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慘烈修羅場
顏奉清沒拿工作人員遞來的傘,而是抓起外套披在頭上, 一路向著紗虞離開的方向跑去。
雖然不是秋冬季節, 但雨水還是有些涼, 點點滴滴打落到他的肩頭,暈出一片深色水漬。
「紗虞?」他抬頭四顧, 卻看見天邊的驚雷蓄積, 黑壓壓的森林裡,只有水滴拍打樹葉的聲音。
雨水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尖一路往下, 落進泥土消失不見。
遠處有什麼轟然炸響, 顏奉清看過去時,只留下一片湧起的濃霧。
他略做思考,向著濃霧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霧氣跟平時遇到的很不相同, 哪怕是雨水也沒能衝散多少。
他越靠近,霧氣就越濃重,行路也就更加艱難, 等到了那武器的邊緣, 周圍已經看不清東西,哪怕是一米之內也只是影影綽綽。
不見去路, 不見歸路。
晦暗的天空壓制了整個世界的色調,讓行走在其中的行人心情也抑鬱起來。
不知怎麼,顏奉清吞吐著遊走的白色霧氣, 意識一時間有些恍惚, 產生了奇怪的錯覺。
好像自己是被遺棄在這個角落的遊魂, 世界之大,卻無處容身,恨不能化身雲霧,等待一場日出的炙曬。
「歸……」
「嘶——」他慘叫一聲,可算是恢復了神智,摸了摸后腰,那裡的清心咒符文在剛才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生生打斷了他的那些負面情緒。
「怎麼回事?」他有點懵,畢竟這東西往常只有在他身體有點那方面的欲.望的時候才會發作,這次明明是走神,卻比往常疼的更厲害。
他直覺得認為這裡面有什麼不對,但又沒時間細究,伸手揮開眼前的霧氣,試圖找到霧氣的來源。
「紗虞,紗虞,你在這嗎?」
這山上沒別的奇怪的地方,要說奇怪的,也就這一片區域了,如果他猜得沒錯,紗虞應該就是在這裡。
正當他摸著手邊樹榦,小心翼翼往前走的時候,天際突然再次亮起,把光明短暫交還了這片區域。
他趁著這光亮往前走了幾步,剛看到隱約有湖的輪廓,就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都不舒服。
頭皮發麻,真的好麻。
顏奉清伸手一探頭頂,頓時黑了臉,也難怪感覺頭皮發麻了,那可不,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頭髮居然一根根全豎起來了!
「紗虞?」他深呼吸,平復此時的不安情緒,捏緊手裡的袋子,腳下依舊不停地往湖面的方向走去,「你在嗎?」
恰在這個時候,一道暗紫色的光裹挾尖鋒,從千米之外乍現,如同一道精鐵鏈鞭,緩緩甩向他的方向!
顏奉清全無所覺,依舊往前跑著,腳步越來越快,終於來到了湖邊。
「紗虞,你還好嗎?需要吃點東西嗎?」他舉起手裡的袋子,末了覺得有點怪,就又把袋子放下,「我把東西放這裡,等你好了,記得聯繫我,我.……那我先回去了,要不然他們真的要報警了。」
「滋啦——」電流穿透層疊雲層,和空氣猛烈碰撞,發出凄厲的哀嚎,空氣中不安的電荷被牽引而起,化作一道光猛地迸裂在顏奉清身後!
一道水流突然從水裡打出,迎面撞上了那道電光,二者相遇撕咬搏殺,在瞬間就炸開了團團恐怖白霧。
「轟隆!」
「轟隆!」
「轟隆!」
雷聲陣陣響起,山上的幾個節目組隊員向著顏奉清離開的方向遠眺,有點擔心。
「導演,這山上怎麼起霧了,什麼都看不清。」負責攝影調試的人有些擔心。
他旁邊的同事也幫腔,「是呀,太奇怪了,而且現在又是下雨又是打雷,聲音錄不進,電磁也受干擾,飛行攝錄儀已經壞了好幾個了,這個天氣,還是不要拍比較好,這種山裡面容易引來雷電,到時候把資料庫炸了就全完蛋了。」
導演「呸呸呸」,把手裡的筆往他腦門上一敲,「能不能說點好的?!」
兩人連忙閉嘴,眼神卻明顯寫著,「關了吧關了吧,不然咱們這搞不好就前功盡棄了啊。」
導演戀戀不捨地看了眼顏奉清冒雨跑出去的畫面,又看了眼遠處的濃霧,嘆了口氣,「算了,那就關了吧,先等這陣子雷先過去再說。」
***
電流終究還是沒能完全被擋住,顏奉清只覺得全身麻癢,隨後就被一陣巨大的氣流掀翻,直接滾進了湖裡,從肩膀到后腰都刺痛不已,顯然是被剛才那陣氣浪灼傷了。
他在水裡拚命掙扎著,意識卻因為剛才的震蕩而越來越模糊。
是誰說,擅長游泳的人反而更容易淹死?
顏奉清自嘲地想著,看他,不就是典型的例子。
拼了最後一口氣,他往上猛地一撲,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后就重重砸回了水面,身體和水面相撞發出巨大聲響,隨後就像石頭一樣往下沉去,只留下白色的水花依舊翻滾著追逐他。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眼前劃過一道黑影,隨後腰上一緊,有什麼東西纏了上來。
紗虞?
無聲呼喚著這個名字,他緩緩閉上了眼。
「咳,」紗虞把手裡抱著的人放回岸邊,轉頭吐出了一口血,雖然因為顏奉清擋在前面,那雷沒有直接砸到她身前,但是為了擋剛才那一下,也幾乎用掉了她十成十的靈力,現在的她丹田枯竭,連一個抽鮫紗的動作都做的勉強。
「真是不省心的小東西,」她捏了捏顏奉清的臉,見他閉著眼躺在地上,眉頭緊皺似乎在忍耐著什麼痛苦,不過經歷了剛才的事情,能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
紗虞正要給他檢查,卻發現他的手裡居然還緊緊攥著個袋子。
「這是什麼寶貝?」她撥弄了下袋子,想到他的情況又轉回視線,本來想搖醒他,卻見遠處又有紫雷蓄積,連忙磕了顆丹藥,划手為掌往他胸口一拍,轉身就跳回了水裡。
被她這麼帶著靈力拍了一下心口,沒過幾秒,顏奉清猛地就從噩夢裡醒了過來,大口吐出剛剛嗆到的水。
他…活過來了?
顏奉清狼狽地趴在岸邊,遲遲沒能回神,直到天地間那道白光再次閃現。
「你快走!」
似乎有人在他身後遠遠喊道。
顏奉清大口呼吸了幾下,隨後隨手抹了把嘴就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往遠處跑去。
別回頭,回頭了你也幫不上忙,還會添亂。
不要看了,你除了擔心,還能做什麼呢?還不如趕緊回去阻止他們…
別停下給她惹麻煩,你這個累贅。
他捏緊了手裡的袋子越跑越遠,這時,雷聲再起。
「轟隆!!」
一聲比剛才加起來所有都可怕的巨響響徹在天地,山上幾乎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哀嚎出聲,顏奉清離得太近,甚至沒來得及捂上了耳朵,只覺得心臟狂跳,耳中一片嗡鳴,忍不住就回頭看向了身後紗虞所在的湖泊。
伴隨著嘩啦水聲,半透明綢帶從水裡彈射而出,猶如利劍,和一顆巨大的深紫色光團絞到了一起,伴隨著光團的轉動,綢帶層層破碎,最後化作一片灰白的殘布落回了地面,隨後那道雷光就重新盤旋,向著水下直衝而去!
水面震蕩,不遠處,一個人身魚尾的身影猛地躥出,帶起數條綢帶擊向雷球,而她本身卻高高漂浮起來,長發披散飛舞,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在雷電光芒的映照下猶如神女。
她抬手時,手腕上的金鈴搖動,金色的光芒折射四散,讓顏奉清眼暈,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初次見面時聽到的鈴聲。
「叮鈴——」
「叮鈴——」
「來幫我。」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用蠱惑的聲音說道,幾乎是本能的,他沖了上去,想要用身體幫她擋下這雷電的攻擊,哪怕是為此沒了命也在所不惜。
雷光離紗虞越來越近,那些綢帶一一掉落,只餘下她依舊伸出的手。
「叮鈴——」伴隨著她手腕間的鈴鐺聲,顏奉清猛地沖向了她的方向,用身體做肉盾擋在了中間。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快了,卻沒想到,還有比他更快的。
一道兩米左右的白影先他一步沖向了紫電光團,而他卻滾落地面,在一陣噼啪的爆裂聲里,顏奉清眼睜睜看那道白影和光團一起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一個皮毛被燙焦大半的小白球摔到了地上,而剩餘的那一抹紫色光團,像是失去了目標一樣,只是原地晃了幾圈后就漸漸消散了。
雷聲止歇,一時之間,整個湖面又恢復了寂靜,甚至連雨水都漸漸小了起來。
顏奉清支起身看向那團小小的白影,心裡無數個問題接踵而至,首當其衝的,就是:
這是什麼?
灰白色失去靈光的綢布落下,安靜匍匐到了尖銳的砂石上,一雙細白美麗的腳踩過長長的綢布向顏奉清走來,顏奉清抬起頭,還沒等他說什麼,那腳的主人已經止住了步伐,站在那團白色的小球前矮下了身。
「雪商?」
那隻小小的白球原地顫動了幾下,慢慢抬起頭,顏奉清這才注意到它那兩隻尖尖的大耳朵。
原來,這竟然是一隻小狐狸。
難道,它就是紗虞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雪商」?
被紗虞小心抱起后,那隻毛茸茸的小狐狸抬起毛絨絨的爪子按在她的手掌上,殘破的背毛也掩蓋不了它的可愛,一雙大而美麗的眼睛如含著脈脈春情,裹著無盡的甜蜜蜂糖流淌而出。
「紗紗…」它的聲音顫顫的,氣若遊絲甚至到了一種堪稱可憐的程度。
「雪商,雪商好疼…」
紗虞幾乎是立刻俯身在它額頭親了一口,又拿出丹藥小心地餵給它,神態愛憐又心疼,「我的雪商傻寶貝兒,好不容易把你盼來,誰叫你幫我擋雷的。」
顏奉清:為什麼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那隻叫雪商的小狐狸伸出嫣紅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隨後就抱著她的手不放了,依賴地用臉頰蹭蹭,隨後軟綿綿地說道,「都怪雪商沒保護好紗紗,紗紗主人,雪商好想你啊…」
紗虞在那一刻的表情,怎麼說呢,顏奉清都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大概就是,心快要化了吧。
「主人也想你啊,雪商乖乖的,別說話了,跟主人回家,給你好好治傷,嗯?」
「好,都聽主人的。」
看到一主一寵旁若無人地親昵交談,被遺忘在一邊的顏奉清不知怎麼的,心裡堵得慌,只覺得十分不舒服。
算了,先把後續的麻煩想好解決方法吧,要不然紗虞剛才的表現被剪出來,高姐估計要氣炸了。
卻在這時,那邊的雪商在好好蹭了一番紗虞后,抬起頭,特別無辜地問道,「主人,他是誰啊?主人新收的寵物嗎?」
它轉過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顏奉清,隨後嫌棄地轉過頭去,還哼了一聲:「毛那麼短,好醜啊。」
人生中第一次被說丑的顏奉清:…
摸了摸自己被雷燙飛的短髮,他明白了,這隻狐狸,多半和他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