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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客來了

  電光火石之間,蘇茵忽然想了起來。


  上一世便是這個時候,秦國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患,傾盆大雨連降七日,山洪崩坍,一如天崩地裂,大水連沒數城,百姓生靈塗炭,慘不忍睹。


  蘇茵雖不曾親眼所見,但每每聽人提及這場水患都覺驚心動魄。


  雨越下越大。


  蘇茵的面色不由得泛了白。


  馬車還在行駛。


  他們入夜才出發,不過出了咸陽城數十里。


  此事須得容華知曉。


  「喚你們少主來見我。」蘇茵緩緩坐起,將衣衫穿好,一手撩開車簾,對著駕車的車夫說道。


  見那車夫沉默不語,蘇茵接著又道:「便說蘇氏阿茵有要事相商。」


  「是。」那車夫這才開口應道。


  蘇茵凝神坐在馬車裡,清淡怡人的熏香令得她很快平靜下來。


  「聽說你有要事相商?」不過片刻,容華便來了。


  也不知他方才去了那裡,半個身子都染了濕了,他眉目清冷的很,一瞬不瞬的看著蘇茵,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蘇茵見他身上都淋濕了,伸手將身上的薄毯丟給他,緩緩說道:「你先擦一擦身子,我再細細與你說來。」


  容華見蘇茵一副凝重的摸樣,並不似在說笑。


  他接過薄毯,擦了擦頭上的水。


  蘇茵挪動了挪動身子,靠在馬車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容華,一字一句說道:「這雨今夜是不會停了,不止今夜,便是明日也只會越下越大,會下上整整七日。」


  容華眼瞳為縮,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看著蘇茵的眼中滿是震驚。


  是的,他很震驚。


  事關天象,便是容氏一族最好的相師,都不敢如她這般說的言之鑿鑿。


  日月星辰之事,從來都是瞬息萬變。


  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他雙眸漆黑,如烏雲蔽日。


  在他的注視下,蘇茵稍稍沉吟了一下,接著又道:「屆時水患肆虐,山洪崩塌,大水將淹沒一切,數十萬百姓生靈塗炭,會鑄就人間難得一見的慘象。」


  蘇茵說著,字字落地有聲。


  容華面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雙眼微眯,一字一句說道:「蘇氏阿茵,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將未發生之事,說得頭頭是道,可不是在預測未來。


  若是這些話不過是妄言也就罷了。


  若是真的……


  蘇茵下顎微抬,目不轉睛的看著容華,輕啟朱唇:「我知。」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


  可如今她知道,便不能坐視不理。


  失去親人的痛,她知道,所以能救一人是一人。


  容華緩緩鬆開她,勾唇一笑:「我如何信你?」


  蘇茵亦是緩緩一笑:「涇陽亦在其中,你可信不信我。」


  便是這秦國百姓與他無關,可涇陽卻是他容氏一族的,他不能坐視不理,任由大水淹沒。


  容華深深的看著蘇茵,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然對她了如指掌,知道她一些小把戲,更知道她不可見人的一些事。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面前的蘇氏阿茵,遠比他想象中的蘇氏阿茵複雜的多。


  他知道的不過一些皮毛而已。


  蘇茵自然知道,想讓容華接受這件事沒有那麼容易。


  他一向謹慎,從不肯輕易相信別人。


  而她說的又是這樣的事。


  他不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蘇茵眯眼看著容華,嘴角一挑:「不若我們打一個賭如何?」


  容華雖沒有開口,卻是凝神看著蘇茵。


  蘇茵淡淡一笑,扭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接著說道:「便以這雨為賭,若是明日一早,雨停了,便是你勝,若是雨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便是我勝了。」


  容華漫不經心的看著蘇茵,始終一言不發。


  「如何?」蘇茵眼中帶著一絲挑釁,灼灼的看著容華。


  「勝又如何?敗又如何?」容華挑眉看著蘇茵,自然是賭局,自然要有賭注,若是不然,還有什麼趣味。


  「若是你勝了,我便不要你那萬兩黃金了。」蘇茵想都未想便開口說道。


  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會輸。


  豈料,容華雙眼一眯,猛地湊到蘇茵跟前,勾唇一笑:「若是你輸了,便把你那顆冰冷如石的心給我如何?」


  「好。」蘇茵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容華忽然就笑了。


  他朝著蘇茵微微抬頭:「阿茵,過來!」


  蘇茵頓時抬起頭,滿目戒備的看著他,聲音泛著冷意:「作何?」


  容華面上染了不悅「我不會動你的,過來。」


  蘇茵看了容華一眼,往他跟前挪了挪。


  容華面色放緩,一手朝蘇茵右手抓去。


  「你這是作何?」蘇面色一白,驟然將手收回,一臉戒備的看著容華。


  「把手伸過來。」容華眯眼看著蘇茵緩緩說道。


  眼角眉梢滿是不容拒絕。


  他臉上已帶了寒意。


  蘇茵極不情願,但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容華一把抓住蘇茵的手腕,蘇茵剛想將手抽回,卻發現順著他的手,絲絲溫柔的氣息,順著她的手腕,向四肢百骸擴散開來。


  一時之間,她整個身體說不出的舒暢。


  「嗯。」蘇茵嚶嚀一聲,竟緩緩的閉上了眼。


  片刻,容華緩緩將手收回。


  蘇茵才睜開了眼。


  那瞬間,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容華,她下腹消失好幾日的那團熱氣,又回來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內力回來了。


  容華看了蘇茵一眼,垂眸說道:「這一路不會平靜,你須得有自保的能力。」


  蘇茵瞬間便明白了容華的意思。


  那瞬間,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容華,心中竟有些微微的酸楚。


  她知道他話中的深意。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容華何嘗不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容氏少主,君王亦心生懼意的容氏少主,在足以遮天蔽日的光環之下,何嘗不是血腥涌動,滿身見不得人的污穢。


  容華說著一頓,接著又道:「若是明日雨停了,我便會送你離開。」


  蘇茵抬頭看著容華,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華慢慢的垂下眸子。


  很多時候,你能給一個人最好的東西,僅剩下放手,讓她離開。


  這是何其悲哀!


  他深知這一次回到青川,勢必不會太平。


  那些腥風血雨,那些污穢不堪,他不願她看見,也不願她觸及。


  一室沉默,再無人開口。


  有了內力,蘇茵瞬間覺得渾身通暢,這幾日的疲憊,一掃而盡。


  容華緩緩的閉上眼,靠在馬車上,他雙眉之間有淺淺的溝壑,一時之間,滿臉疲憊。


  他說:「阿茵,為我奏上一曲吧!」


  蘇茵抬頭一看,才發現馬車之上竟還帶著一把琴。


  那琴一看便不是凡品,通身烏黑泛著溫和的光,古樸厚重彷彿帶著遠古的氣息。


  蘇茵伸手拿過那把琴,觸手的那瞬間,不由得微微一怔,這琴竟觸手生溫,彷彿活物一般。


  她凝神一看,發現琴尾處用小篆刻著一個華字,想來是容華的琴。


  「錚……」她素手一揚,天地間多了一抹琴音。


  烏黑的夜,無休無止的雨,琴聲洋洋洒洒別有一番意境。


  容華一向不喜歡張揚,隨行的也不過七八個人。


  能隨身跟在容華身側的,都不是尋常的人,見多識廣自不必說。


  「好琴技,竟與少主有一拼。」其中一人朗朗一笑,不由得開口贊道。


  「就是這小小年紀,琴音之中竟帶著一抹滄桑,耐人尋味。」一上了年紀的老者,摸著花白的鬍子,容華一向尊稱他為宋老,他雙目泛著精光,若有所思的說道。


  在場的人皆是知曉蘇茵身份的。


  便是一向不怎麼喜歡蘇茵的長青,也凝神聽著,一臉舒緩顯然也陶醉的很。


  蘇茵並未奏什麼曲子,她這人喜歡一向隨心,所弾所奏不過此時的心境。


  她琴聲悠揚,似雨夜朦朦朧朧的水汽,又似羽毛一般輕輕的拂過眾人的心,意境著實高遠淡薄,帶著淡淡的寧靜,又帶著淡淡的滄桑,別具一格的很。


  容華閉著眼,蹙著的眉緩緩舒展開來,他慢慢的睜開眼,視線落在蘇茵身上,也不由得贊道:「幾日不見,阿茵的琴技又見長了。」


  「在容少主面前不過班門弄斧罷了!」蘇茵一笑,她琴技雖好,可與容華相較,還是天上地下,她這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容華也是一笑:「阿茵這人向來都甚有自知之明。」


  他聲音一落,蘇茵面色一黑,不由得瞪了容華一眼。


  他這人啊!

  說出來的話總是能氣的人七竅生煙。


  著實可惡的很。


  蘇茵也使起小性子來了,她當下把琴一推,冷冷說道:「蘇氏阿茵,技藝粗鄙,免得污了容少主的耳朵。」


  她氣鼓鼓的嘟著嘴巴,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容華看著不由得心中一軟,眼神柔和了下來。


  他笑著說道:「那裡那裡,阿茵當真琴技了得,沒聽到我這屬下剛剛盡誇你了。」


  蘇茵冷眼瞪了容華一眼,才又彈了起來。


  容華漫不經心的看著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更勝。


  其實他更喜歡這樣的蘇氏阿茵,有血有肉,不似尋常那般,從容淡定到已然超脫她這個年紀的老成。


  誰的成長不是血淚暈染。


  她沒說。


  他也沒問。


  可他知道,在這從容淡定之下必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忽的,容華猛然坐直了身子,他一臉凝重,側耳傾聽了一番,不由得一笑,唇角儘是冷意。


  「怎麼了?」蘇茵忍不住問出心中疑問。


  容華淡淡一笑:「不過是有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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