都收拾了起來。
就在這時, 一道清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巫女小姐喜歡這件衣服嗎?」
折鳶被嚇了一跳,偏過頭,卻見身邊站著一個熟悉的小少年,當即蹙眉道:「你怎麼在這裡?」
六道骸歪著頭,臉上是宛如孩子般燦爛的笑容。
他彎著眼眸,彷彿沒有聽到折鳶剛才的問題一般,只是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巫女小姐想要這件衣服嗎?」
他仰著臉,雙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明滅的笑意,定定地看著她,執意等著她的回答。
知道他不得到自己的回答便不會罷休,折鳶就乾脆地點了點頭:「想要。」她頓了頓,復又繼續道,「不過我買不起。」
她的直言不諱讓六道骸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但不過須臾,他便立刻掩去了臉上的表情,只笑眯眯地又開口道:「就這樣告訴我,沒關係嗎?」
折鳶的語氣淡淡的:「沒關係。」
貧窮與咳嗽無異,本就無法隱藏,而她也並不覺得貧窮是一件讓人覺得羞恥的事情。
她這麼說著,頎長的眼睫像一隻蝴蝶,輕輕地遮在她的眼眸上。
折鳶斂了斂眸,正要繼續說話,眸光一掃,卻驀地看到了透明的櫥窗玻璃上,一個少年的面容倒映在他們的身後。
她當即轉過身,念出了他的名字:「玖蘭君。」而後便滿是戒備地看著面前樣貌俊美的少年。
年輕的吸血鬼帝王唇角仍是帶著似曾相識的憂鬱,他像是刻意忽視了一樣少女防備的表情,於強大的純血種而言,她的戒備反是更像一隻兔子,在他的面前豎起了毛茸茸的設防,只想讓人越發的去欺負她。
玖蘭樞忍住了想要去撫摸被眼前的少女自認為是倒刺的絨毛,側首,對著身後的星鏈輕輕說了一句話。
星鏈便立即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進了店裡。
等她再出來時,她的手上已是提著幾隻包裝好的袋子。
袋子上還印著logo,赫然就是他們現在所停留的這家店的logo。
「折鳶小姐。」星鏈將手中提著的袋子遞到了折鳶的面前,她的態度畢恭畢敬地,意思顯然是要折鳶收下。
折鳶蹙眉,她的眼神投向玖蘭樞:「你想要做什麼?」
玖蘭樞微微一笑:「作為那天公園時我失禮的道歉。」
他這麼說著,主動取過了星鏈手上的袋子送到了折鳶的面前,「你換上這一套衣服的話,一定很好看。」
玖蘭樞的語速又輕又緩,沉澱著貴族高貴又從容的氣質,那雙暗紅色的眼眸中也恰到好處地流露著些許期許和光,任誰都無法拒絕一個這樣的少年。
然而,折鳶卻反而更加後退了幾步。
她的面容沉靜而冰冷,向來暗藏溫柔的眉眼間卻沒有半分動容。
她拒絕道:「不用了。」
少女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對著六道骸伸過了手,「我們走吧。」
一直都以旁觀者的視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的六道骸一愣,略有些詫異地看著送到了自己面前的手,異色的瞳眸微微一眯,有幾分真實的神色迅速的閃過眉眼間,隨即就立刻以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掩蓋了臉上一切鮮活的情緒。
他微笑著看著那雙置於眼前的手掌,半晌,終究是上前了一步,回握住了她的手。
少女的手掌並不柔軟,握在手中的時候甚至還能摸到厚厚的繭子,然而,他握著她的手,心口卻難得地泛起了些許柔軟的漣漪。
折鳶牽著他的手,另一隻手虛虛地握著車把,向前慢慢地走著。
雖然她知道六道骸並非是如他現在附身外表一樣的小孩子,但下意識地,她卻還是將他護在了街道的內側。
六道骸輕而易舉地就察覺這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他揚起眸子,眸底帶著些探尋與掙扎的抗拒。
就像是觸碰長在冬日裡的一團火芒,溫暖得近乎致命,明知道碰不得卻又拚命地想要靠近——
看著那一大一小相攜離開的背影,玖蘭樞的眼睫微微斂下,眼眸半闔著,神情看起來既悠遠,又淡漠。
星鏈斟酌著開口道:「樞大人,這套衣服——」
玖蘭樞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她:「先收好。」
「是。」星鏈應下,將他手中的袋子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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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鳶牽著六道骸的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並排地走在街道上,氣氛乍一看竟也顯出幾分溫柔來。
六道骸少見的安靜了許久,等折鳶握著他的手就要走出這一條繁華的街道時,他這才抬起頭,故作可愛地好奇地眨著眼睛,問道:「吶,巫女姐姐,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啊?你們認識嗎?」
「他很危險,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折鳶淡淡道。
雖然六道骸確實不容小覷,但對於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吸血鬼而言,他顯然還是不夠看的,折鳶並不希望他算計過頭,直接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聽到她的警告,六道骸的眸光微閃,面上卻還是無辜地笑著:「姐姐在說什麼呢,我只是問問而已啊。」
折鳶自然不會被他那浮誇的演技騙過去,說道:「總之,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還有,你不要想著打那條裙子的主意。」
「什麼?」六道骸挑眉。
「別說你剛才沒有想要把那條裙子搶過來送給我。」折鳶語氣淡定地便戳破了他心中的盤算。
這話還真沒辦法反駁。
因為六道骸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於是他只好聳了聳肩:「我知道了。」
他狀似無奈地這麼說著,但下一秒,臉上的表情就又變得燦爛了起來,仰起臉甜笑著問道,「不過,現在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姐姐買新衣服該不會要準備去和男朋友約會吧?」
他以著玩笑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
甚至,他都已經在腦海中為她想好了接下來要如何反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那握著他手掌的少女的腳步一頓。
她似乎是怔了怔,良久,才又在唇角揚起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意,邁起中斷的步子繼續向前走著,聲音輕輕地,曖昧不明:「也許——」
這回輪到了六道骸一愣。
也許?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折鳶並沒有理會他的不解。
她很是乾脆地直接把附身在陌生小男孩身上的六道骸送到了警|局,指明了這是走丟的孩子,而後便爽快地離開了。
看著她沒有絲毫猶豫就拋下自己而去的身影,六道骸笑容陰沉:「Kufufufu,很好。」
竟然把他當做迷路的孩子直接送到了警|局!他記住這個女人了!
這對於曾經手刃一整個家族的少年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所以,理所當然的,折鳶收到了六道骸的報復。
看著自己面前又一次多出來的由幻覺製造出來的陷阱,折鳶忍不住扶額。
已經第三天了,這個傢伙還能更幼稚一點嗎?
對此,六道骸的回答是可以。
這從他快遞到川又宅的包裹中就可以看出來。
幾乎等身高的白鴿輕啄著凶宅的大門,念著折鳶的名字:「鳶醬,有你的快遞哦!」
它這麼說著,翅膀一抖,就將背上背著的包裹震了下來。
折鳶拿了印章走出來。
被叫做山貓的白鴿郵遞員一隻翅膀扶著背上繁重的包裹,一隻翅膀人性化地對她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鳶醬,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呢。」
知道山貓向來喜歡誇讚女性,折鳶一笑:「謝謝,山貓也是越來越帥氣了呢。」
她這麼說著,在收件單上蓋下了自己的印章,遞了過去。
被折鳶反誇了一句的山貓扭捏了一下:「哎呀,鳶醬真是的,總是說些讓鳥害羞的實話。」他捂了捂臉,羞答答地接過了單子,又將包裹遞了過去,「這是愛說實話的鳶醬的快遞哦。說起來,上面的送件人寫著六道骸呢,還真是奇怪的名字,東|京區有妖怪叫這種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