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過往來敘
倚在床頭，正好有一扇尚且完好的薄窗任由視線穿過。
一支細燭被李坊點亮放置在窗沿旁，燈光微弱，細微到極致的下雪聲里還有尚未休息的大劍們的私語。
李坊睜著眼睛，視線直看向窗外，漆亮的眼睛在黑夜裡宛若一點暗星。
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路心潮起伏，只是目前來看還算如意。再見到希路達，能攔下組織派來督戰的大劍，這兩件事都是意外之喜，而最在意的沒有人死去，也達成了。
可是拉花娜……還有普莉西亞……
因為知道底細，所以李坊可以確定如今聚集在這裡的戰力已經足以和組織抗衡，甚至可以趁著雙子中亞莉西亞的實力還未徹底達到深淵級，去將組織覆滅。
可之後呢？不說普莉西亞，就連北深淵伊斯力，現在都沒什麼把握能戰勝他。
三位深淵還都存在，普莉西亞這段時間應該一直跟在伊斯力身邊，她們不消失，這片大陸上的動蕩與陰霾就永遠停息不了，更別說擔心另外一個大陸上的事情。
李坊深深吐出一口氣，眼神重了幾分。
普莉西亞的恐怖這世上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自己不幸就是那知情人之一，甚至知道得過分的多。她的存在已然成為一方巨石壓在李坊心頭，如今愈加靠近她了，心裡就越沉重。
無論如何，不能讓米里雅帶領這些大劍留守皮耶塔鎮，在讓克蕾雅學會「同調覺醒」之前，李坊根本不打算同普莉西亞有任何衝突。
想到這裡，昏暗的房間里忽地湧出一條白氣，那是沉沉呼氣的模樣，李坊回想著剛才，米里雅將拉花娜帶走時候的樣子那麼自信，應該是胸有成竹吧，能將她徹底招攬進這個龐大的隊伍里就好了。
只是拉花娜如今被拖在這裡，也不知是好是壞。
原本北方的戰亂結束后，她應該會只身前往南方，時隔幾十年終於見到姐姐露西艾拉，一系列事情后，最終讓克蕾雅繼承她生前的技能和意識，其中就包括「同調覺醒」的能力。
這之後克蕾雅才能覺醒出最強的那個存在，強大如神、溫柔慈悲的女人，即泰蕾莎覺醒后的狀態。
可現在拉花娜的行程已經被打亂……如果以將會去殺掉露西艾拉為條件，她應該願意加入我們吧。
然後就請她親自教導克蕾雅同調覺醒的能力，直到克蕾雅徹底掌握。李坊心裡暫時就存著這種想法。
安靜的後半夜，李坊正在思索怎麼說服米里雅時，忽然聽到樓梯那邊響起輕巧的腳步聲，聲音雖小但在他耳中分外清晰。
腳步聲逐漸靠近，聽起來像是三個人，腳步聲在房門外停下。
「還有燭光，應該沒睡吧。」外面傳來竊竊私語，而後房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吧，你們這麼晚還來做什麼？」李坊已迅速收拾好自己，一把將房門打開。
門外站著的三人，是茱蒂絲、喬蒂和莫妮卡，她們都沒帶鎧甲與大劍，只穿著連身的白色緊身衣，身體看起來格外纖弱。就像還在猛長個子的孩子，三人的身高都比大劍們的平均水準矮一些，仔細瞧去，她們的眼睛還帶著幾分天真，純粹如寶石，柔和如綢緞。
小小房間里待下四個人有些擠了，李坊靠坐在床頭，茱蒂絲與莫妮卡則落座另一邊，年紀最小的喬蒂渾不在意，直接盤坐在地上。
聊了幾句后，李坊才知道她們都是睡不著，彼此商量兩句后，就拋下心態超好已經熟睡的維文，特意來找自己了解些事情。
「當年修道院送去組織的孩子里，只有你一人還活著啊。」李坊聲音低沉，目光里有一點黯然。
「嗯，只剩我了。最後成為戰士的任務實在太難，要獵殺真正的妖魔……最後堅持到再見到你們的只有我了。」
莫妮卡有些傷感的撇過頭去，微弱的燭光映照出一位少女傷感的側臉。
組織製造出的半人半妖並不是每個都比妖魔強，只是那些經過訓練后還比不上妖魔的訓練生，都已經葬身妖魔手下。
「有抱怨過我們嗎？或許讓你們自尋生路會多活幾人。」李坊說道。
莫妮卡閉眼輕輕搖頭，順滑的金髮發尾在她後背微微擺動：「至少我從沒有過。」
一隻小手從身後探了過來，握住莫妮卡那捏得發白的雙手。
「謝謝。」
是貼著莫妮卡坐下的茱蒂絲伸出的手，她露出安慰的笑容。
「我們可以叫你哥哥嗎？」茱蒂絲忽然問道。
「嗯，當然可以，說起來我是應該比你們大幾歲。」李坊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點頭同意。
「那次哥哥離開小鎮后，媽媽沒過多久就離開我們了。」茱蒂絲更貼近了莫妮卡一些，口中喃喃，「剛開始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懂餓了就用哥哥你給的錢去屋外買些東西吃，然後過了幾天……」
「當鄰居們推開房門進來時，我們才明白媽媽已經不在了。」
李坊沉默地聽著茱蒂絲說話，愕然發現這時她臉上竟有一縷乾澀的笑容。
「所幸我們知道錢很珍貴，藏在衣服里……後來家裡就來了一位黑衣人，把我們帶走了。」
剛說完，茱蒂絲眼圈裡蓄積的淚光瞬間決堤，李坊心裡頗有觸動，下意識伸手過去替她接住了眼淚，大拇指上傳來溫熱轉涼的觸感，手掌自然貼在她的臉頰。
少女眼中閃過些許驚慌，李坊反應過來這麼做有些過於親昵，讓近在咫尺看見這一幕的莫妮卡都有些呆住了，於是他連忙抬手揉了揉茱蒂絲的腦袋，說道：「和你們再見面真的很幸運，也很高興，能成為這麼強的大劍，你們比我堅強多了。」
「嗯。」茱蒂絲聲細如蚊，將臉縮在莫妮卡頸后，只露出躲躲閃閃的目光。
「……」李坊只覺尷尬地收回手，剛放上膝蓋，卻不料被一人握住了。
驚訝地偏轉過頭，發現是坐在地上的喬蒂，她不知何時靠近了過來。
「不是堅強，只是姐姐和我都想著一定要活下去，想以後尋找到你，報答這一份恩情啊。」
說著，她另一手握住了一直掛在胸口的金貝拉，眼中有璀璨的笑意。
彷彿腦中一涼，李坊默默站起身，輕手將喬蒂拉起來推坐到自己的位置，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厚實斗篷，披在身上。
「哥哥，你要去做什麼？」莫妮卡先出聲問道，她也接受了對李坊的稱呼。
李坊將斗篷的兜帽戴上，打開房門，回頭說道：「我去確認些事情，你們趁還有點時間休息會兒吧，如果等下安娜回來了，幫我告訴她不用擔心。」
能再見面已是這麼不容易，怎麼能再被動地讓別人去努力呢。
腳踩在雪地上咔咔有聲，李坊憑藉著無比敏銳的視覺與聽覺，向著米里雅和拉花娜離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