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二更

  對於姚祺年來說,三千塊只是個開頭, 倉庫里還有兩萬多斤稻穀待發貨, 他不急脫手, 越到年末糧價只會越高,即便他不炒, 那些糧油店主也會把價格炒上去。


  姚家人嘗到了甜頭, 原先因收成差籠罩在心的陰霾也漸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喜上眉梢。


  「小弟, 那咱們還要繼續收糧不?」貢付姐問。


  其他人也關心這事,離過年還有段時間, 他們完全可以趁現在再收糧,反正他們手裡本錢充足。


  到時候利滾利, 只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劉大娘家還有兩千斤糧,急吼吼的要送咱家來, 我沒要。」姚祺田眉頭擰成疙瘩, 總覺得不放心,遲疑道:「年娃子,咱們干這麼大,會不會出問題?」


  姚祺年也顧慮到了這點, 從古至今囤積居奇都是犯法的事,只是現在政策寬鬆了些, 不少人在打擦邊球, 一旦太過, 上面肯定會殺雞儆猴。


  他可不想什麼都還沒幹, 就先進勞改隊。


  思及此,姚祺年開口道:「咱們適可而止,以後不管誰家送糧過來,都不要再收。」


  他們收糧太多,無疑是和糧站對著干,到年末糧站收購糧食達不到指標,公社肯定會派人下來調查。


  投機倒把的嚴重性,姚家人都再清楚不過,還沒人敢觸犯法律,所以對於這個決定,誰都沒意見。


  姚四海更是肅了臉,警告家裡幾個娘們:「嘴巴都守嚴了,出去不要跟人說咱家現在有多少糧,更不要提錢,誰要是說了,明天就圈鋪蓋從這個家滾出去。」


  娘三個忙點頭,事關整個家庭的經濟收入,她們可不敢隨便亂說。


  氣氛有些沉重,就在這時,學步車裡的七斤「咯咯」笑起來,小傢伙搖著撥浪鼓自娛自樂,蹣跚朝他們衝來。


  聽著小傢伙無憂無慮的笑聲,大傢伙心裡一松,暫時把煩惱顧慮拋諸腦後。


  王乃雲一把抱起學步車裡的大孫子,嘴裡乖孫、寶兒的哄了幾句,然後道:「娃他爸,咱們也該把年娃子的親事定下了吧!」


  聞言,姚四海臉上露了笑:「可不是,再拖下去,宋醫生不說什麼,旁人也會說咱們不厚道。」


  姚祺田和貢付姐互視了一眼,主動道:「那咱們可以準備建新房了,我看別等明年開春,都想著明年開春建新房,窯廠的磚價肯定高,咱們現在去買磚,也能便宜點。」


  以前日子難,兩口子還會私底下計較建的新房歸誰,現在大不同前,兩口子根本不會想這些,因為他們清楚的意識到,掙錢才是要緊事,等有了錢,他們想建多大的房就建多大,否則都是白搭。


  與其計較這些,倒不如齊心協力去掙錢。


  也正因為如此,一家人的相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一場秋雨一場涼,在連續數日的陰雨之後,天氣驟然變冷,再有兩個來月就要過年了。


  這期間,姚祺年接到一通電報,是省城發來的,師範學校和衛生學校糧食告急,托姚祺年分別送兩千斤大米。


  米價還是一毛六。


  因為儘管整個臨江省缺糧,但糧站賣的大米還是以前那個價,並且不會輕易提價,只會減少城鎮居民供應。


  送給學校一毛六,送給趙同五是五毛,這差距可就大了。


  王乃雲老大的不樂意:「不能送吶,送了等於是在虧本,給他們回個電報,就說咱家沒糧。」


  貢付姐也道:「一斤虧三毛四,四千斤就是一千三百多塊錢啊!」


  這麼一算,確實虧大發了。


  大傢伙一時都陷入沉默中。


  良久,姚祺年才道:「還是送,虧了錢能再掙,別虧了學生。」


  雖說姚祺年是個奸商,但他還不至於什麼人的錢都想著掙,這不是缺德么!


  姚四海也是個憨厚人,支持小兒子的做法:「念書不容易,尤其是咱們農村娃,送吧,別餓著他們。」


  王乃雲不滿道:「飽了他們,可就虧了咱們!」


  姚四海兩眼一瞪:「咱們虧什麼了?稻穀多少錢一斤回收的,你心裡不清楚?甭管多掙少掙,得掙個安心!」


  一家之主都這麼說了,其他人哪還敢再說什麼,只能忍痛把四千斤大米裝船,走水運送去省城。


  這趟姚祺年跟著去送貨,姚祺田留在家買磚建新房。


  臨走前,姚祺年騎自行車去了趟衛生站。


  眼下天黑的早,才五點多,天已經黑透,宋明好屋裡點著煤油燈,透過窗戶向外散著暖黃的光。


  姚祺年悄悄把自行車停在屋后,彎腰拾個土坷垃往好窗戶上砸。


  像是猜到會是他,宋明好很快開了窗,探出半個身,小聲道:「大晚上的,你來幹什麼?」


  瞧這話說的……姚祺年捏了把她肉呼呼的臉蛋,沒好聲道:「非得干點什麼才能來?」


  話音剛落,抖機靈的親了口宋明好側臉,咧嘴道:「好了,我現在干過點什麼了。」


  宋明好沒吱聲,反手摸摸臉,幽幽看他:「你過來。」


  「我不。」姚祺年非但沒過去,還後退了兩步。


  過去找打么。


  「你過來啊。」宋明好又探了點身,沖他招手。


  姚祺年遲疑走近,嘴裡在警告:「宋小好,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姚祺年沒了聲,因為宋明好也親了他一下。


  「好了,我也干過點什麼了。」宋明好舔舔嘴角,沖他笑彎眼,臉頰滾燙。


  此時的姚祺年,腦子就跟電線短路了似的,摸摸臉,又扭頭看看還在笑的宋明好,臉突然紅起來,抬手往宋明好眉心按了按,拿腔作調道:「臭流氓,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宋明好:「.……」


  「算了算了,我允許你再親一下。」


  這會兒姚祺年大度極了,又把左臉湊過去,可惜還沒親到,就被一連串的咳嗽聲打斷。


  兩人尋聲看去,屋后的茅坑裡,宋醫生提著褲子出來。


  「.……」


  「.……」


  要擱以前,宋醫生一準要撿石頭子砸爛姚祺年的頭,可現在.……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啊……

  「別說太久了,早點睡,明天還得去上課。」


  抱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宋醫生叮囑了聲,拖著蹲坑蹲麻了腿,一瘸一拐的回屋睡覺。


  這麼一打岔,兩人都沒了剛才旖旎的心思,宋明好拍拍他肩,問道:「好好說,來找我幹什麼。」


  姚祺年也正了色:「這不是看你沒棉襖穿,來管你要尺寸,明天我去省城,給你買件新的。」


  打小別人都有媽,只有宋明好沒有,宋醫生洗衣做飯還行,就是不會縫補的活兒,宋明好也學的磕磕巴巴,冬天的棉襖只有一件,還是攢了很久的棉花票托別人做的。


  說不窩心是假,宋明好不覺眼裡就汪了淚,忙低下頭,轉問他去省城幹什麼。


  黑燈瞎火的,姚祺年沒注意到宋明好異常,只老實交代他去送糧。


  「一毛六啊?」聽他說米價,宋明好也覺得虧了。


  姚祺年嘆嘆氣,有些憂慮的道:「現在不積點德,以後你生的兒子沒屁.眼怎麼辦。」


  「.……」


  此話一出,宋明好剛才那點零星感動全沒了,忍不住錘他:「你生的兒子才沒屁.眼呢!」


  「我又不會生,還不是你生。」


  說完,在宋明好真發火之前,騎上自行車就跑,徒留宋明好一臉無奈,哭笑不得。


  這趟跟船去省城,可比上趟受罪多了,大冷的天,吃飯睡覺都是個問題,鋪草席睡甲板上太冷,姚祺年只能裹上軍大衣蜷靠在角落裡將就著睡,好在帶的乾糧可以送到東子表舅那兒加熱,要比吃冷飯強點兒。


  就這麼熬了兩天兩夜,總算抵達了省城。


  劉師傅壓根沒想到姚祺年真給他弄來了兩千斤大米,高興的不知道說啥好,他心裡比誰都清楚,省城黑市上的大米已經賣到了八毛六分錢一斤!

  「小兄弟,這大老遠的,可辛苦你了!」


  姚祺年擺擺手:「好說好說,快給我弄點熱騰騰的飯。」


  劉師傅哎了聲,也不摳門,當即給姚祺年下了碗面,還卧了兩個荷包蛋,焦黃金脆,撒一撮小蔥鋪在上面,噴香!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下班的回宿舍,大灶上早就沒了人,劉師傅又給姚祺年倒了二兩酒,感慨道:「小兄弟,你這人可以,夠處!」


  姚祺年苦哈哈的想,他哪是夠處,是怕生兒子沒屁.眼。


  「叔,您要是覺得我夠處,以後就給我多介紹點買賣,價格給公道點。」


  劉師傅挫著手道:「成,我心裡有數,絕對不讓你吃虧!」


  不是劉師傅自吹,干他這行,甭管是機關單位還是國營街道工廠,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大灶師傅。


  今天太晚,沒法再卸貨,姚祺年先在附近招待所歇了一夜,轉天才把兩個學校的貨全卸掉。


  因為心裡過意不去,劉師傅和錢師傅主動把這趟運輸費承擔了,又多給了姚祺年二十塊錢伙食住宿費。


  接下錢,姚祺年就近去了趟百貨商店,給宋明好買件棉襖,又給姚祺芳買雙棉鞋,還有姚四海的酒,王乃雲的毛衣,七斤的奶粉……

  不得不說,近兩年政策鬆動之後,物資要比以前豐富很多,雖然買糧買肉仍然要票,但工業劵和布票已經逐漸取消,起碼姚祺年買的這些東西,只要按價付錢就行。


  除了買這些,姚祺年還看中一台黑白電視機。


  時下里電視機是稀罕物,整個大圩生產隊,就只有一戶人家有電視機,十二寸,外邊鑲嵌木板塊,乍一看像個小木箱。


  這家每天晚上都能擠進半個村子的人,姚祺芳可羨慕壞了,每次想去,都擠不上。


  「青松牌電視機,三百五十塊。」售貨員報價。


  姚祺年打算買下來,但轉念一想,買完之後他沒辦法弄回涇河縣,正遲疑間,櫃檯里僅剩的這台電視機很快被別人買走。


  買電視機的是個老漢,肩上背著蛇皮口袋,到這二話不說,嘩啦一聲把口袋裡的錢全部倒出來,像生怕買不到似的,趕忙付錢把電視機搬走。


  姚祺年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售貨員是個中年大姐,笑道:「大兄弟,你看你,還猶猶豫豫的不想買,這下可好,被人買走了吧!」


  以前姚祺年不是沒聽人說過電視機供不應求,但沒想到會這麼誇張。


  好在他不是非買不可,把要買的東西都買齊全,當天晚上,姚祺年就搭火車回了涇河縣。


  回到家,該分的東西都分掉,還剩件棉襖是宋明好的,姚祺年先放在他屋裡,打算晚上給送去。


  這個下午姚祺年哪也沒去,在家悶頭睡覺,他太困太累了,幾乎沾床就睡熟了,直到姚祺芳進來推醒他。


  「二哥,大隊書記在咱家呢,說找你。」


  外頭天已經擦黑,姚祺年忍著睏倦下床,邊穿衣裳邊道:「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姚祺芳搖頭:「我不知道,我看爸的臉色不大好。」


  聞言,姚祺年心裡多少有了數,拍拍姚祺芳腦袋,趿拉上拖鞋去堂屋。


  大隊書記也姓姚,叫姚四祥,按輩分,姚祺年得喊他一聲四叔,這會兒姚書記正跟姚四海坐堂屋裡說話,姚四海有些戰戰兢兢。


  姚祺年進去就遞了根煙給姚書記,招呼道:「四叔,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吃了沒?侄兒陪您喝兩杯怎麼樣?」


  姚書記接過煙別在耳上,瞪眼道:「臭小子,少瞎套近乎,書不好好念,盡想些歪把式,看你乾的好事,別人到我那兒舉報你,說你投機倒把,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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