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相爺們又撕起來了
聽說狀元郎又在騙經費了,富弼正打算落實此事。
今個大熱天陽光刺眼,相公們全部如同瞎子阿炳一樣,帶著墨鏡不願意取下來。這東東到底有什麼用他們也沒弄清楚,總之是張方平帶進京的,說是北京製造,孝敬給相公們的「辦公用具」。
大家很嘚瑟,看得出來這代表階級,低級別的人沒有。富弼,歐陽修,韓絳,張方平,王安石,韓琦,包拯,這些大腦殼才擁有墨鏡。
此番原本沒張方平什麼事,然而作為大宋「局委」,老張的級別甚至和韓琦歐陽修一樣,所以他硬是要跟著來蹭身望,大家也拿這厚臉皮沒辦法。
老張帶了墨鏡來賄賂相爺們,原本應該批評,可惜歐陽修並不如同想象的那般公正,也非常喜歡這個墨鏡,聽說是「辦公用具」么,也就什麼也不說了。
是的有包拯在場的時候,歐陽修通常不找別人麻煩,只是不懷好意的盯著包拯那和煤炭差不多的臉。
這群人中屬富弼最傻,分明看不太清楚,他卻又不願意把墨鏡取下來,如同瞎子摸象一樣,伸手摸著一台讓人不明覺厲的機器。
這是兩天前北京王雱派大船送來的「耕種拖拉機」,相公們聽說這東西比蒸汽機還厲害,便一起來瞧瞧是怎麼回事。
韓琦覺得他們就是一群傻子,分明取下墨鏡才看得清楚嘛,於是老韓把墨鏡取下來,小心翼翼的套上鹿皮套子交給隨從看管著,背著手走過來,湊著這個樣子古怪的拖拉機觀看。
少頃韓琦道:「小屁孩說這是極為先進的農具,叫耕種拖拉機,日行千畝是不是真的?」
「你的無知讓人……算了,人家那叫日耕千畝,什麼日行千畝,這是農牧乃國之根本,不要老往行軍上扯。」富弼對韓大腦殼展開批評。
韓琦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無視他的口水話。
王安石捻著鬍鬚頻頻點頭:「古書還真有記載,漢家擁有日耕幾百畝的神器,只可惜失傳了。」
大家紛紛嗤之以鼻,嘚瑟啊,王安石就喜歡顯擺學問,於是誰都不想理會他。
「神童雄心勃勃的送來讓朝廷檢閱,應該是有把握才幹的,先看看威力如何再定論吧。」不肯把墨鏡取下來的富弼提及了實驗出真知見解。
然後大家退後,北京來的技術員開始進行設備的最後調試,某個時候就見拖拉機突突突的吼了起來,冒著陣陣白煙,白煙中夾雜著濃厚的火油味道,嗆的大家眼暈。
伺候他們親眼看著在皇城的試驗田裡,拖拉機動起來時候,車輪似的犁刀碾壓在泥土中,比五頭牛利索,平直的開過去轉個頭再過來,來回幾次,不長的時間就把皇帝的十七畝實驗田給搞定了。
在場相公們半張著嘴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器啊,我缺少耕牛的大宋崛起指日可待!
韓琦拍大腿道:「看到了不,老夫一早就說你們小看機械了,這就是機械的威力。」
包拯很仔細的看了全程,又和北京來的技術員進行了各方面交流,聽取了他們的彙報后,捻著鬍鬚微微搖頭:「是好東西,可惜中看不中用,費用實在太貴,難以在全國推廣。依靠官府補貼的話容易造成很大的財政漏洞,容易讓官僚鑽空子,他們鑽空子時還容易被歐陽修視而不見。大名府是有王雱最早搞出來的產業反哺,於是他大名府補貼得起,但其他地方官府的財政可不是那麼一回事。於是對此,老夫持有保留意見。」
歐陽修不懷好意的敵視著包拯。
老包又對歐陽修說道:「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是不會批准這樣經費的。再說各地情況不同,除了需要相當多的補貼外,譬如東京經過王雱司農寺任上的整頓后,田地大多分散在個農手裡,田產劃分東一塊西一片的,根本無法有效使用這樣的農具。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張方平搞的土地集中政策。」
「……」富弼和韓琦面面相視了起來,老包厲害了,一句話中把歐陽修張方平和天下州府的官僚一起給批了?
張方平臉頰微微抽搐:「所以老包你話中有話啊,你到底是說拖拉機無用?還是指責老夫在北京的田政是惡政?」
包拯偏開腦袋道:「老夫沒說是惡政,那是我大宋實際存在的土地兼并和集中,老夫只是更喜歡當時王雱在京搞的小農分散,讓大家都有其田,有其事,有其糧。」
張方平道:「你們都聽到了吧,將來亂天下者必是此黑炭。那小屁孩東一榔頭西一鎚子的政策也被此黑炭叫好?小孩有貨不假,但他不是所有事都正確這是事實。你們有誰實際搞過工業的?韓琦當初在河東那也叫工業的話,我就笑了。」
韓琦不禁大怒:「這話怎麼說的,包拯的問題你扯我幹嘛?」
張方平仰著頭又道:「總之本部司認為,王雱當時在司農寺搞的政策是錯的,土地必須集中化、節約化使用,必須機械化耕種,才是大宋的最終出路。搞過工業就會知道,那需要相當多的人參與進去,若各地採取當時司農寺在東京的分地政策,這個農業機械化、集中開發河渠、集中水利利用等等,就絕對搞不起來。事實上包拯治開封府時,陳留縣祥符縣那些個自耕農每年為了搶水打多少架,耽擱了多少事,為了自己用水截斷了別人多少水?這些包拯他心裡就沒點逼數?這就是不統一、不集約化使用的弊端。」
富弼捻著鬍鬚少頃道:「張方平說的有些道理,土地兼并集中是我大宋一以貫之的政策。問題中的問題在於:它不是一成不變的,譬如當時王雱在司農寺搶京畿地主時,他主張的是小農經濟安全,為此可以犧牲一定的效率。雖然效率大幅降低,但京畿的糧食政策各搞各的,正因此讓我大宋渡過了上年水災,保住了糧食底線。這就是王雱的作用。」
張方平想了想道:「這不假,有利就有弊。因京城特殊性,天子腳下,當時王雱犧牲效率搞了小農分散經濟的確湊效。但水災不是年年有,政策是多變的,不要把王雱某一時期的作為和認知,看做永久性。」
頓了頓張方平侃侃而談:「以往我朝出現的多次糧食危機,客觀的說並不是真正的糧食危機,而是運輸危機。大宋不是真的沒糧,而是發生災害時,我們沒能力把糧食富餘地區的運到災區,運力運價決定了我大宋的糧食統籌能力,拋開壟斷糧商的投機行為不說,真正決定價格高起的,是喪心病狂的運輸代價,如此導致了外地糧食不能有效進入災區,才會出現災區糧價高起。大抵就這道理。」
「所以王雱當時的確搞了田地分散,那是因為就連他也沒意料到運力爆發如此之快。在新的運輸條件下,本部司認為應該重新搞土地集約化,進行大面積的統一機械化耕種。」張方平最後道。
包拯擺手道:「你不懂。這需要進行完整詳細的論證,並不是你現在說一句,就能總結清楚所有好處和壞處。王雱當時在京畿搞的土地分散沒毛病,對京畿而言穩定壓倒一切。你輕易的亂動司農政策,把這近百萬自耕農釋放出來如何安置?這事一個弄不好就要出大問題,其他地方允許試錯,但京畿地區堅決不行。」
張方平道:「嘿,你沒見王雱持續在大名府釋放農人轉工人?現在大名府喪心病狂,全部人都在投資製造業,遍地開花,配合他給予的農業補貼,提高佃戶分糧最低標準后,那些地主為了套取有利的農業和人事政策,大舉下單農業機械、解僱佃戶。根本就不存在無法安置的問題,無數製造業機會等著投資,那些奸商現在搶著招工培訓,只愁招不到工人。」
富弼相對客觀的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東京體量近乎大名府三倍,這樣的體量要轉身很難,又是京畿,已穩定有效的政策不宜大動這沒毛病。先讓大名府試點幾年看看,經濟不急於大調整。」
張方平道:「這麼說來他北京政策持續發酵,導致我東京的人持續流入北京尋找機會,造成我東京財稅和人口不足也沒毛病了?」
富弼捻著鬍鬚道:「我大宋允許人員流動。你的少了,那是你開封府的問題,不是我中書的問題。對本相而言,京城的低端人口少些更好管,更乾淨更繁榮。總之不論在哪邊都是朝廷財政,都是大宋人口。不許就是不許,這問題上本相傾向於老包。王雱拉了大仇恨分散的土地現在不能動,至少給本相捏死口子十年,其他又再說。」
「……」
張方平簡被這一暴擊弄的發作不得,這樣看來哪怕東京有財政,可以農業補貼,但拖拉機也採購不進來了,因為買來后沒法用,那些自耕農絕對不會用拖拉機。
要想讓他們用,就要逆了王雱當時在京畿的田地政策,可惜現在戶田政策被富弼凍結了。且當時中央機構司農寺放出去的戶田,但凡給了戶田補貼的那些,都是短期不能上市交易的。這樣一來張方平就被限制死了。
富弼的確不能指揮東京主政怎麼干,但可以不許老張幹什麼,這是大宋規矩。現在富弼說經濟的小農政策十年不動搖,而韓大腦殼也不在這些問題上發言,那除非整倒富弼這棒槌,換個思路差不多的宰相來,否則就真的無法解凍戶田政策了。
戶田政策不支持,老張想複製北京、大舉上馬工業就動不了。因為絕對不能鼓勵自耕農把田荒廢而去打工,這是高壓線老張也不敢觸碰。那真會出現糧食危機的。
所以總結下來張方平難免一臉黑線,此番算是被自己的門生大雱害了,那小坑貨當時不講利益,直接把京畿土地政策封死十年以上,汴京城註定了成為政治、文化、金融中心,而不是工業中心,只能眼看著他北京喪心病狂的搶巨無霸工業基地的機會而乾瞪眼了。
竟然從當朝首相口裡聽到「沒有霧霾、工業和低端人口外遷的京城才優美」。
卧槽要說這真是利益鬧的,對他富弼包拯韓琦而言,反正份額就這些,不論在北京還是東京都一樣。所以他們猥瑣到了親口說「是你開封府的問題,不是我中書門下的問題」。
太扯淡了,導致老張很想一掃腿把這群戴墨鏡的相爺撂倒,但……也只能想想,小屁孩做這種事沒誰和他認真,但作為一個老夫子,往前又沒鋪墊,這麼干一次畢生的名節就毀了。
就此老張受夠了他們,不在皇城看拖拉機了,一甩手袖自顧離開。
雖然這農耕拖拉機不能在京城大舉使用,但是相公們繼續留在這裡高興著,厲害了我的神器。
大家認為對於大宋而言,這個東西越多越好,越便宜越好。
現在雖然貴的喪心病狂,王雱雖然毛病頗多,但大家有信心如同當初的蒸汽機一樣,會在他的持續補貼下,慢慢的鋪開來,平民化。
聽包拯說,他小子在北京大搞集約化機械化耕種,且集上大豆。這樣的情況不用多,全國只需四分之一的地區這樣鋪開后,恐怕就能爆出整個大宋需要的糧食來。
全部人都期盼著這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