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唐芋聽到小廠長的話, 一下子愣住了，「啊？讓我去食堂里吃的？這……這行嗎？」
在唐芋的心中, 食堂這個詞本來就帶著壟斷色彩, 無論是機關食堂、學校食堂還是工廠里的食堂，掙錢都少不了。原因很簡單, 自然是因為很多時候大家只能吃食堂，沒有其他的選擇。
很多食堂的承包人, 都是領導的自家親戚, 即使是招標的, 很多食堂想要承包下來，也免不了要送禮托關係。
唐芋在八十年代感受了這幾個月, 發現需要送禮托關係的地方一點都不比十幾年後少，甚至更多。八十年代畢竟物質匱乏, 很多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既要有錢，也要有關係。
小廠長一下子就對她說, 可以在食堂里分給她一個窗口，讓她去賣蔥包燴和鮮芋牛奶, 唐芋完全懵了。
福華絲綢廠可是一個大廠子, 食堂里吃飯的工人那麼多，能在食堂里有個窗口賣東西, 每天的銷量顯然是不用愁的。
不用發愁顧客, 也不用每天風吹雨淋, 更不用將沉甸甸的鍋碗瓢盆從三輪車上搬上搬下……每天在遮風擋雨的食堂里做吃的, 做好了之後自然就有工人們來買，這簡直是唐芋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
如果去福華絲綢廠里賣東西的話，比唐芋現在騎著三輪車走街串巷，自然是要輕鬆太多了。
這樣的好事，落在百分之九十九擺攤的小販頭上，肯定都是要答應的，甚至有不少開著自己小飯店的人，聽到這個機會也會心動。八十年代的大部分人還是偏向保守，自己開的小飯店，生意容易一時好一時壞，不知道能好到什麼時候，在食堂窗口裡賣東西，一定是不愁有人買的。
唐芋自然也懂這個道理，再難吃的食堂飯菜都不愁賣，外賣如此發達的十幾年後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除了食堂就沒地方吃飯的現在了。
而且她做的東西，味道怎麼也差不了的，之前擺攤的時候，唐芋就承包了福華絲綢廠里不知道多少工人的早飯，去食堂里賣，生意只會更好。
機會的確誘人，但是唐芋早就清晰地規劃好自己之後的路要怎麼走了。
進食堂開窗口，不在她的規劃之內。
因此唐芋沒有多做猶豫，開口拒絕道，「謝謝小廠長。但是無功不受祿，我還是不去食堂里賣東西了吧。」
小廠長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大事，食堂的窗口多唐芋一個不多，如今沒有她，福華絲綢廠的食堂味道也很好，是公認的好吃實惠的食堂。
只是自從市容督查大隊開始嚴查，禁止所有的擺攤之後，小廠長經常聽到工人們抱怨，如今早上連路上想買口吃的都不行，雖然說食堂里的早飯也好吃，但是特地走到食堂吃，總是要多花一點時間，早上時間緊張，在被窩裡多睡五分鐘也是好的。
還有不少人說想念唐芋攤子上賣的東西，有人想蔥包燴，更多的人想鮮芋牛奶，畢竟離開了唐芋的攤子，別的地方都喝不到這一口了。
小廠長聽到工人們這麼說，他自己也在唐芋攤子上吃過不少次，於是心中就升起了讓唐芋在絲綢廠的食堂里賣東西的念頭。
那個小姑娘賣的東西味道好，看著也乾淨，小廠長想到，如果唐芋來還自己的定金，說明她人品也好，自己就可以讓她在食堂里開個窗口。
小廠長雖然沒有認為唐芋一定會答應，但是更沒有想到唐芋會立刻拒絕，連好好思考一番都不需要。好吧，思考大約也是思考了的，小廠長剛剛看到唐芋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臉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樣。但是這充其量也就三五次呼吸的功夫，之後小姑娘就一口回絕了她。
要知道當初福華絲綢廠的食堂找人承包的時候，好幾家差點打破頭，這可是一個實打實的肥差啊！
這個小姑娘，別是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在食堂里開窗口有多好吧？
既然這樣，小廠長也不準備多說，這個機會他願意提上一句，但是看到對方小姑娘已經明確拒絕了，他總不會再拉著人家一五一十地分析去他們食堂開窗口有多好。
他們食堂又不缺開窗口的。
唐芋拒絕了小廠長之後，看到小廠長不說話了，心中忐忑起來。她說的是拒絕的話，但是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努力表現出了感激的意思，難道小廠長沒有領會到？
「真的特別謝謝您……」唐芋開口說道。雖然小廠長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唐芋有點意外，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大概是因為小廠長看見廠子里的工人們都喜歡吃她的早點吧？不論是因為什麼原因，唐芋心中都是感激的。
這個機會擺在面前，對她而言也有很大的誘惑。但是唐芋是想在攢夠錢之後，立刻去開飯店的，她不可能一輩子在食堂里幹活。倘若依舊攢夠了錢就跑，唐芋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小廠長給了她這麼好的機會，她卻只是賺了一票工人們的錢，然後扔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工人們就跑了。
有點沒良心。
小廠長看出了唐芋的忐忑，也不在乎唐芋的謝謝多一聲還是少一聲，揮揮手打斷唐芋的話，好奇地問道，「那現在攤子不讓擺了，你是在幹嘛？」
唐芋誠實地回答道，「還是在賣吃的，攤子不讓擺了，我們把東西在自己家做好，然後送到顧客家去。」
唐芋拒絕小廠長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覺得送外賣的話，她可以賺錢賺得更多更快。雖然說她剛剛開始送外賣，一時間賺到的錢未必會有在食堂里開窗口更多，但是隨著大家口口相傳，她的顧客肯定是越來越多的。
在食堂開窗口，做得再好吃，也不過只有一個廠子里的羊可以給她薅羊毛。但是送外賣的話，附近橫著四五條街道，豎著四五條街道，不知道有多少潛在的客戶，簡直是一座青山的羊等著她去薅毛！
小廠長聽到唐芋的話，臉上浮現出一點驚訝的神色，大概也是想到唐芋拒絕他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干賺錢更多了。
不過小廠長沒有細想這個，而是問唐芋，「還賣香芋牛奶嗎？我們福華絲綢廠送不送？」
唐芋思考了一下，「可以送，但是早上我特別忙，福華絲綢廠則這邊太遠了，我來不及。下午送的話是可以的。」
唐芋以為是小廠長自己想每天喝一杯鮮芋牛奶，心中想到，果然嗑奶茶這種事情會上癮。
雖然特地送來一趟有點麻煩，小廠長一個人買也賺不了多少錢，但是蒼蠅再小也是肉，唐芋現在是有一分錢也要賺，而且小廠長人這麼好，還願意給她進食堂賣東西的機會，想喝奶茶，唐芋肯定是要送過來的。
再一次讓唐芋意外的是，小廠長聽到她的話之後，說道，「行，那就每天下午送一大桶過來。」
「回頭你算算一大桶是多少錢，我先提前把一個禮拜的錢給你。」
突然之間做成了一筆大單的唐芋猛地抬頭，驚喜交加地看著小廠長，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保持住了得體的微笑，「好的，您一口氣買這麼多，我給您打個九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