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自從我發現自己無意中把觀音的出場機會給攪了之後,我的心情一直不錯。我是沒本事拿觀音怎麼樣,但一想到自己能給他添一些堵,居然也有了一點勝利的滋味。
用魯迅先生的話說,這是阿Q精神,精神勝利法,非常值得被批判。
但是,管他呢,我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一高興,也不覺得這冰寒的日子過得格外慢了,眼見天氣轉暖,冰雪消融,綠意勃發。
春天到了。
這一路上,雖然沒有什麼大危險,夜宿野嶺的日子也能過,但這完全不妨礙我坐在馬上看到遠方樓台殿閣時候的熱淚盈眶。
終於遇到可以借宿的地方了!
我打馬走近,發現那果然是一處大寺,殿閣廊台樣樣不缺,鐘鼓樓高,浮屠塔峻,處於松柏翠綠之中,倒有幾分清寂禪性。
唯一不好的是,正殿牌匾上面書的四個大字——
觀音禪院
這裡的和尚一路上都很熱情,見到猴哥的長相也沒驚叫出聲。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的眼睛全黏在我身上的袈-裟上了。
唉,作為一個虛榮的人,我怎麼可能不把袈裟穿在身上招搖。要知道,現在天氣轉暖,我身上的棉袍也能脫下一層了,此時再披上袈-裟,不僅不臃腫,反而帶上些許富貴之氣。
我一向奉行窮家富路,身上穿著寶光四射的袈-裟,也能壯壯底氣不是?要知道,這世上,到底還是只敬羅裳不敬人的傢伙多,有條件的時候,我是不會委屈自己的。
我不知道這觀音禪院的和尚到底是看在我同是出家人的份上對我熱情款待,還是因為我的袈-裟覺得我是個壕,反正,在我在正殿拜觀音的時候,這禪院的老院主就被兩個小童攙扶著走了過來。
同樣,眼睛一看到我的袈-裟就不會轉了。
我安安穩穩的坐在蒲團上念完一段經,然後才起身問好,「見過老院主,貧僧乃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的和尚,路徑寶地,借宿一晚。」
「好說好說。」老院主戀戀不捨的把眼睛從袈-裟上移開,「此等寶貝,也只有東土大唐能有了。」
我朝觀音像再行一禮,「這卻不是我大唐的寶貝。昔日,我主持水陸大會,觀世音菩薩感我心誠,現世借皇帝陛下之手將次袈-裟並禪杖賜予我,」我拜了三拜,「此禪院名為觀音禪院,老院主今壽幾何?」
「痴長二百七十歲。」老院主悵然的回答。
我差點沒站住!
這是人還是妖怪?就算是現代的生活條件,活到百歲的也不多吧?
「何時出家的?」我問。
「已經在此處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了。」老院主說完,又嘆氣,「我有袈-裟七八百件,全是綺綉綾羅,卻沒一件能比得上這一件。」
「觀音菩薩就沒覺得你心誠,賜下一件來?」我話剛出口,就趕緊閉了嘴,一副無意失言的樣子,「老院主且安心,菩薩不會負了你的。」
那老院主大概也覺得很沒面子,他活了二百七十歲了,結果我這個歲數連他零頭都沒有的傢伙反而先他一步得到了觀世音菩薩的青眼。雖然我一點都不稀罕,但如果易地而處的話,我肯定會鬱悶死。
接下來,老院主像是為了找回面子一樣,奇珍異寶一個勁的在我面前展示。為了照顧老人家脆弱的心靈——人家活了二百七十歲了,沒準還能再活三十年,如果因為我嘎嘣了,那我罪孽多深重啊——我只能大大的讚揚,心裡不是不起嘀咕的,這也太豪奢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老院主期期艾艾的想要借我袈-裟一觀,我超大方的答應了。
此時我的全部心神都在借宿的禪房中的床上,床板上只鋪了薄薄一層褥子,被子也許許久不用還帶著些霉味,但是,這是正常的被褥和床啊!我躺在上面,說是心潮澎湃也許有些誇張,但是,那種感動感激之情簡直無語言表。
在餐風宿露半年後,我終於再一次的睡上了床。
不一夜好眠都對不起我自己。
當我第二天醒來,捶著腰踢著腿走出禪房的時候,打了一半的哈欠愣是被我逼了回去。
我覺得我錯過了一個億。
我該不是昨晚誤入鬼屋了吧?好好的樓台殿宇皆不見,只余倒壁紅牆。
我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難道猴哥的火眼金睛失效了,沒看出這是一塊妖魔之地?我想起昨晚的晚餐,那的確是色香俱全的素齋,但一想到那也許是用什麼蛇蟲鼠蟻變的,我的胃立刻翻騰起來,彎腰欲嘔。
「師父!」猴哥從空中跳下來,「昨晚睡得好不?」
「這……」我指了這一圈斷壁殘垣,「這是怎麼回事?」
「昨晚那老和尚不安好心,你借了袈-裟給他瞧,他反而想要放火燒死我們,好賴下袈-裟。」猴哥得意洋洋,「幸好老孫早有提防,先去南天門管廣目天王借了避火罩,罩住師父你休息的禪房,然後改了風勢,讓那些和尚自作孽去吧!燒了屋子,看他們以後住哪?」
我恍恍惚惚記得好像有這一段,別人想活活把我燒死,我自然對那些人也沒什麼同情之心。況且,猴哥只是助了風力,又沒傷人,我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猴哥借來的避火罩非常給力,行李盤纏並白馬都好好的,我也就安下心來,象徵性的呵斥了一聲猴哥,「悟空,下次可不能這麼頑皮了。出了事叫我一聲,別弄得我起來之後還以為進了哪處鬼蜮呢。」
「好說好說。」猴哥拉著我,「這地方是不能呆了,我們去把袈-裟要回來,繼續上路吧。」
我「……」
猴哥你天天催我上路,這樣很容易失去我你知道嗎?
我在心裡碎碎念,還是跟著猴哥去討要袈-裟了。哪知道那些和尚意見了我們就嚇得屁滾尿流,我還沒開口說什麼呢,他們就自己招了。
事情俗套的很,無非是老和尚見寶貝生歹意,還有人給他出損招,準備謀財害命。卻沒想到所有屋子都燒了,就我那裡好好的,不但沒死,還好生生的出來了。這群封建迷信的又開始叫我神僧,簇擁著我去了老院主的院子,不用我開口,就替我討要袈-裟。
結果,老院主一命嗚呼,袈-裟也不見了。
我沉著臉,不說話。
猴哥怒了,把大小和尚都搜了一遍,連老院主的屍體都沒放過,但袈-裟就是找不到。
猴哥被氣成竄天猴。
新被推舉出來的院主不敢和猴哥說話,對著我期期艾艾,「神僧,距這裡二十裡外有一黑風山,山裡有一黑風洞,洞里有一個妖精,他與老院主交好,興許那袈-裟是被他拿了。」
猴哥拎起如意金箍棒就想飛,被我阻止了。
我看著地下站著的一群大小和尚,壓下心中的狂喜,怒斥道:「事到如今,你們居然還不知悔改,居然還想推脫到二十裡外的人身上!你們對得起觀音禪院上的觀音二字嗎?你們對得起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嗎?悟空,你不必去,那袈-裟不過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這些人的心壞了,居然壞我佛門清譽,殘害過往僧人,如不糾正,長此以往,禍患大矣!」
「那師父的意思?」猴哥問我。
我用牙齒抵著舌尖,到底沒狠下心來咬下去弄出悲憤吐血的效果,只能單手捂心,表情悲痛,「事到如今,我決定暫停西行,留在此處,直到這些人誠心正意,放下屠刀,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