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六章


  我看向觀音,準備聽他顛倒黑白……哦, 不是, 是解釋前因後果。


  我本來以為他會編出一套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的神神叨叨能把人繞暈的話, 但出於我意料的是, 他這次給出的理由, 乍一聽居然還能說得過去,當然,也只是表面上說得過去,依然不能深究。


  朱紫國先王在世的時候,現在的國王只是東宮太子, 他年幼的時候,喜歡遊獵, 經常率領人馬帶著鷹犬浩浩蕩蕩的遊走在山林之間。有一日, 在落鳳坡前,他彎弓射箭射傷了兩隻孔雀, 卻不知道那兩隻孔雀是有大來歷的。


  那是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所生,一雄一雌, 雄孔雀被射傷, 雌孔雀更是帶著沒有被拔出的箭回了西天。


  這可把孔雀大明王心疼壞了,對原先的東宮太子現在的國王降下懲罰,要他拆鳳三年,身患啾疾。


  見過了太多的熊孩子和熊孩子背後的熊父母, 我實在沒有想到, 孔雀大明王居然十分理智, 沒有過分遷怒。畢竟,將心比心,再通情達理的家長,看到自己孩子插著箭回去,心情也不會多美麗。


  甚至於,我更覺得,如果孔雀大明王要以此為理由殺滅國王降災朱紫國,雖然過分,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他並沒有。


  見多了小心眼到極點的神佛,忽然你出現這樣一個寬容大度的,簡直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這和菩薩你那金毛犼有什麼關係?」猴哥在我開口之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了。


  「那時候,我正騎著金毛犼路過,這話被他聽在心裡留了意,便下凡騙了王后,使之與國王分離,應了拆鳳之劫,為國王消災。」觀音看著地上的金毛犼,「卻不想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打殺了他。你說這罪孽大不大?」


  聽上去這金毛犼可以去唱一場《竇娥冤》了。


  可惜,他跟錯了主人,在我這裡,逆反心理已經茁壯成長到不可逆轉了,觀音的話剛出口,我並沒有順著他的意思想下去,而是習慣性的去尋找其中漏洞。


  「這金毛犼是菩薩放下界的?」我問。


  觀音看著我,答道:「這倒不是,這金毛犼是趁著看管他的牧童打盹的時候偷偷咬斷鐵鎖下凡來的,我事先也不知情。」


  「孔雀大明王菩薩的一雙兒女受苦他不在意,卻要為傷了他們的人消災?」六耳諷笑,「他屁股到底朝哪邊坐的?這可一點都不像菩薩你養的。」


  「你這賊猴胡說什麼?」觀音喝道,「孔雀大明王菩薩定下懲罰,必會應驗,我這金毛犼雖然私自下凡,可心地卻不壞。」


  「是不壞,大明王菩薩也只要國王拆鳳啾疾,你這金毛犼說是來為他消災,怎麼卻搶了他的金聖宮,又每幾個月要一次宮女奸-淫?這懲罰可不是大明王菩薩降下來的吧?」六耳依舊犀利的讓人流淚。


  我發現,如果六耳不懟我而是把目標轉移的時候,作為旁觀者,看著是十分痛快的。


  觀音沉默半晌,「只是獸性難馴,如今他已被你一棍打死,又何必再計較這些?」


  「我有什麼好計較的?」六耳翻了個白眼,「就算整個凡間的人都死絕了,又與我何干?我是煩這個大和尚,沒什麼本事心又軟的跟豆腐似的,整日的見不得人過得不好,見一次就嘰嘰歪歪的原地停留好幾個月,他一不高興了孫猴子就不高興,孫猴子不高興了就使勁的找我麻煩。我是為了我自己的清凈!」


  莫名躺槍的我:「……」


  我到底什麼時候給了六耳這種錯覺?在猴哥那裡我膽小的標籤就已經揭不下來了,到了六耳這裡,又成了聖父?


  算了,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別玷污了這兩個字吧。


  六耳的發揮太過出色,完全沒有給出說話的機會,他就自己把觀音堵得啞口無言,最後居然也不追究金毛犼被打死的事,只計較了一下紫金鈴,想要要回。


  猴哥晃了晃手腕,金剛琢剛好化作合適的尺寸套在上面,「說來奇怪,那紫金鈴被金剛琢收走之後,居然就不見了。」


  等觀音離開后,我忍不住問猴哥,「真的不見了?」


  猴哥點頭,「真是奇怪,老孫之前也沒用過這金剛琢,只記得金剛琢在獨角兕大王手裡的時候能收寶貝,也能把寶貝再放出來。老孫如今會收不會放,要是哪天不小心把自家的寶貝變沒了,豈不糟糕?」


  這個猜測有點可怕,猴哥立刻駕雲去找太上老君求攻略去了。


  「師父啊,咱們這樣,會不會得罪了觀音菩薩啊?」豬八戒蹭到我身邊,問道。


  我直覺想回他一句『不是早就得罪了嗎』,可我穩重寡言的人設此時還是發揮了作用,「菩薩不是不講理的人,六耳的話哪一句錯了?」


  六耳挺胸哼了一聲,眼神睥睨。


  「還有孔雀大明王呢?」豬八戒依然不安,「那可是佛母……」


  「朱紫國國王的拆鳳啾疾哪樣沒實現?」我問。


  豬八戒搔搔腦袋,「所以,沒事了?」


  「能有什麼事?」除了確認靈山那個地方也存在溜須拍馬之外。


  孔雀大明王只是說要降下懲罰,還把懲罰項目明確了,也擋不住別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擅自發揮。甚至這根雞毛都不是孔雀大明王給出去的,最多算是不經意間掉了根毛,被人撿走宣稱那是來自他的令牌。


  這都已經不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問題了,而是有人打著他的旗號喊著為他分憂的口號行過分之事,即使事情敗露,造成不好的後果,也不能輕易責備。


  如果我再想壞一點,那就是努力揣摩上級意思,使勁的想要表現刷存在感。這是目的,至於過程手段?

  那重要嗎?


  至於觀音說的什麼金毛犼是為了朱紫國國王消災的話,我才不信,沒誰消災能把災越消越多的。


  又不是玩開心消消樂,消起來沒完沒了的!


  不得不說,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居然沒覺得有多失望,這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靈山非聖地。


  難怪當年唐和尚師徒四人千辛萬苦抵達靈山,因為沒討好給出好處費,一心所求的大乘佛法全變成了空白紙頁。


  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這時候,悟風從獬豸洞里出來,手中的黑纓槍看起來越發深沉帶著煞氣,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算了,那不重要,金聖宮娘娘就在裡面,她被嚇壞了,一直哭,誰的話也不聽,把我們師兄弟當做了另一夥妖怪,早知道這樣,當初就管國王要一件信物來證明身份了!」


  說起金聖宮娘娘,我更覺得金毛犼的做法完全是打著消災的旗號滿足自己的私慾。何為拆鳳?使夫妻分離。但我覺得孔雀大明王的意思是讓國王與後宮斷絕往來,清心寡欲,做幾年和尚,而不是把人家正宮搶走,留下東宮西宮還有其他佳麗在後宮。


  等見到金聖宮娘娘的時候,我更確認了這個想法,抓一個女人單純軟禁和想和她睏覺的待遇可不是一回事。


  這世上帥哥千千萬,前有二郎神,後有小白龍,我顏值不差,但和他們一比也就不那麼起眼了。可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顏值不夠氣質來湊,我的氣質還是佔了親和那一掛的,金聖宮娘娘一見了我,便止住了眼淚,眼中混雜著絕望和希望。


  金聖宮娘娘之前應該是坐在塌上的,但此時洞府內一片雜亂,那張已經被打破的矮榻依稀還能見得到之前的華麗,金聖宮娘娘癱軟在地上,狼狽不已。


  「娘娘勿怕。」我彎腰打算扶起她,可剛碰到她的手臂,手掌就一陣刺痛,彷彿抓了一把尖刺。


  「你是哪裡的和尚?可是……可是陛下派來救我的?」金聖宮娘娘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正是。」我直接點頭,給出了這個會讓金聖宮娘娘安心的答案。


  金聖宮娘娘立刻俯身而拜,「多謝聖僧,多謝眾位長老救我!」


  我急忙避開,連說不敢當,卻不敢再次伸手扶她了。


  沒錯,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穿了一件什麼衣服結果渾身長刺的那個人。


  不過金聖宮娘娘也沒在乎這一點,她大約是在這裡待久了,如今恢復自由十分喜悅,不用我們把扶,就自己站了起來出了洞,剛走出洞口,又『呀』的一聲退了回來,「這裡怎麼還有一位……」


  「師父!」猴哥朝我揮手,「我去找了老官,結果沒想到,那紫金鈴居然也是他煉的,只是早早就送了旁人。」


  我一向尊敬技術人才,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印象里只會煉丹的太上老君,居然煉製過那麼多的厲害的法寶,簡直趕得上是批發的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紫國國王見到金聖宮娘娘果然十分激動喜悅,眼看一場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戲碼即將上演,國王才握住金聖宮的手,就猛然甩開,有些驚駭的樣子,「娘娘身上怎麼長了刺?」


  天空中傳來一溫厚的男子聲音,「陛下誤會了,金聖宮娘娘身上沒有長刺,而是穿了一件護體法衣。」


  「張紫陽?怎麼是你?」猴哥一探頭,就認出了那個人。


  「見過大聖。」被猴哥叫做張紫陽的男人騰雲而下,「幾年前,我去赴佛會,路過此地,發現朱紫國國王有拆鳳之憂,算出金聖宮被妖怪擄走。我怕娘娘被玷污,壞了人倫,日後即使被救出也難破鏡重圓。便把我的一件舊衣變成新衣送給金聖宮娘娘,那一副穿上身後,自家無感,但旁人一碰,就彷彿碰到了一手毒刺,再也親近不得。」


  「也是你好心。」猴哥說,「如今妖怪已除,金聖宮娘娘已經回到王宮與國王陛下團圓,這毒刺衣裳……」


  「自然不必再穿了。」張紫陽一揮手,金聖宮娘娘身上的那件五彩霓裳就脫落下來,變成一件棕毛舊衣。張紫陽再抖抖衣服,一回手就自己穿上了。「如今事已圓滿,小仙告辭。」


  真真的來無影去無蹤。


  國王卻是一臉感激,向猴哥問明了那張紫陽的來歷,說要給他添一份香火,報答這段護妻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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