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被一直視為弟弟的陸生告白，折鳶是一晚上沒睡著。


  她在被褥中翻來覆去的, 腦海中時不時地閃過少年看向自己溫柔的眼神和唇角的笑容, 以及，他指向身後月光的那句話, 「今晚月色真美」。


  心煩意亂的折鳶動作一頓，而後又翻了一個身, 企圖把自己腦海中想到的東西通通趕出去。


  她一晚上翻了無數個身, 然而卻還是沒能睡著, 最後她是頂著眼下微微泛青的黑眼圈下樓的，作息向來工整的人在失眠了一夜后精神狀態顯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態。


  伽椰子正將早餐端上桌, 見她扶著額角一臉的倦態，不由擔憂道：「愛花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算是吧。」她模糊地回道。


  伽椰子越發的擔憂了：「那今天就不要去神社了，留在家裡休息吧。」


  「媽媽，我沒事。」折鳶對她笑了笑。


  知道自己是動搖不了她的想法了，伽椰子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溫柔：「那我去給你做點酸奶，一會兒去神社的時候記得帶上。」


  「我知道了, 謝謝媽媽。」折鳶忍不住笑了笑，然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身後的樹海飛到桌上跳了幾下，歪了歪頭頗有些好奇地看著折鳶的早餐。


  好在今天是西式早餐，折鳶便從自己的吐司上撕了一點放到了樹海的面前。


  樹海先是小心翼翼地啄了幾下, 發現味道不錯, 這才放心大膽地吃了起來。


  黃澄澄小小的一隻有一下沒一下的啄食著桌上的吐司, 樹海這可愛的樣子著實吸引了一旁不少妖和靈的注意。


  雪童湊上前,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樹海：「這就是鳶醬新帶回來的家人嗎？」他說道，「看起來好小一隻啊，莫非是入內雀嗎？」


  「笨蛋輝，讓開啦！」瑪麗一把推開好奇的雪童，「這個傢伙一點妖氣都沒有，怎麼看都不是妖怪啦，你是不是在雪原呆的腦袋都被凍住了啊！」


  雪童吃驚道：「誒，那就是真的小鳥啦！」


  也不怪他這麼驚訝，畢竟凶宅里都是妖和靈，唯一的特例就是折鳶，現在竟然又來了一隻小鳥，這實在是很特殊。


  聽到輝的聲音，靈和妖們只將樹海團團圍住，眼中時不時地閃過好奇的光芒。


  折鳶失笑，然後抱起桌上的樹海，她動了動它的小翅膀向著眾人打招呼似的扇了扇，說道：「大家好，我是樹海，以後請多多指教。」


  「好可愛——！」瑪麗捂心口，「一本正經替小鳥打招呼的鳶醬太可愛了！」她猛地撲到了折鳶的懷裡，「真不愧是瑪麗最喜歡的鳶醬！」


  折鳶好笑地將滿臉陶醉的瑪麗


  樹海似是不解地轉了轉自己烏黑的眼珠子，而後，一道稚嫩的聲音從它口中響起：「大家好，我是樹海，以後請多多指教。」竟是和折鳶剛才說的一字不差。


  「嗚哇，樹海好厲害！」春子驚嘆地睜大了眼睛，「樹海還會說其他的嗎？」


  折鳶正欲說話，就見從樓上緩緩走下來的少年，一笑，抬起樹海的翅膀遙遙地朝他揮了揮，說道：「早上好，姐姐最喜歡的俊雄。」


  樹海也跟著用稚嫩的嗓音重複：「早上好，姐姐最喜歡的俊雄。」


  「樹海真的好厲害！」小鳥完美的重複讓春子不由得鼓起掌來。


  聽到折鳶問好的俊雄一愣，半晌，才慢慢地勾起唇角，回道：「早上好，我最愛的——折鳶。」他的神情柔和，只最後兩個字被他咬在口中，輕的幾乎便要溶入他的呼吸和格外溫柔的眼神中。


  然而同樣聽到她的這句話的小傢伙們卻顯得有些不太樂意了。


  瑪麗不滿道：「那我呢那我呢！」


  折鳶點了點她的鼻尖，哭笑不得：「當然也喜歡你啦。」


  瑪麗這才心滿意足。


  雪童也舉手道：「我！我我我！我也要！」


  折鳶只好一一對他們說了喜歡，方才有空吃早餐。


  等吃完了早餐后，她就從伽椰子那裡拿過了裝進便當盒裡的酸奶，帶上樹海就準備出發。


  在凶宅備受歡迎的樹海在到了神社后也是一樣的受到了神山五月的喜歡。


  即便已經是整個神社中身份地位最是高貴的神主，但是女性天性中對於可愛事物的無法抵擋，這種會說話的可愛小鳥一下子就得到了神山五月的喜愛，那原本時常抱著天邪的懷抱此時也騰空留給了樹海。


  被迫擠到一邊的天邪：「……」


  黑貓冷哼了一聲，扭頭道，「不過是一隻沒開靈智的蠢鳥罷了，我可是也比這種蠢鳥可愛上一萬倍的也會說話的大妖怪呢。」


  斑眯著眼睛，語氣戲謔：「可是人家就是寧願那那種沒開靈智的傻鳥也不肯要你這隻大妖怪呢。」


  「你這傢伙——！」天邪有些惱怒地咧開了嘴，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齒，突然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了嘲笑般的表情，「你不也一樣，我也沒看見折鳶喜歡你多過喜歡那隻蠢鳥啊。」


  斑一愣，隨即身上的毛都扎了起來：「你想打架嗎！」


  「那就來啊！」天邪伏低身體，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兩隻貓的戰鬥彷彿蓄勢待發，好在夏目眼疾手快地將斑拎到了一邊：「不要鬧了，老師和折鳶會生氣的。」


  聽到神山五月和折鳶的名字，戰意盎然的兩妖瞬間就萎了下來。


  斑哼了一聲：「這次本大人就先放過你。」話畢，他就拖著自己胖胖的身體向著折鳶跑去，「喂，小姑娘！看我！」


  天邪鄙視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影。


  聽到了斑的聲音，折鳶低了低頭。


  正張開兩隻短短的胖手站在她面前的斑見她將視線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便就跳上了她的膝頭，然後卧倒，翻了個身，露出白白的肚皮，兩隻爪子摸了幾下，道：「喵——」


  「好可愛！」被萌的不要不要的神山五月立刻扔開了樹海，轉而將刻意賣萌的斑抱進懷裡蹭。


  原本只是想賣萌給折鳶看的斑努力用爪子把抱住自己的神山五月往外推：「你這女人——快放開我！」


  看到神山五月把斑抱在懷裡，天邪一下子就炸毛了：「這個混蛋！」說著就跳了過去伸出爪子就要去撓斑的臉，「給我滾出去！」


  「你這傢伙給我講點道理啊！」斑也握著自己胖胖的拳頭想要去揍天邪，「明明我才是被迫的！」


  看著兩隻貓你一拳我一爪的，坐在一邊的折鳶和站著的夏目俱是一愣，隨即相互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笑了笑，而後夏目將手遞到了折鳶的面前：「我們去後山吧。」


  折鳶點點頭，將手送到了夏目的掌心裡，任由他把自己拉了起來，兩人並肩向著後山而去。


  看著他們和諧無比的背影，斑一怔，就被天邪的爪子撓了個正著。


  「真是的……」神山五月伸手覆上斑被抓傷的傷口，再將手掌移開時，貓咪臉上那道小小的傷痕便已經消失了。她沒好氣地將天邪拎了過來，「你別鬧了。」


  接著，她的眼神看向懷裡的斑，眼神驀地溫柔了下來，伸手摸了摸他軟軟的毛髮，「每一個戀慕上人類的妖怪都很痛苦。」


  她慢慢地說道，「山神之森中在自己快要消失之際與戀人擁抱訣別的山神之子，看著老邁的妻子死於自己懷裡的奴良組一代目，為再也看不見自己的戀人送上最後的螢光的螢火蟲——時間，人與妖的身份……這些都像是千山萬水，輕易地就能隔開原本相愛的兩人。我確實希望能多一些人來疼愛她，但你同樣是她在意的人，我並不希望你感到痛苦。」


  聽著她的話，斑總算是知道為何傳聞中暴戾血腥的天邪之鬼會愛上弱小的人類了，他也總算是知道被自己放在心上的那個小姑娘身上的溫柔來自於誰。


  然而他最終卻還是跳離了神山五月的懷抱。


  明知故犯的大妖怪義無反顧的準備跨上那條坎坷的道路，他傲慢地開口道：「不過是痛苦，能有多痛？」


  >>>

  全然不知道自家師父和斑已經攤牌了的折鳶正和夏目在後山練習陣法與結界。


  平日里有條不紊的少女此時卻有些失魂落魄，竟是把一個簡單的陣法擺錯了好幾次。


  到最後，她終是認識到今天的狀態並不適合練習，對夏目道了聲歉后便就坐到了一邊。


  夏目有些擔憂，也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坐到了她的身邊，問道：「沒事吧？」


  折鳶搖頭：「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夏目不太相信。


  折鳶只是點了點頭。


  見她不願意多說，夏目也不想逼迫她，只能靜靜地看著她。


  沉默了片刻，折鳶終究還是躊躇地開口道：「夏目，我們是朋友吧？」


  夏目不知道折鳶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有些訝異地睜了睜眼睛，這才點頭道：「當然。」毋庸置疑的。


  「那——」折鳶回過頭，黑色的髮絲繞過耳邊，被風吹起，有幾縷碎發就像是攀附在樹枝上的藤花，軟軟地打在她的臉上，只露出了那雙明亮又澄凈的海藍色眼眸。此時，她正定定地看著他，一瞬不瞬，「如果我說喜歡你，你會怎麼想？」


  夏目幾乎要被那雙眼睛和這句話沉溺在一片心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