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冤家
人在餓的前胸貼肚皮的時候,看這世間萬物, 都像是能吃的東西, 然而比這更慘的是,在你餓著肚子的同時, 又不能睡覺。
冷風嗖嗖的吹, 夏雲渚對著那兩大摞堆的像山一樣高的賬本,努力坐直身子, 睜大眼睛, 試圖把精力集中起來。可是, 沒有成功, 眼皮像是被灌了鉛一樣, 不由自主地下沉,不一會額頭就差點磕到桌面上, 臉也不知道戳沒戳到毛筆上, 反正困的已經沒法在乎形象了。
也不知道跟周公約了多長時間的會, 就覺得自己臉上涼涼的,是不是有蟲子爬上來了啊……
反正甩手一拍, 不知道抓到了什麼東西, 還有液體飛濺, 差點濺到耳朵里。
麻蛋, 這什麼蟲子啊, 太噁心了……
夏雲渚一個激靈被嚇醒了, 她睜了睜朦朧惺忪的睡眼, 只見面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朱厚照, 你……你有病啊!你怎麼進來的?」夏雲渚立馬站起身,撫了撫自己臉上,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
朱厚照轉了轉自己手中的毛筆,拽了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一臉無辜道:「哎……有些人啊,平時說別人不好好學習,說的那是一板一眼振振有詞一套一套的,沒想到她自己,比別人還不如。」
「好啊你,你是想報復我,白天我假裝大哥欺負你,是我不對,你……有能耐你給我坐那別動!」夏雲渚說話的功夫,悄悄拿起一本賬本,在手中卷了卷。
朱厚照卻是突然喜上心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你想幹嘛?這大半夜的,又是在別人家,辦那事兒……不好吧……」
「你還有臉說!滿腦子想的都不是正經事兒……」只見夏雲渚話還未說完,便抄起手邊賬本一個個的砸了過去。
朱厚照捂著頭,語氣無辜的喊著:「哎哎哎,行了,別打了,夏雲渚,你膽子也太大了,連天子都敢打!」
「這怎麼回事啊,怎麼一言不合,還打起來了?我可跟你們說,小點聲,別把老太太吵醒了……」這會只見張侖推門而入,看著他散落一地的賬本,皺著眉搖搖頭嘆了口氣,便從懷裡取了幾個用白布包著的包子出來。
「包子!包子!還是表哥對我好!」夏雲渚看到那包子,雙眼放著光,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餓狼一般就向張侖撲了過去。
朱厚照倒是一臉嫌棄的表情:「瞧你那樣子,原來幾個包子就能把你給收買了……」
夏雲渚也顧不得女兒家的儀態,邊啃著包子邊嘟囔著:「誰都比你強!」
張侖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笑著搖搖頭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也就表妹見了皇上,還敢這麼說話吧……話說你們倆到底是不是要成親的人啊,怎麼一點兒也看不出相親相愛的樣子來?」
朱厚照倒是白了張侖一眼:「就你話多,你看看她那滿臉魂兒畫魂兒的樣子,除了我,誰敢要她?」
張侖定睛一瞧,不禁也仰合大笑起來:「表妹,是誰這麼缺德啊,在你臉上畫了頭豬!」
夏雲渚本來還興高采烈地啃著手中的包子,聽張侖這一言,差點沒噎到背過氣去,某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耍這種惡作劇了,上次送了一封信,什麼都沒寫,也畫了頭豬,把她氣個半死。
朱厚照見她咳的厲害,忙遞了一杯茶過去,幫她撫著背順氣道:「沒事吧,又沒人跟你搶,你吃那麼急幹嘛啊?」
麻蛋!是老子吃的急嗎?明明是被你氣的差點噎死!
夏雲渚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抬頭,卻又見他那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辜眼神,好啊,看來不來點厲害的,你丫要蹬鼻子上臉了。
只見她看著他嘿嘿一笑,突然間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拽,疼的他想要哇哇直叫,又不敢叫出聲來,只得咬著牙,面上一副痛苦的神色。
張侖見狀,忙迴避道:「我可什麼都沒看見啊,我走了,你們小兩口願意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見張侖出了門,夏雲渚才放開剛剛手中揪著的耳朵,直接坐到了他腿上,揉著他的臉心疼道:「乖~剛剛是不是疼到了?」
朱厚照沒好氣兒的拽了拽她的手,示意道:「你……你先起來。」
「你什麼意思啊?這麼小心眼,這就生氣了?」夏雲渚不情願的站起身,看著他朝窗邊水盆走去,不一會又拿了個沾著清水的粗布巾,往她臉頰上一糊。
夏雲渚蹙了蹙眉,抱怨了句:「輕點!」
朱厚照隔著布巾,揉了揉她的臉,嫌棄道:「瞧你這樣子,你這髮髻挽的也太難看了,吃相也丑,還凶,楊慎是不是瞎了眼,怎麼會瞧上你?」
夏雲渚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子,嗔笑道:「要瞎也是你先瞎,幹嘛扯上別人!」
就在她低頭淺笑之際,他卻將她一抬,順勢按到了桌上,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氣息已湊了過來,還不忘嫌棄兩句:「你這滿身的包子味,真讓人下不去口!」
「嫌棄你就別親,有多遠滾多遠!」她在他懷裡推搡了兩下,賭氣說道。
「那可不行!老子看見你,就想犯罪……」
正當兩人吻的難捨難分之時,門一不小心被撞開了。
只見張侖趴在地上,慧明與游芝兩人,雙雙伏在他身上,把張侖壓的是叫苦不迭。
「我都說了不要偷看,你們倆偏偏不聽!快點起來,我要被你們倆壓斷氣了!」張侖一個勁兒的抱怨著。
游芝將慧明拽了起來,理了理身上衣衫,尷尬地笑了笑,拱拱手道:「陛下撩妹技能滿分,小女子佩服,佩服!」
夏雲渚見眾人都在,瞬間鬆開了眼前人,面上已紅到了脖根兒,她捶了他兩下負氣道:「都怪你,半夜非要學人家戲摺子里爬牆,這會讓我的面子往哪放!」
「哎……當初看你們倆親熱的難分難捨,我怎麼就沒想到,夏大人居然是個女兒家呢!」游芝雙手背後,深深嘆了口氣。
「游芝,是我對不起你,瞞了你這麼久不說,還傷害了你的感情。」夏雲渚垂首咬了咬唇,擺弄了下手指,不敢瞧她面上的神情。
游芝倒只是爽朗一笑,她走上前來,擠開了朱厚照,拉著夏雲渚的手說道:「夏姐姐莫要自責,當初在樂坊你救了我一命,在普寧寺又是你救了我,我游芝不是一個知恩不報之人,夏姐姐屢次救我於險境,我心中又怎會記恨姐姐呢!」
夏雲渚握了握她手,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嗯哼!」朱厚照在後面假裝咳嗽了下。
游芝這才回過神兒來,轉身便是找他算賬:「你你你!我現在都不是你情敵了,我就握了下夏姐姐的手怎麼了?你要是敢對夏姐姐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朱厚照嘆了口氣:「哎……我這個皇帝當的可真夠憋屈的,你們一個個都要騎到我頭上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夏雲渚怕他面子上掛不住,急中生智忙下了逐客令:「行了行了,你們都圍在這裡,我感覺像是被捉/奸的……」
張侖馬上會意了她的意思,拽著慧明和游芝道:「就你們兩個小丫頭礙事,趕緊回去睡覺吧,別耽誤人家二人世界了。」
慧明與游芝極不情願的被他拽走了,夏雲渚這才軟下來,拉過自己情郎,倚在他懷裡安撫道:「人家知道你定不會負了我的。」
「那你再讓我親一下吧……」
「沒正經!」
*
夏雲渚前世雖然是個文科生,但最起碼還是有點高中數學的底子,算賬這種事,一旦掌握了套路,發現上手還是挺快的,不到大半個月便已將賬目算的明明白白了,英國公老夫人見她還算聰慧,便囑咐雲香去給她講些更深的東西。
早在太/祖高皇帝建國之時,朱元璋便建立的完善的宮廷女官制度,共設六局一司,局曰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司曰宮正,秩皆正六品。女官們負責掌握宮中文書記錄諸如財帛登錄、寶璽和圖籍掌管、記錄功過等事務。
作為皇后,除了要與宮中太監打交道,更少不了要與這些女官互相周旋。
孝宗皇帝朱祐樘的生母紀氏,便是當時宮中掌管內庫的女官,這皇莊也好,私發的鹽引也罷,搜刮上來的錢財,基本都流進了皇帝自己的私人內庫。
內庫是皇帝的私產,徵收、保管都由太監來進行,內庫的搜刮也是名目繁多,這期間,太監在裡面貪污了多少銀兩到自己的口袋中,那又是不計其數的。
正德對太監們的過度信任,恰巧滋生了這種從中牟利貪污受賄之風盛行,夏雲渚要是想在這其中插上一腳,這中間又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
雲香雖在那裡給她講解這女官制度,可夏雲渚這心思,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這些惡果如果不在現在就解決掉,那將來在萬曆年間便會大規模爆發,無論是土地兼并的問題,還是皇帝霸佔著內庫不肯發遼東軍餉,都是直接或間接導致大明滅國的根本原因,指望朱厚照那個滿腦子都是玩樂的傢伙,還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呢……
「夏姑娘,夏姑娘?」雲香用戒尺敲了敲桌面,這才將夏雲渚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哦……宮廷女官制度,共設六局一司……」夏雲渚也不知道雲香講到哪裡了,便胡亂說了一氣。
「夏姑娘可不能再走神兒了,過幾日老太太要帶你進宮去見太皇太后,夏姑娘若是不將這宮中種種情況都熟記於心,如何能讓太皇太后看上眼啊!太皇太後身邊講經的沈女官,那可是大明第一才女,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雲香皺了皺眉,面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沈女官,大明第一才女?莫不是傳說中的沈瓊蓮?她不是跟朱祐樘傳過緋聞嗎?她可是張太后的情敵啊,她……居然還沒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