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的場靜司。」折鳶叫出他的名字。


  的場靜司這才張開了手掌,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戒備又迅速地將雙手從自己的掌心中脫出。


  他微笑著和她寒暄:「好久不見,你一拉開弓就專註的忘乎所以的習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折鳶口吻平靜地諷刺他:「你喜歡偷窺別人的惡趣味也是一點都沒變。」


  「偷窺?」的場靜司歪了歪頭,而後失笑,「真是無情的用詞啊。」


  他向著折鳶壓下了自己的上身,修長的手指企圖捉住她耳邊的一縷碎發,但卻被她退後了幾步避開了。


  的場靜司只好直起身來,輕嘆著笑了一聲,「我只是想來看看我的青梅竹馬罷了。」


  「我們可不是那種關係。」折鳶反駁。


  「是是。」的場靜司不以為然地笑著。


  他將手遞到她面前,「我有一個委託,你要一起來嗎?」


  「我拒絕。」折鳶揀起扔在地上的弓箭,準備離開。


  的場靜司笑著看向她:「都不問問看是什麼委託嗎?」


  折鳶並沒有回頭:「是八原這裡的委託吧?能讓的場當家出馬的話,那人的身份想必一定不會低。錢財對於久積財富的的場家而言並沒有用處,那麼你的委託人一定是政|治和權利上能給予的場家幫助的人——據我所知,在八原這樣的人也只有那麼一家了吧。」


  「知道的真是清楚呢。」的場靜司跟上她的腳步,和她一起向著山下走去,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鳶莫非是在一直關注我嗎?」


  「恰好聽見有妖談論過罷了。」折鳶說道,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硬,「不過,我覺得,那種依仗原配妻子的家世一路順風的向上攀爬,最後又夥同情人殺妻害子的人死不足惜。」


  「啊呀——」的場靜司的腳步一頓,接著就從她的身後走到了她的身旁,和她並肩走著。他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重了起來,說道,「所以這是在委婉地提醒我嗎,鳶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無情又可愛吧。」


  折鳶:「……」


  折鳶覺得自己和這個自說自話的人沒有什麼可以理論的。


  她徑直地從石階中的幻境穿過,甩下的場靜司,一個人向著居室的方向走去。


  的場靜司倒是並不覺得自己被怠慢了,帶著淺淺的笑意不緊不慢地走在她的身後。


  神山五月正好在檐廊下喝茶,當看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向她走來的兩人時,她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看到的場靜司出現在神社的時候,神山五月就覺得折鳶的修行要被中斷了。


  畢竟,每次只要靜司來了,鳶醬就完全心浮氣躁起來了呢。


  神山五月無奈地笑,果然還是對小時候的事情耿耿於懷啊,再加上靜司那個性子——啊,真是的,靜司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撩撥鳶醬呢。


  全然不知道自己老師心中所想,折鳶將背上的弓箭和箭囊取下,「五月老師,天邪老師,我回來了。」


  盤成一團蜷在神山五月膝邊小憩的天邪睜開了一隻眼睛,沒有說話,只是用這個姿勢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了折鳶的問候。


  神山五月則是對自己心愛的弟子送上了一杯綠茶:「回來的正好,我剛好泡好了茶。」


  接著,她看向折鳶的身後,對著一身黑色和服的的場靜司也招呼道,「靜司來喝杯茶吧。」


  的場靜司禮節周到地對她行了一個禮,「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老師。」


  作為同樣也教授過的場靜司箭法的神山神社的巫女,神山五月確實足以擔當得起的場靜司的這句老師。


  的場靜司接過了神山五月遞來的綠茶,道了聲謝,便坐到了折鳶的身旁。


  在他坐下的瞬間,折鳶就果斷地向著他的相反方向挪了過去。


  的場靜司笑意滿滿地橫了一眼過去,然後不動聲色地向她的方向坐近了一點。


  感覺到他的故意接近,折鳶將眉一皺,卻又礙於老師在場,不方便說些什麼,只能更加往邊上挪了過去。


  兩人一個退,一個進,不知不覺竟然快坐到了檐廊的最邊上。


  最後,在折鳶還打算往邊上挪的時候,的場靜司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折鳶詫異的眼神和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他單手用力地拉了回去,「喂!」


  巨大的拉力使得折鳶手中的綠茶險些被打翻。


  的場靜司鬆開她的手腕,轉而握住了她的手和她手中的茶杯。


  「的場靜司!」折鳶簡直想把手裡的綠茶全部都潑到他臉上。


  她現在的姿勢簡直糟糕到不行!

  整個人跪坐在的場靜司的腿上不說,左手為了穩固自己的身形不得不撐在他的手邊,端著茶杯的右手更是從他耳邊筆直地伸了出去,還被他用手握著。


  的場靜司像是對於折鳶的怒氣全然不見似的,甚至還很有閒情逸緻的抬起了自己端著茶杯的手,喝了一口綠茶。


  神山五月:……這個時候,我果然還是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算了。


  天邪倒是抖了抖自己毛茸茸的耳朵,抬起了頭。


  他將自己一金一藍的眼睛被睜開,慵懶的起身,表情散漫的近乎冷厲:「的場家的小鬼。」


  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以極其傲慢的口吻開口道,「是不是在的場家的專斷讓你越發的目中無人起來了,竟然欺負到了我的弟子身上——」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猛地弓起了背,全身的黑毛炸開,就連一直藏匿在嘴裡的尖利牙齒也被露了出來,顯得無比的猙獰。


  神山五月慌亂地準備把炸了毛的天邪抱回來,「啊啊,天邪!」


  的場靜司倒是不以為意,斂著纖長的眼睫靜靜地笑著。


  「抱歉。」他說,「但是我可沒有欺負鳶的意思。」


  「是嗎?」天邪之鬼冷笑著甩了下尾巴,「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這是——親近吧。」的場靜司微笑。


  「你這傢伙還真是敢說啊。」


  眼看著天邪都快把自己的爪子都伸出來了,神山五月忙將它抱緊自己的懷裡,一巴掌將它的腦袋按了下去,「好——啦!不許吵架!」


  天邪掙扎著從她懷裡顫巍巍的舉起了兩隻爪子,然後又被神山五月給塞回了自己的懷裡,「五月……你這傢伙!快放開我!」


  「什麼?天邪你說想吃甜點?好好,我這就帶你去吃。」


  「哈?——誰說要吃甜點了你這笨蛋!」天邪掙扎的更厲害了。


  神山五月訕笑著將懷裡的天邪勒緊,對著姿勢依舊尷尬的兩人乾笑道:「哈哈,不好意思,我們先離開一下哦。」


  「您請便。」的場靜司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形,回答的很是輕巧。


  在看到抱著天邪的神山五月離開后,折鳶總算是可以無所顧忌地應對眼前的這個惡劣的人了。


  她用自己撐在檐廊上的手支起上身,左腳後退一步踩上了地面,右腳直掃向的場靜司的面門。


  就在的場靜司抬起手,用空著的那隻手擋住了她的攻勢並企圖抓住她的腳踝時,她另一隻被對方握住的手便猛地從他的掌心裡抽了出來。


  她將手中拿著的綠茶換了個手,將得到解放的手往檐廊上一撐,整個人就輕巧的越過他跳到了一旁。


  的場靜司並沒有為折鳶的排斥而露出不快的神情。


  他只是自若地低頭呷了一口綠茶,說道:「鳶還真是無情啊,老師一離開就翻臉了。」


  折鳶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沒有說話。


  的場靜司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側著臉,又笑著道,「不過,老師和天邪之鬼的關係真好呢。」


  聽到這句話的折鳶立刻偏過了頭。


  她的眼神立即就與的場靜司所相對。


  身著一身深色和服的青年沉著纖長的眼睫,未被額發和符咒遮去的另一隻眼睛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被天光和陰影模糊的眼神顯得溫柔又詭譎。


  折鳶面無表情的回視著他,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片刻,她看到的場靜司勾了勾唇角,他別開眼去,直視著庭院里盛到一定水量后就不斷來回敲扣的驚鹿。


  折鳶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如既往了無波瀾的口吻,彷彿還帶著微微的笑意,「這就是妖怪對人類的愛情嗎?」


  的場靜司笑了起來,「不會持久的啊,那種東西。我早就說過了啊,妖怪這種東西——」


  「閉嘴!」折鳶打斷他的話。她的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


  「鳶生氣了嗎?」的場靜司轉過頭看她,唇角輕輕的揚著「但是我可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啊。妖怪這種東西啊——」在這一刻,他的眼神驀地沉了下來,「都是再邪惡不過的了。你也知道的吧,天邪之鬼在老師小時候的時候,可是想要殺死過她呢。不覺得可怕嗎?」


  他笑意盈盈地反問,可流轉著猩紅的眼睛卻只將他本就秀美的面容襯的越發的詭異和美麗。


  「……那是老師的事。」


  「那鳶呢。住在那種地方的你和老師也沒什麼區別吧?」


  的場靜司看著她,唇角的笑意漸深,「還是說……你真的不會感到害怕呢?」


  折鳶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深知和的場靜司理論這樣的問題也是毫無用處的。


  而的場靜司的本意也並並不在此。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片刻后,的場靜司便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主動地轉開了話題。


  這個男人向來就是如此,看似溫柔,實則冷酷,並且擅長用懶散的笑容說出尖酸刻薄又令人無法反駁的各種話語。


  但不得不說,他對於她這位立場不同的青梅竹馬已經著實給予了不少的寬容。


  折鳶正這麼想著,就看見他忽的起身。


  接著,在她困惑的眼神之下,的場靜司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後躺了下來。


  他按住蹙著眉、正準備起身的折鳶,「別動。」


  而後他躺下,枕在了她的腿上,「半個小時以後叫我。」


  「滾到一邊去睡。」折鳶打算推開這個把自己當枕頭的人。


  的場靜司嘆了口氣,他側過了身,從原本的側躺變成了正對著她的臉的仰躺。


  他閉上了眼睛,手卻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半個小時之後,我送你回去。」


  感覺到了他身上傳來的疲憊感,折鳶不由得皺了皺眉,「你的委託呢?」


  的場靜司也不鬆開她的手,就這麼閉著眼睛道:「來之前我就已經去看過了,還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有些棘手呢。」


  折鳶:「……」


  折鳶:「所以,你剛才又在試探我。」


  聞言,的場靜司睜開了眼睛。


  蘊滿了笑意的赤紅色眼眸立刻就對上了冰冷一片的蔚藍色眼眸。


  「不是試探。」他難得地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意,「我說過,鳶。」


  他鬆開手,撫上她的臉,「只要你加入的場一族,我就能保護你了。」


  從他張開的指縫間漏下的陰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將他銳利的眉眼打磨的出乎意料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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