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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總是顯得脆弱又渺小。水災已經成型,京畿地界以百萬為單位的災民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又或牽著牛馬,浩浩蕩蕩湧向汴京城避難。
這是因為京城的資源別處無可比擬,早在六月眼看河水暴漲,水災可能越來越大,韓琦包拯富弼等人都一起赤膊上陣,動員軍民參與家園保,封堵各處漏洞,抬高堤防,如此裡面三層外面三層的防禦,汴京城暫時還安全。
京城衛星城煤場更是猥瑣,早在大雱離京的三月時候,曹集聽了被迫害妄想者的話,就大量調集資源,呈三倍的擴充煤場自有的水泥產能,不夠的在採購葉慶華的水泥,開始修建防禦水旱的設施。
現在雖然汴河基本失守,但建立在汴河邊的煤場基地固若金湯,擋住了大多數的水,少數漏進來的並不成災,無數台蒸汽機帶動的抽水系統在往幾個突擊修建的大型水塔源源不斷抽水,順便儲備為工業用水。
與此同時汴京城容積有限,不可能真的接收全部避難災民,現在包大爺急了,給了許多好政策,總之就是曹集開場接收保護難民的話,包拯承諾了若干往後的優惠條件。
福無雙至!
大宋志願軍外出作戰的現在,國內一些地區遭災、水漫京師的情況下,且來自前方的最新軍報說:志願軍統帥、以五百精騎突襲至都門山大捷的狄青、病逝了!
朝野震動!
這個皇帝和范仲淹最愛的將領,於這個大宋最黑暗的時刻病逝。為此趙禎痛哭流涕,也預感到了遲暮英雄的心態,內外煎熬之下,皇帝趙禎也一病不起。
屋漏偏遇連夜雨,現在內部政治不穩,京師因水災一團混亂,民心浮躁,該怎麼度過這個時期,卻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看這樣子,這次大宋恐成最大輸家。」
太原府城頭上,前宰相、現任太原府知府兼河東路轉運使文彥博看著雨過天晴的天空,心思極其複雜的喃喃自語。
原本大宋已看到了方向,只要再有個和平的五至八年就能俯瞰天下。但王雱這人有利有弊,皇帝英明啊,對他的評價是他能做事,也能闖大禍。
當初王雱未雨綢繆語出驚人,預言了水患,搶劫了地主,還要強勢修建傳世工程福康渠,這些就是王雱的用處,可惜當時沒人聽他的,福康渠最終胎死腹中,而現在水漫京畿了。
弊端在於王雱闖了個天大的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張方平富弼王安石等人的《大宋志願軍》計劃,就是王雱在背後策劃推動的,現在大宋無比的艱難,卻在都門山戰役后已經把西夏得罪,成為了騎虎難下的局面。
「相公,我河東已看得見大豐,何故您如此憂心?」身邊的幕僚道。
說起這事呢,韓琦也是個非常可惡的傢伙,但這鐵頭和那個王雱一樣,能闖禍也能做事。文彥博此番算是撿了便宜,河東經過了韓琦執政,且嘗試吸取了一些王雱的思路,現在建設的不錯,有焦炭產業,有水泥產業,河道修建的很好。
還有了成熟的飼料產業,以至於衍生出了高效的養殖業。除了韓大腦殼當初走鋼絲打擦邊球在邊境屯田外,得意於養殖業發展有了好「肥料」,於是反哺農業,讓許多土地的產出效率得到了提高。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文彥博痛並快樂著道:「托他韓琦和王雱的服,想不到這一晃眼已把河東建設到了這樣程度,今年咱們的確會大豐。但京畿幾百萬人遭災,志願軍又已投入了河潢戰區,咱們這點看得見的糧食,如何能讓我大宋度過危機呢?」
說這麼說,文彥博也不含糊,轉身下令:「集中所能調的一切農產品,運糧隊做好準備,只等需要時候能最快把物資輸送京師,若京師出事,我大宋危矣。」
又道:「另外河東官府約談糧商,打白條盡量從他們手裡借糧,以便隨時起運西方,以支持志願軍後勤。」
心腹幕僚道:「相公一向不喜歡狄青,也反對志願軍出兵的……」
文彥博打斷道:「那畢竟是大宋軍隊,什麼自帶飯盒的志願軍,你就聽他們瞎說好了。總之他們若出事,對我大宋絕沒有好處。」
……
「大魔王厲害了!」
「是的意料之中,神機雱就是神機雱,不但預言的水患,還因為他,此番我京師糧食安全沒有想象的嚴重。」
「真的假的?現在百萬為單位的災民湧向京師,大腦殼包拯不聽勸,竟然違反規矩讓災民進城,那些暴民隨時可能犯渾,現在京城有存糧的地主糧商已經如臨大敵,派私兵嚴密把守糧倉了。」
「那只是假象,的確有一些人的生命財產遇到損失,但這次指望發財的地主糧商,恐怕不能得逞。」
「這位兄台請解釋一二。」
於是,那百事通造型的書生搖晃著腦袋道:「因為啊,京畿地界的田已經分散,當時神機雱出任司農寺,把田從地主們的身上切下來不少,最大程度的分散在老百姓的手裡了。」
有人問道:「可此番遭災,糧食爛在了地里,不論在百姓手裡還是地主手裡,那有區別嗎?」
「有區別的。」百事通笑道,「若在地主的手裡,通常來說,什麼價格高他們就種植什麼,我大宋傳統是吃米,米價最高,於是他們就會種植大米。那麼若是大米,通常秋天才成熟,當然會被大水影響而爛在地里。但神機雱的起家是依靠雜糧製造的飼料,用於發展養殖。當年煤場那群草根就是吃著他的飼料度過難關的。」
「所以有小道消息,取得了百姓信任的大雱離京前,想保證糧食品類的全面和安全,於是鼓勵許多人種植雜糧,且定下了種植雜糧有補貼的司農政策。大魔王當時在百姓中的威望有多高就無需科普了,在京畿土地分散,許多百姓信王雱的情況下,種植小麥的有,種植大豆的更多,各種副產品都種,這些都在糧食補貼範圍。那麼你們來告訴我,這些雜糧幾月收割?」
嘩啦——
到此掌聲處處。
若真這樣的話,此番京師的災害就不會有大家想的嚴重,因為那些雜糧基本是水災前就成熟了,且因為是百姓自己的田,眼水災要開始,大家都會抵死了搶收,能救多少是多少。
「難怪啊,當時包拯請出了捧日軍,分散在京畿各處,還曾經一度嚇得大家人心惶惶,原來是眼看水災可能擴大,派人幫百姓搶收糧食、運入京師糧庫保存了起來啊?」
「運入京師不可能吧,為何許多人沒看到呢?」
「笨蛋你當然看不到,最早準備防禦水旱攻勢的是小舅爺曹集,現在煤場最安全,當時眼看糧食有危險,包拯租用了……不是,徵用了煤場庫房,派捧日軍源源不斷把糧食儲備在煤場。」
「包拯陰險啊,大頭百姓也蠢,竟然願意關鍵時候把自己的糧食交給包拯存放?」
「你裝瞎是吧,包拯當然有毛病,但百姓真信任包拯,那些糧食只是包拯代為存放,給了收據,仍舊算是百姓財產,還不要他們的保管費。當然條件是在需要時、保證百姓自家餓不死的情況下,優先賣給官府進行統籌。」
「卧槽這些喪心病狂的官僚,專門和糧商地主作對,這一套不正是當時韓琦的《新糧食儲備戰略》嗎?」
接下來老規矩,整個京城各群體一起炸鍋。關於王雱總是充滿了爭議,基本上有多少人罵他,就有多少鐵粉力挺大雱。
好在最終消息確認了,此番京畿地界,因最後一任司農寺行政長官王雱的政策,給予了大量雜糧方面的糧食補貼,所以近六成土地是產出小麥大豆之類副產品。
這些糧食雖然沒有地主的集群化高效,但特點是分散在百姓手裡。的確家園被水淹了,但囤積了無數糧食,等著高價售賣的糧商基本洗洗睡,暫時賣不出去。
剩餘的糧食,根據大頭百姓們和包大爺的協議,平價賣給官府。這筆糧食甚至不會從煤場運出來,會從賬面上劃撥統籌,直接在小舅爺廠里直接生產為壓縮飼料,用於救助此番種植大米的百姓,若有剩餘,那要源源不斷的運入河潢地區,供應大宋志願軍的作戰需求。
結論是:此番看似大宋藥丸,其實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糟糕,距離「恐成最大輸家」還早。
恐成最大輸家的傳言在之前鋪天蓋地的,鬼才知道藉助形勢帶節奏的些是什麼人,不過素來喜歡維穩的富弼早在言論影響較大的初期,就派大陰人張叢訓把一些骨幹秘密抓捕了。之所以是皇城司抓人,因為皇帝又病危的現在,京畿的軍權在包拯手裡。
那些被抓的可就沒好果子吃了,被張叢訓弄進去,和進開封府的號子完全不同。
若是一般時候,包拯會找張叢訓談話,要求把那些人移交開封府,可惜現在包拯焦頭爛額忙不過來了。只有任由那些傢伙吃苦受累了。他們中肯定有些是拿了西夏一品堂的錢發言,試圖恐嚇災民、帶領災民在大宋都城打砸搶的,但包拯認為這種人絕逼是少數,張叢訓這龜兒子的抓人面積起碼擴大了三十倍,但凡有過相接近言論的秀才,現在基本都被關小黑屋了。
有傳言說河東河北沒有遭災,且糧食形勢大好,只等河道形勢不惡劣的時候,河東河北的船運就會南下,把糧食帶到南方一些受災地區去平抑糧價。
河東河北,是託了韓琦和張方平這兩種田大師的福。
但是最為重要的京畿糧食安全,是託了最後一任司農寺行政長官王雱的福,現在真成為了大宋的救命稻草。
就此許多人都相信,如果沒有大魔王,此番大宋就真是藥丸了。
不論是誰,總是最危機最黑暗時,才能想到曾經的好。於這時期,神機雱的威望在京畿地界無出其右者,近乎被神話……
上清宮前,夕陽下,趙禎拖著病體靠在邊門,遙望著西方。此時的雨水已經完全緩和了,但是瀰漫在京畿地界的大水吞咽有個過程,具體什麼時候褪去則沒人知道。
在那個遙遠的河潢地區,大宋已經投入了首期志願軍,且在狄青的主持下搬回了劣勢,取得首戰勝利,這是在大宋少有的軍事勝利。
眼看這會是大宋崛起的美好開始,卻禍不單行,京師水患告急,更糟糕的是:志願軍的最高統帥狄青病逝。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這句是現在反戰派官員們愛說的。
趙禎非常確認大宋已經不是當年,若志願軍的河潢戰役打贏,會扭轉許多大宋的不利局面,利益大到難以想象。
但現在具體危機又迫在眉睫的,失去了狄青后,若繼續投入志願軍,一但打輸了又該怎麼辦?
精神很差,但這些是作為一個帝王無法避免、必須權衡思考的東西。
韓琦支持抵死打,理由是此番雖然受災,但糧食情況沒有想象的壞。韓琦不好意思誇獎自己在河東的政績,卻大肆讚揚「官家英明神武」,啟用王雱在司農寺政策,於是確保了此番大宋勒緊褲腰帶,勉強是可以在河潢地區作戰的。
這些話聽來真的是定心丸,但趙禎高興的同時,也必須面對文彥博和富弼要求講和、從河潢地區撤離大宋志願軍,停止援助的建議。
是的現在富弼又反水反戰了。理由是趁河潢地區處於對持,我大宋沒輸,狄青的餘威還在,且他病逝的消息還沒有傳到西夏,到此止盈,西夏應該是能接受的。否則拖下去,在受災,軍心士氣薄弱的情況下,一但下次戰役失利,再想和講條件就不容易了。
客觀的說富弼雖然猥瑣了些,但並非危言聳聽。河潢地區當然重要,但唃廝啰不是趙禎的兒子,在大宋名將病逝,軍心不穩,內部受災的艱難條件下,富弼和文彥博提出止盈,就連韓琦都沒有出來罵。
韓琦低調的進言,除了進一步擴大志願軍規模外,還建議啟用王雱出陣,接手河潢地區爛攤子。韓琦說不敢肯定小孩能打得贏,但那犢子很少吃虧,至少不會把志願軍家底給輸了,哪怕對持個兩年也是大宋的傳世成就,會是將來的核心利益。
趙禎覺得也許吧。但預感身體越發不行的時候,還是有點捨不得把神童放去戰區,還需要慎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