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叫金蟬,是個和尚,被我師傅撿回來的時候據說出生沒多久。


  聽法明師父說,他本來想給我取名叫江流兒的,因為他是在江邊把我撿到的。不過取名這種事不是要立刻就完成的,因為我那時候的身體不太好,萬一取好名字之後人沒了,那不是浪費感情嗎?


  當然,後面那句話是我自己瞎猜的,反正以己度人,我是不會輕易給誰取名的,總覺得一旦給誰取了名,就多了一份責任。


  這個誰不限貓狗,包括人。


  所以說,我師父是得道高僧,而我一開始就心思不純,做和尚只為了能活的輕鬆點。


  現在是貞觀年,皇帝是李世民。當然,大多數人一聽到貞觀年的時候應該就反應過來了,至於李世民的名聲,就算中學歷史課聽的不認真,那麼多影視劇也能讓人對他是什麼人心裡有點數。但我想說的是,這位歷史上的明君,弄出了『貞觀之治』評價的大佬,現在治下的民生總想讓我懷疑一下他的名聲是怎麼來的。


  一開始我覺得是史官掉節操吹捧他,後來我覺得是我找的參照物標準太高,整個兒封建社會在我眼裡大概全是渣渣。


  想要白手起家成為一方大佬?階級歧視會先壓死人的。在現代不管是不是真的實現了平等,沒出事的時候表面上的平等維持的還是不錯的,不像這裡,士農工商階級分明,律法里都標明了要區別對待。


  我在稍微懂點事之後就琢磨過這件事,倒不是我對金山寺有什麼不滿,而是做和尚吧,儘管還沒有出家受戒,可清規戒律也是要遵守的,我饞肉饞的不行,可惜行動力太差,也只能為自己以後的幸福生活作謀劃了。然而,現實就是那麼的殘酷,在我為吃肉犯愁的時候,外面的百姓別說吃肉了,連整日吃飽都不那麼容易。


  不是我吹,我從小就長得好看,雖然剃了個小光頭,但我的頭型圓潤可愛,像我這樣的小孩大家不會專門為我裁衣,但我穿的那些師兄們的舊衣改好的僧衣,看上去也是非常招人喜歡的。


  金山寺是附近有名的廟宇,日子算不上太難過,但我覺得不能讓他們覺得白養我,平日里也會去做一些類似於引路沙彌的事。那些豪客們輪不到我,我常常打交道的就是普通老百姓了。不過這沒什麼不好,深入群眾中才能更加貼近真實嘛。


  這一貼近,就讓我絕了還俗的心。


  做和尚,有金山寺做後台,不管別人怎麼想,都要客客氣氣的叫我一聲小師傅;如果還了俗,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棄嬰,沒田沒地沒房沒屋,在這個宗族勢力強大的地方,簡直就是個誰都能踩一腳的小可憐。如果我是龍傲天,沒準我能心中不平一聲吶喊,推翻李氏王朝從此翻身做主人,但我不是,我就是個普通人,在發現自己還俗以後大概不會過得很好之後,即使能過好前期也要吃很多苦,我放棄了吃肉,專心當和尚。


  選好了道路之後,再看這個世界,又是另一種角度了,我以前只糾結當和尚限制太多,但如果接受這個設定,就會知道這個職業前景其實還挺不錯的。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五歲。半年以後,我拜了寺中長老法明大師為師,開始學習梵文。


  法明大師就是把我從江邊撈上來的那位好心人,在一日他給我講完一段功課後,忽然提起了這段往事。據他說,那天,他本來在禪房中打坐,忽然聽到外面有嬰兒啼哭,他心裡一動,從禪房中走了出來,來到江邊,就看見了躺在木板上睡覺的我。


  我想了想從師父的禪房到江邊的距離,很為我的嗓門自豪,這絕對有未來世界第一男高音的潛力啊。


  本來談話就該到此為止的,因為法明師父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但我想知道更多,雖然立志當和尚了,但我可是個穿越者,之前沒想到這一遭,以為自己拿到的是小人物逆襲劇本,但是,沒準,也許運氣好的話,自己有個不凡的身世呢?

  那時候的我是多麼膚淺啊,居然還沒死了吃肉的心!


  但法明師父不知道我的想法,只以為我是單純的好奇,還真的給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那一天,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江水是清澈的。法明大師被嬰兒的啼哭聲魔音穿腦不得不前來查看,然後就看到了江邊被一截伸入江水中的枯木截住的木板,以及,木板上面的小人兒——我。當時的我什麼都沒穿,身下墊著一件白色內衫,身上胡亂綁著幾條帶子,不過已經被扯得亂七八糟。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法明師父說,我被拋棄應該別有內情,因為那件被墊在我身下的內衫是絲綢裁成的,而用得起絲綢的人家,又怎麼會養不起一個孩子?就算要把孩子扔掉,也不會毫無交代,最起碼,身上應該有寫著生辰八字的書信。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臉的低落。法明師父也猜到我的心情不會太好,就讓我提前下課了。


  他老人家哪裡知道,我那哪是低落,我是鬱悶啊!


  以前我沒想過身世的問題,因為我默認自己是被養不起孩子的人家扔了的,所以我後來也沒怎麼質疑這裡的生活條件很差,因為男孩都被扔了嘛!可聽完師父的現場還原之後,我腦子裡又模模糊糊的升起了一些回憶。


  好像有人女人曾經抱著我哭,一邊哭還一邊說著不知道哪個地方聽都聽不懂的方言,但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我娘,因為我比她哭的還大聲,腳丫子疼死了好嗎?然後那個女人在我身上放了什麼東西,把我捆牢之後放在了地上,我感覺到了那麼一股推勁,接下來就是一直搖啊搖……


  然後我就睡著了。


  醒來以後,我感覺身上被縛緊的感覺十分糟糕,不停的掙扎,終於把綁著我的帶子弄鬆了,之後的確感覺過肚子一涼好像蓋在上面的什麼東西不見了。


  在又痛又餓渾身無力的情況下,這段記憶被我埋在了大腦深處,如果不是法明師父提起來,我都差點忘了。


  所以說,我剛被拋棄的時候身上應該有生辰八字之類記載我來歷的東西,但被我自己搞沒了。


  這真是……


  我只能說,我和這輩子的父母實在沒緣。


  然後我就把這事扔到腦後去了。


  不扔不行,一想起來我就覺得自己穿進了《唐代版梅花烙》,這個腦洞一開就停不下來。當然,如果白吟霜她媽當初生的是兒子,就沒有後面的故事了,但就算我是男嬰,我只覺得這背後的故事更可怕好嗎?

  我覺得自己是宅斗的受害者。


  我可沒忘自己左腳的小指是被咬掉的,想想吧,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先是被咬掉腳上小指,然後被放生到江里……我倒不是不信母愛偉大,但我更信人性之惡,總之,那個家裡有人想要我的命這一點應該沒錯,不管有沒有人反對,反正我的現狀說明了一切。


  總之,我在短暫的幻想之後,重歸現實,死了尋親的心。


  大家還是一別兩寬,各自安穩吧。


  不過,儘管這樣勸自己,我的心情還是低落了幾天,讓法明師父一陣憐惜,每次功課後都給我添一門心理輔導。


  心理輔導是我自己定義的,法明師父給我講的是,我與他、與佛門有緣。


  從我在江邊嚎啕大哭把他引過去,到我轉危為安不再因為腳上的傷而發熱后他做的一個夢。


  那個夢有點玄幻。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法明師父本來想給我取名叫做江流兒的。但既然我現在叫金蟬,這背後必然發生了什麼。


  當初我被法明師父從江邊抱走以後,不是說那時候我就平安了,反而因為著涼受傷情況一下子更加糟糕。順便一提,我覺得我這輩子不是B型血,因為我在江上飄蕩了那麼久,居然沒有被蚊蟲叮咬,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總之,當時我的情況讓法明師父操透了心,但我命硬,到底還是熬了過來。


  說回法明師父的那個夢。據法明師父說,他那時候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只覺得周身有佛音滌綸,梵語箴言回蕩耳邊,他循聲而去,見一隻金蟬對他鳴叫。眨眼再看去,佛音退散,箴言消失,金蟬不見了,只有我對著他笑。


  然後,法明師父丟掉了本來想要叫我江流兒的打算,改叫我金蟬了。


  我把這當做是師父為了安慰我編出來的故事,雖然不信,但也不忍負了他老人家的好意,只能在學習經文和梵語的時候更加認真。


  法明師父對我的表現十分滿意。


  十歲那年,我學有小成,跟著師父一起下了山。附近縣裡有一大戶人家的女兒據說中了邪,那家人請法明師父去驅邪。


  法明師父沒和我講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但他也沒告訴我,世上居然真的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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