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復生

  劉瑾自執掌鐘鼓司之後, 為了籠絡住正德的心思,可謂是沒少動腦筋。


  別看正德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宮中學藝官那些個套路戲,瞧上幾回便膩了, 總願意到街上去瞧些新鮮的, 尤其喜歡看真刀真槍的真功夫。


  劉瑾為了這事兒, 便命人去街市上抓那些個練摔跤功夫賣藝的進宮來,給正德找樂子。正德這兩天正被劉健逼的焦頭爛額, 如今對劉瑾來說,剛好是個哄皇帝的大好時機。


  這會正德正看著從街上抓來的兩個大漢比武摔跤在興頭上,突然想起今日好像一天都沒有看到夏雲渚了,於是便左顧右盼了幾下,見她確實不在身邊,剛想叫個人過來問問, 劉瑾見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會意了皇帝的心思,忙俯跪在皇帝腳邊, 嚎啕大哭了起來。


  「大伴,你哭什麼啊?」正德扶著劉瑾的手臂, 示意叫他起身說話。


  「回陛下的話, 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的錯, 可老奴只是個中間傳話的, 這太後娘娘和劉大人狠下心來做了決定的事兒, 老奴……老奴也不敢多言啊……」劉瑾邊抹著眼淚,邊跪著不敢起身。


  「大伴,你起來說話,到底怎麼回事,此事是否與夏百戶有關?」正德此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


  「太後娘娘與劉大人聯手,說夏百戶禍亂朝綱,引誘陛下斷袖,已經將夏百戶一家老小貶去南京了,昨兒個半夜就被趕走了。」劉瑾邊哭邊用鼠眼的餘光瞄著正德臉上的神情。


  「太后,劉大人……」正德聽聞此言,顯然是被氣急了,握著黃花梨木椅柄的手上青筋盡顯,只見他猛的拍案而起,對著侍奉在旁的錦衣衛吼道:「還不趕緊派人去追!水路陸路都給我堵死,追到人馬上給我帶回來,一刻也不許耽擱!我這就去仁壽宮見太后!」


  待正德氣哄哄的趕到仁壽宮時,張太后正與壽寧伯張鶴齡一同品茶聊天呢,屋內香氣環繞,說笑聲不斷,卻更讓正德氣上心頭。


  「喲,皇上今天怎麼有空來仁壽宮呢?」張鶴齡見狀,忙起身行了一禮。


  「母后,我問你,為何要趕走錦衣衛夏百戶?」正德此時正在氣頭上,又看見他最討厭的張鶴齡也在,一時間怒火中燒,額上青筋若隱若現。


  「我道皇上今日怎麼有心來孝敬母后,原來是為了一個小小錦衣衛興師問罪來了,對,此事是我授意的,皇上想怎樣?」張太后話音還未落,便將手中茶盞重重摔到了桌上,茶水從杯中濺出,灑的一桌子都是,一時間母子二人目光交匯,劍拔弩張之氣如離弦之箭呼之欲出。


  正當母子二人對峙之時,只見張永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一見到正德,就跪倒在大殿之上。


  「剛派出的錦衣衛,這麼快就有消息了?」正德回首,見張永顫抖著跪在地上,面上甚是疑惑不解。


  「回……回皇上的話,並非如此,是……是通州縣令急報,夏大人一家在赴任南京途中突遭盜匪……」張永俯跪著不敢起身,他怕接下來的話說出口,皇上會承受不住。


  「夏百戶怎麼樣了?」正德一把抓住張永的衣領,將他提起,張永卻迴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不敢直視。


  「夏儒夫婦和長子,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只是夏百戶身中一刀,已經落水身亡了……據說那一整片水域都被血水染紅了,命怕是保不住了。」張永顫抖著,但已經被逼到這個份兒上,也只能實話實話了。


  正德聽聞此言,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頃刻間閃過無數他與夏雲渚相處間的畫面,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自己身上的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臟快要窒息,此刻只覺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到他心中,他放開張永,砰的一聲癱坐在了地上,雙手捂著面,已是泣不成聲。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張太后養兒子養了這十幾年,還未見過此等架勢,一個勁的向身邊的張鶴齡遞著眼色。


  張鶴齡知道平日里正德最討厭的人就是自己,如若在這個節骨眼上再不知輕重的上前去勸,那便是等同於火上澆油一般,只得沖著自己的太后姐姐一個勁的搖著頭。


  當朝天子在仁壽宮大殿之上席地而坐,捶著地痛哭流涕,不肯起身,整個仁壽宮無一人能勸的了,只得任由他的性子讓他在那裡哭鬧不止。


  *

  夏雲渚也不知道昏迷了多長時間,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發燙,頭痛口渴,嘴裡喃喃喊著想喝水。


  模糊的目光中,只能看見一白衣身影閃過,取了一碗清水來,用勺子送到她唇邊,小心翼翼的喂著她喝水。


  喝了水之後感覺舒服多了,不知不覺又睡了好久,再一睜眼,好像已經天黑了,屋內只有搖曳的燭光,那白衣人伏在她榻前,已經睡著了。


  夏雲渚掙扎著爬了起來,身上的傷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使她瞬間清醒了很多,再一看自己身上只穿著中衣,頭上也並未束髮,一頭如絲秀髮垂腰,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白衣人見有動靜,便睜著朦朧惺忪的睡眼微微起身:「你醒了。」


  夏雲渚看看眼前人,再看著自己,忙一把抓起被子捂在胸前,當即甩了白衣人一個耳光,怒喝道:「楊慎!你……你耍流氓!」


  楊慎剛剛還睡的迷迷糊糊的,這會被打了一個耳光,也瞬間清醒了許多,只見他一臉無辜的說道:「夏大人……哦不,夏姑娘,你怎能如此不講道理?好歹也是我爹救了你……」


  「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麼回事?」夏雲渚緊了緊手中的被子,咬著唇問道。


  「是我……」楊慎話還沒說完,頭就被飛來一記竹枕重重的砸了一下,夏雲渚可是習武多年,即使身負重傷,力道卻也不輕。


  「我就說你這人,不安好心,欲意報復。上次相親我調戲你,是我不對,可你也不能乘人之危耍流氓啊!」夏雲渚咬著牙,面上紅到了耳根。


  楊慎摸了摸頭,感覺頭上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大包,面上是一陣委屈:「夏姑娘,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這人,怎麼這麼野蠻!我說是我……身邊的丫鬟。」


  「哦,原來是這樣,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夏雲渚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垂著頭,用餘光掃了一眼楊慎面上的神情,喃喃自語道。


  「無妨,無妨,你我此番,算是扯平了。」楊慎從一旁搬了個小杌子過來,坐到了夏雲渚榻邊。


  「楊大人為何會在此地?這裡是哪啊?」夏雲渚疑惑著,新皇登基,楊廷和作為正德在東宮時的老師,本應該陞官拜相的,怎麼會恰巧與自己同時出現在大運河之上?


  「哎……一言難盡,這裡是山東地界,我爹遭奸人誣陷,在講筵上指責寵臣而得罪權宦,被貶去南京任吏部左侍郎了,剛好在赴任途中,遇到奄奄一息的你,我爹知道你原是東宮的人,也知道你的為人秉性,先帝在世時是很看中你的,所以便出手相救了。」楊慎深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楊大人得罪的,可是八虎?」夏雲渚慢慢放下手中的被子,望著楊慎問道。


  「正是,夏姑娘,哦不,夏大人為何會被人追殺?莫不是也得罪了八虎?」楊慎疑惑問道。


  夏雲渚眉宇緊鎖,上次被鷹所傷,還沒查出幕後指使是誰,這次又被人暗算,想必與上次是同一人所為。太后與劉健再怎麼恨她,想必也做不出此等陰損之事,這幕後之人,恐怕真的是劉瑾。


  想不到劉瑾還未上位,害人的手段就如此之高,如若將來上了位,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正當她沉思之際,門外來了一個送葯的丫鬟,楊慎起身,結果那托盤,便喚那丫鬟退下了。


  楊慎執起那葯碗,輕輕吹了吹勺子中的湯藥,將勺子遞到夏雲渚唇邊。


  夏雲渚只覺此間氣氛一陣尷尬,本能的向後退了一下,那勺中的湯藥差點灑了出來。


  「楊公子,我……我自己來吧。」夏雲渚尷尬的笑了笑,可剛想伸手去接那葯碗,只覺身上傷口一陣劇痛,瞬間又縮回手去捂住了腹部。


  「夏姑娘莫要逞強了,先把葯喝了,身子才能慢慢好起來,咱們還要趕路去南京呢。」楊慎卻是溫柔一勸,又從葯碗中取了一勺,遞到了她唇邊。


  夏雲渚此刻只能乖乖服藥,只是此間氣氛太過曖昧,還有他看她異樣的眼神,讓她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


  「在下從未想過,夏大人居然是位姑娘……」楊慎喂完了葯,欲要拿起手邊的帕子,幫她拭面。


  「我自己可以……」夏雲渚欲要奪過他手中的帕子,卻不小心碰到了他手。


  她微微用力拽了拽那帕子,可他卻不願鬆手……


  他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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