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忽然多愁善感了起來,心情一直有點低落, 我想了好幾天, 最後把這歸結為, 唔, 近鄉情怯有些不準確, 應該說是遇坑意遲。


  又走了半月,我們達到了金平府外。


  白晶晶依舊去前頭探路,如今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說這地界還算太平。除非她不幸又被妖怪扣住了,但想起後面那一窩獅子, 我覺得,臨近西天, 應該沒有妖怪敢這麼囂張了。


  金平府的城池看上去富貴大氣, 只是我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恰好城外有一慈雲寺, 我們便借住在了那裡。慈雲寺修建的格外氣派,招待我們的僧人卻一點都不自驕, 十分的和氣, 說起話來也十分風趣,聽說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就要下拜。


  「這是為何?」我被嚇了一跳。


  「回長老。」那僧人順勢起身,「我們這裡修行向善的人,都指望著修功德下輩子能投胎到中華地界, 好生享福呢。」


  我把這當做了一句玩笑奉承, 看著僧人被猴哥他們幾個的長相嚇一跳, 然後念叨著東土地界果然不同凡響,俊的特別俊,丑的也丑的很有風格。


  這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入寺先拜了佛,我們跟隨著僧人去見院主,院主正帶著一眾僧人做晚課。這等情景我許久未見,一時沒忍住,也加入了進去。


  晚課昨晚后,我和院主交談了幾句,因為時間不早,便回房歇下了。


  早上我起來又跟著做了早課,院主閑下來之後也和我說話,先是贊了一番我的佛心虔誠,對這一路見聞聽的津津有味,聽到崇佛的國家跟著念阿彌陀佛,聽到有的國家國王信仰不堅由佛轉道又念我佛慈悲,聽到有的國家殺僧滅佛……


  這次直接淚流滿面了。


  相較於我,這才是一個一心向佛的忠實信徒,襯的我都有些冷漠了。


  「天下之大,果然四海各有不同。」院主嘆息了一聲,「若不是放心不下我這一寺僧人,我也想要雲遊一番,增長見識,磨礪佛心。」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和這位院主換一換。


  院主的感慨只是一時,很快便打起精神來給我們介紹當地習俗風物。各地習俗不同,我聽得倒也覺得有趣,最後,院主有些遺憾的看著我,「不知長老會在此地停留多久?若是不急的話,待上半載,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我金平府內有一燈會,從十五到十八,各地都懸挂燈火,徹夜笙簫。」


  我看著院主,「想必還有其他節目,若不然,這燈會與其他地方也並無不同。」


  「長老說的是。」院主說到這裡的時候難免流露出了一點自得,「這金平府下有一縣,縣裡有二百四十家燈油大戶,產的也不是普通燈油,而是喚做酥合香油,異香撲鼻,十分難得。」


  我不免有些疑惑,難道那酥合香油是什麼土特產,非得到正月十五才能獲得,所以院主建議我留到那時候?

  院主還在繼續說,「那香油十分貴重,一兩香油就值二兩銀子,一斤香油值三十二兩銀子。每年上元燈會,都要準備一千五百斤,點上燈,請佛爺降臨,等到燈暗了,天明再去看,香油也沒了,那就是佛爺收了供奉,來年必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要是沒收或收的少了,下一年就要不好過了。」


  「佛爺降臨?」我得承認,我沒想到院主說的會是這件事,「年年如此?」


  院主點頭,「若不是佛爺保佑年年風調雨順,這金平府怎能如此繁華。」


  果然是因為快到西天靈山了,連神佛菩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也親民了許多嗎?


  可眼下距離上元節還有半年,我沒有任何理由在這裡多做停留,即使院主拉著我讓我為寺中僧人開法會,也只有半月時間。我心裡沒有什麼期待——儘管聽上去這裡降臨的佛爺十分講究公平買賣,也不傷人命,不是我反感的那種——前方就是那些神佛菩薩的大本營,到時候什麼看不到啊。


  如果那時候我還有心情的話。


  倒是悟清,對這傳說中的酥合香油十分感興趣,有一天還偷跑到產油的那個縣裡去偷瞧了,回來的時候告訴我說,「酥合香油果然名不虛傳,香,真是特別香,簡直比如來佛祖的清油還香。」


  我讓悟清變回金毛小貂,把他從頭擼到尾,總算讓他忘了這麼一件事。


  唉,這可是只偷吃過油的小貂鼠。


  結果,在我正要告辭臨行前,我大概是夜裡著了涼,直接被病魔擊倒,無法上路了。


  這可真是個奇妙又糟糕的體驗。


  不是說我沒生過病,但自打到了大唐以後,除了我已經沒什麼印象的剛出生的嬰兒時期時候因為被拋棄又咬掉了一根腳趾之後的發炎發熱,之後我的身體還真是沒出過什麼岔子。我也十分小心,在這個發燒感冒都能讓人一命嗚呼的年代,簡直惜命的不得了,即使是西行路上,除了第一年沒有經驗在冬天趕路差點被凍了個半死,可就算那樣也沒多打個噴嚏,之後也吸取了教訓每年冬天都找好地方貓冬。更別說我後來還吃了人蔘果,不僅容貌一直維持在二十齣頭的樣子,身體更是好的不得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天一蘋果,疾病遠離我,人蔘果什麼的,可比蘋果給力多了。


  地涌夫人那一次應該算是意外,因為等我有意識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說,當我第二天醒來之後感覺腦袋發脹,鼻子不透氣的時候,一時沒反應過來我病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也正因為我沒意識到,我的身體直接發出抗議了。


  和主持告別的時候直接暈過去絕不是一個好的抗議方式。


  我徹底的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虛弱過,更坑的是,我這個自詡治療實際上也很治療的存在,居然拿自己的身體沒有辦法!


  這簡直沒有道理!

  只是這一點點小不如意和其他病狀相比,簡直小的不值一提,我從來不知道生病是這樣難過的一件事,我纏綿病榻一連數月,可身體就是不見好,弄得我本來無所謂的心態越來越消極悲觀,該不會是靈山那邊的BOSS發覺我太過不服管教,想要把我直接人道毀滅吧?


  之所以沒有來雷霆一擊,難道是他們內部意見不統一,正在開會討論?

  我越想越憋屈,好幾次差點沒直接叫侯哥過來把我扔靈山去,趁我在一命嗚呼之前給他們爆一次。


  治療雖然武力渣,可自爆這種抱著同歸於盡想法的事,最後的效果也是很可觀的。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好幾日不見的猴哥終於回來了,「師父,我打聽出來了,你這病來勢洶洶又許久不好,是為了應劫。」


  「應劫?」我腦袋的反應速度還是沒有跟上,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


  「沒錯。」猴哥坐到我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個桃遞給我,「花果山的,現在桃子都成熟了,我記得師父你愛吃硬桃,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


  我拿著那個桃,一邊覺得這桃子沉呼呼的墜手,一邊心裡又全是感動。可惜我味覺失靈好久了,聞不到這桃子的香甜味道。


  猴哥看了我,起身出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盤子和小刀,又把桃子從我手中拿走,削皮切塊後用盤子盛了再給我。我用小刀一塊塊的插著吃,沁涼微甜的口感讓我暈沉的腦袋清醒了許多。


  「悟空,你說的應劫,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邊吃著桃子,一邊問道。


  猴哥嘆了一口氣,「師父這病許久不好,按理說,先前吃了人蔘果,不應該再生這些病。我想起來太上老君還欠我們些許仙丹,就去了兜率宮找他,和他說明情況,看有沒有對症的丹藥。結果太上老君說師父這病無藥可救,只能硬捱才好。」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劫難?」難道是因為天竺地界妖怪少,所以才直接在我身體上做手腳湊劫難嗎?


  話說,九九八十一難,我到底攢夠了沒有?


  「聽說還是前生結下來的因果。」猴哥說,「據說師父你前世不愛惜糧食,浪費了許多,這才有了這一難。」


  我:「……」


  因為浪費糧食就讓我遭這個罪?


  好吧,這個理由我還真是無力反駁。我不知道金蟬子轉世九世的時候怎麼樣,但我在現代的時候,遇到不喜歡吃的東西……


  阿彌陀佛,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我認了。


  知道了因果,我心裡積累的那些負面情緒消散了許多,又在床上躺了半月,我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院主見我有些無聊,便開了藏經閣,找出了一些經書給我看。


  都是我沒看過的。


  院主不以為意,「這都是寺中珍藏,若非長老是有德行的高僧,我也未必會給你看。有些經書,修行不到的話,看不懂還好,就怕再添煩惱反而不美。」


  我翻看著經文,當做打發時間,雖然態度不甚端正,但也有了不小收穫,有許多我先前沒弄懂的地方,現在也覺得茅塞頓開。


  然後我翻到了佛祖答眾生問那一節,正是佛祖在講眾生平等。


  我本來放在紙頁上的手指收了回來,本來心中的矛盾不解全都有了答案。


  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眾生平等,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存在平等,不存在上下高低之分,大家一視同仁。動物和植物是一樣的,人和妖是一樣的,大家公平平等,權利相同,不分高貴卑微。


  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太多。


  佛祖所以為的眾生平等,和我想的卻不同,這裡的平等,是眾生身上的佛性相同,都有成佛的機會,即使那個微薄的可能性是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甚至億萬分之一,在成佛的概率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妖能成佛,怪能成佛,國王能成佛,乞丐能成佛。


  但這不代表他們在俗世的地位也相同。


  這和我想的萬物生靈生而平等一點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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