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窮舉法與孿相宇宙

  聽到我的命令，蒂蘭聖雪緩緩走到了我的身邊，道："請主人設置初始宇宙參數。你所創造的宇宙將以你設置的初始值為基礎開始演化。"

  我微微皺眉，轉頭看著蒂蘭聖雪，然後又望著前方光膜外的無盡黑暗，問道："現在光膜外的希爾伯特空間屬於什麼狀態？"

  蒂蘭聖雪如實回答我道：


  "主人，此刻光膜外屬於真空狀態，這種狀態下的溫度是絕對零度，絕對零度下任何的的實時間不存在，物質沒有任何運動，只在量子效應作用下，存在０．５ｈ的零點能。"

  我點點頭："也就是整個宇宙屬於'無';的狀態咯？"

  蒂蘭聖雪道："也不是絕對的無，而是存在量子漲落現象。主人，絕對的無是不存在的，在真空的狀態下，雖然物質不存在，但是卻存在著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可以從虛無中產生物質來。也就是真空屬於存在於非存在疊加的狀態。從非存在的角度來看，真空中沒有任何的物質，但是卻存在著出現物質的可能性。從存在的角度來看，真空中存在著誕生物質的可能性，非存在狀態隨時會消失。"

  我點點頭："看來書果然是偏向於量子力學而不是過時的經典力學啊，呵呵。如果我設置的宇宙初始參數稍微有一丁點的偏差，誕生出來的宇宙就會天差地遠吧？"

  蒂蘭聖雪凝望著我道："是的。所以主人你必須提供非常精確的初始數據。"

  我微微頷首："那就先設置虛時間與實時間交錯時的點直徑為普朗克長度，即１．６１６２４乘以１０的負３５次方米，它自身的普朗克時間為５．３９１２１乘１０的負４４次方秒試試。光速上限為普朗克長度除以普朗克時間。"

  但是我話音剛落，蒂蘭聖雪卻是搖了搖頭道："對不起，無法對主人你所給出的物理量綱給予有限定義。因為你所給出的單位犯了循環論證的矛盾。"

  我的眼皮微微一跳："不可能.……這怎麼說？"

  蒂蘭聖雪看著我道："米這個單位是主人你所在的世界定義的，米單位起源於法國，最初的意義是通過巴黎的地球子午線全長的４０００萬分之一。而秒這個單位最初定義為平均太陽日之８６４００分之一……"

  我瞬間領悟了蒂蘭聖雪的意思："呵呵，原來如此，因為在希爾伯特空間之中，太陽系和地球都不存在，所以就無法對米和秒這兩個單位做出定義對吧.……也的確，如果把米換成碼的話，那麼單位前的數字又不一樣了呢。最初時一碼的長度可是定義為亨利一世的鼻尖到食指尖的長度呢……"

  蒂蘭聖雪望著我道："主人，請你設置書更能夠理解的量綱。"

  我思索了一陣，大腦飛速運轉起來。在定義普朗克值失敗后，我卻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困境，因為我發現但凡是物理量，都是建立在有單位的情況之下的，純粹的數學公式沒有任何意義。就像光速ｃ和普朗克長度，或者是普朗克時間，普朗克質量，必然伴隨著一個人類已經約定俗成的單位，如果沒有那個單位，那麼物理量就會毫無意義，就像一公里和一英里或者一海里，再或者一千克和一英鎊，一秒鐘和佛教的一剎那，無論什麼物理量一旦單位改變則其結果必然會有所不同。哪怕我定義一光年是光子在真空中一年行走的最短距離，但是我也必須給"年"設定一個定義。而無論哪一個量，最終都可以歸結到普朗克單位，但是哪怕是普朗克單位，也是需要一個單位的。


  單位。單位。


  單位問題，該如何解決？


  如果隨機設定一個確定的單位，那麼在我創造的宇宙中，可能會出現一個普朗克單位的粒子有現實世界中的一個足球那麼大的情況，如果如此，那麼，因為物理量不同，我根本就不可能進入我所創造的世界。


  蒂蘭聖雪靜靜地看著我思考，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一直從熱力學定律思考到量子力學的積分公式，但是最後，我卻是靈光一現，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

  "原來如此。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蒂蘭聖雪，設定真空狀態粒子動能最低點時為０開氏度，也就是攝氏溫標的零下２７３．１６度，而粒子出現動能那一瞬間，粒子的活動能量最大值時的溫度為最高溫度，為普朗克溫度，數值近似為１．４１６８３３１０的３２次方減去２７３．１５開氏度。"

  蒂蘭聖雪看著我道："已經設定對溫度的定義。"

  我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把粒子活動性最小與最大之間的長度分為１．４１６８３３１０的３２次方減去２７３．１５份，每一份代表一攝氏度。"

  蒂蘭聖雪緩緩道："請主人先定義數字的意義。"

  我微微一愣，心頭升起了一股煩躁之意。沒想到居然連數字的定義都要設定。


  我緩緩吸了口氣，道："先設定一、二和二分之一。一代表不與其他任何孤立系統發作用的孤立存在系統的量，二代表另一個孤立系統在同一個空間內出現並且可以和前一個孤立系統一樣都具有物理意義。二分之一代表一個在二維平面上投影為絕對均衡的圓形孤立系統在其圓周上隨機取一點Ａ，並與其圓心Ｏ取連線，作為半徑。並將從圓周的點Ａ向圓心的半徑延長，通往Ａ點的對面，在圓的另一面取第二個點Ｂ，過Ｏ的ＡＢ即為直徑，以這條直徑為中軸線，把圓分為對稱的兩部分，把兩部分去整體化，分為不相互作用的兩個小孤立系統，其中的任何一個小孤立系統相對於之前的圓形大孤立系統即為其二分之一，也就是一半。"

  蒂蘭聖雪道："已經按照你說的設定。"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再次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思索著經典力學中所預言的奇點到熱寂時的時間長度。根據現有的物理學體系的預測，宇宙達到完全熱寂的時間大約是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年。這個值太過龐大，甚至遠遠超過了書本身的頁數，目前的地球人只能夠估算到這個數值，我也只能夠抱著隨機試探的方式把宇宙的壽命取值為１０的１００００次方年。


  我繼續說道："把粒子動能最低閾值到最大閾值的長度除以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分成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分，每一份代表一年，同時把一年設定為粒子在真空中的最大可能路徑上行走的最遠一維長度的上限。"也就是一個粒子能夠在一維維度上一年直線行走的距離上限，再通俗點說，就是代表一光年。


  "已經定義成功。但是主人，你所給的數值非常不精確，尤其是你所說的一年的時間的定義和宇宙熱寂年齡的設定，恐怕是與你所在的現實宇宙差別很大，最後生成的宇宙也許和主人你的宇宙相去甚遠。"蒂蘭聖雪雙手交錯在胯部，目光凝定地看著我道。


  我擦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道："我知道。但是以我們目前的理論物理髮展的水平，能夠算到這個水平已經是極限。書並沒有直接測量我所在宇宙的能力吧？"

  蒂蘭聖雪如實回答道："沒有。"

  我嘆了口氣："所以說，所有的宇宙數值都需要我親自摸索，對么？"

  蒂蘭聖雪微微頷首，道："是的。而且每次製造一個宇宙，都需要消耗一頁紙。整本書的頁數還不到１０的３４次方，而主人你剛才從宇宙誕生到熱寂所包含的年份數量就超過了整本書的頁數。如果一頁紙代表一年，用窮舉法來消耗紙張達到主人宇宙的確切年齡的話，恐怕就是消耗完所有的紙頁，也是遠遠不夠的。"

  蒂蘭聖雪說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因為我所在的世界的天文觀測水平有限，理論物理學的瓶頸和人類歷史的短暫註定了我不可能掌握我所在宇宙的確切可能年齡，所以我只能暫時取近似值。但是哪怕是近似值，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也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性，在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面前，哪怕是１０的５０次方的調整也不過是個微調而已，更別說我擁有的整本書的頁數連１０的３４次方都不到。


  這就註定了我不可能用窮舉法來把宇宙年齡和我所在的現實世界靠攏，想到此處，我不禁立刻感到無比沮喪。書的頁數註定了，我所能夠創造的孿相宇宙與平行宇宙之和非常有限。


  我嘆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無法用窮舉法，就擴大窮舉數值之間的跳躍度，先設定以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為宇宙年齡，以１０的１０００次方為左邊原點，在原點的兩個延伸方向上以１０的９９６次方為一個跨度上用窮舉製造宇宙，先製造一萬個宇宙選出最近似於我所在世界的宇宙。"

  蒂蘭聖雪看了我一眼，道："已經根據主人你所給的真空粒子運動距離上限和時間單位推演出了普朗克時間與普朗克長度。"

  我說道："賦予基本粒子電荷、色荷、自旋及質量的內在特性.……再設置費米子與波色子的自旋數值，從而推導出四個基本作用力。分別是強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電磁力與引力，四大基本力的相對強度，萬有引力為１，弱力為１０的２５次方，電磁力為１０的３６次方，強力為１０的３８次方，介子的交換為核力的來源，光子的交換為電磁力來源，Ｗ及Ｚ玻色子交換為弱相互作用力的來源，引力子的交換為引力來源，引力的作用方向與其他力相反，作用向引力源……所有粒子的運動方向都有與初始作用力方向相同的性質，運動軌跡的無限性會因為對稱性而抵消，最終所有運動軌跡收攏，漸進併疊加為中間的直線，越往中間的直線軌跡其趨勢就越強.……再賦予電荷物理意義，電荷的來源是基本粒子在宇宙尺度上的整體守恆屬性，根據真空中醫點電荷周圍電場線的散度和旋度，分有源無旋場，無源有旋場，無源無旋場，有源有旋場，閉合曲面積分採用高斯定理……其餘基本粒子模型數據和力的常數從我的大腦記憶里讀取，和地球上的最精確值相一致.……"

  蒂蘭聖雪平靜地望著我，黑而亮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我，幾乎在我話音那下的那一刻就說道："已經讀取了主人你的記憶，正在轉換'書';所能理解的語言。參數設置完畢。矢量場設置完畢。散度匹配。標量場設置完畢。對稱波函數導入。邊界條件再確認。容錯率調整。鏡象生成準備。正在生成初始宇宙"

  蒂蘭聖雪用一種人工智慧般死水無瀾的語調描述著對宇宙創始條件的編碼，隨著一段不算漫長的等待后，蒂蘭聖雪那纖細的身軀突然綳直，而一對始終沒有任何眼神變動的眼睛也是微微擴大了一微米。


  蒂蘭聖雪用沒有任何喜慶氣氛的聲音宣告了我的宇宙開始創造，但是幾乎就在我聽到蒂蘭聖雪宣布"生成初始宇宙"六個字的下一秒，蒂蘭聖雪的眼神卻又迅速黯淡下去，她平視著我，道：

  "主人，你創造的宇宙已經毀滅。由於對稱性未破缺，你的宇宙存在時間僅為０．１毫秒。在１０的負６次方秒時你的宇宙因正反粒子互相碰撞湮滅，完全轉化為輻射，如今你的宇宙已無物質，只剩下強大的熱輻射朝著絕對零度的邊界包圍圈作慣性運動，在到達絕對零度時輻射粒子的有序度消失，慣性質量與引力質量一併消失，向希爾伯特空間歸還其所有初始質量與能量，準備開始生成新的宇宙。"

  "失敗……了？我的宇宙才存在０．１毫秒？"蒂蘭聖雪宣布的殘酷結果，讓我大感失望。


  "是的。雖然嚴格按照主人你的參數設定了，但是在計算過程中由於去除了一些互相矛盾的參數，所以書只選擇了主人你所給予的參數中那些能夠邏輯自洽的參數進行宇宙創生。最終的結果與主人你的期願大相庭徑，就連最基本的數學法則也與主人你所生活的世界不同，在主人你剛才所創造的宇宙中，１加１等於０。兩個存在有序度的物質疊加的結果是成為無序物。"

  "呵呵，呵呵呵。"我忍不住捂臉苦笑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卻是流露出了一些悲傷之意，"難怪連我的肉眼也捕捉不到。畢竟人眼能夠分辨的物體運動時間間隔是三十分之一秒.……也就是我還沒有能夠看到我創造的宇宙，它就毀滅了……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