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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韓大腦殼的絕戶計

  十二月的京城大雪磅礴。


  門被推開,外部風雪漂進來時,韓琦一副冷的夠嗆的樣子搓著手進來了,大雱見他後起身就跑。


  卻是被老韓揪著衣領拖回來,後腦勺一掌把虎頭帽打掉。最近大雱又戴起虎頭帽來了,老媽說鎮邪的,戴著很快就能恢復差遣。


  坐下來把爐子上熱騰騰的開水提起沖茶后,韓大腦殼這才道:「老夫是老虎啊?你從回京開始這幾月不登門請安,還要老夫來看你,你還有禮了?」


  「現在小子一塌糊塗,官都沒得做了。伯伯的光環真乃強大無邊,照耀著我這撲街。」王雱道。


  韓琦也有些臉掛不住,知道他是諷刺沒把他給保住。


  不過韓琦也不好意思明說這是陛下的在敲打,乾脆默認了背下這個鍋,坦言道:「老夫承認壓力大的時候沒給你頂住。但誰沒個起起落落時呢,冷靜一下也未必是什麼壞事。好歹讓你有時間有心思、謀劃一下考試作弊不是嗎?」


  「這麼說來,伯伯會幫助小子作弊啦?」大雱問道。


  後腦勺又被一掌,韓琦擺手道:「廢話,肯定幫你的。不幫的話你這孫子能考起就奇怪了。」


  不等大雱高興,韓琦卻馬上變臉道:「但有條件。現在老夫在想一些政策,已經到了實施頒布階段,你鬼主意多,於是來找你來參謀參謀?」


  王雱起身就跑,一邊搖手道:「這不關我的事。伯伯相公您整天做些拉仇恨的事,你倒是腦殼大了,然而是其他人中槍,您的事您去干就可以啦,別拉著我。」


  賣乖的跑到門口,卻沒見韓琦來拉著,大雱一陣鬱悶,只得又乖乖的回來坐下尷尬道:「其實和我相公開個玩笑,總體上我還是關心國事務的。我不是那種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消沉、就怨天尤人的人。我也正在檢討自身,完善自身,以準備隨時接受啟用,再為國朝效力。」


  韓琦道:「你總體上油嘴滑舌,但就這點討人喜歡。行了,關於你這方面,陛下早就看在眼裡,本相也看在眼裡。往後的事老夫心中有數,你勿要多想。」


  接下來韓琦切入正題,掏出一份文書遞過:「這是老夫即將頒布的命令,你看一下。」


  大雱拿過來打開一看,一口茶水噴在韓琦身上。


  這大抵意思是,韓琦打算關停各州官府「絕戶田」出售,把田留在官府自己手裡,然後官府雇傭佃戶來種植。


  所謂絕戶田,也就是無主田地。這種田來源較多,有的是人去做逃戶了留下的、或者各種原因導致全家人都消失了留下來的。也有的是犯案被抄家后空出來的田,不過依大宋的尿性,抄家這部分的很少。


  最大多數的絕戶田其實是自然形成的,即原本不是耕地,但經過了自然災害譬如水災,導致地質上的腐殖土養分層遷移、所形成的可利用新耕地,在大宋這也算絕戶田,這些絕戶田都是屬於官府的。


  那麼在以前,這部分田就用來出售給員外地主們,官府獲得財政收入。


  現在,韓琦這即將頒布的政令上面說了:以後不許任何官僚出讓這些田了,可參考撫寧縣模式,把田留在官府手裡,由官府雇傭佃戶負責,所產出的佃租,用來供養困難的老弱病殘孤兒什麼的,供養后剩餘的,作為官府的專項儲備存放。


  看完了后大雱久久不說話,神色古怪。因為歷史上韓琦的確頒布過類似這樣的政策,時間點都差不多。


  韓琦性子急,追問道:「小子快說你的看法,玩這一套,不正是你最喜歡的嗎?」


  「這不關我的事,也不關您的事,這是三司和中書的業務,您這次政令頒布出去要刨多少人的祖墳也說不清楚,至少是大幅擾亂三司現有政策。」王雱道。


  韓琦不屑一顧的道:「不就是棒槌張方平的政治遺產嗎?我就不信,他人走了茶還不涼。」


  王雱道:「伯伯相公明鑒,我不敢講老張到此都好,但他當時的確沒辦法,一直在夾縫中隱忍,四平八穩的撐過了最黑暗困難的時間。他的作為現在看來當然不對我的路數,像個敗家子,整天就聽他拍賣官府資產。」


  韓琦暫時不說話,等著小屁孩繼續講。


  王雱又接著道:「但客觀的說一句,老張他面臨儂智高叛亂,那時期還面臨國內到處遭災起火,廣南千瘡百孔,西北也赤地千里。所以他賣東西,能和王拱辰現在賣東西性質一樣嗎?」


  韓琦遲疑少頃,也只得點頭道:「的確有些不一樣,他是揭不開鍋。而王拱辰這奸賊乃是有選擇情況下,照顧他門生利用拋售國有資產進行斂財,是可忍孰不可忍。」


  說完,韓琦順帶惱火的給王雱後腦勺一掌道:「然而張方平和你也有貓膩,舒州那些被你黑打了的資產,真被他賤賣給你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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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雱捂著後腦勺道:「小子不服,我和老張乃是清白的。而且我在舒州的盤子持續投入搞農牧,黑科技已經開始顯現,快要出成果了,你不懂。」


  韓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們的操作、有當時必須的理由,最大問題在於,張大腦殼和你小子先例開在這裡放著,這卻成為了現在王拱辰的踏腳石。老夫嚴禁出售絕戶田的政策,就會面臨極大的阻力。」


  王雱現在也不敢得罪韓大腦殼,於是低著頭裝孫子。


  韓琦又把語氣緩和了些道:「此來,不是老夫要追究你的過往責任,老夫來與你合計合計,你直接簡單點給句話:我這禁止出售絕戶田的政策,對大宋有沒有好處?」


  王雱道:「當然有好處,但有個前提是您得打贏保守派,如果打輸了造成政策反彈還說個蛋。這些東西永遠沒有對錯,成王敗寇。這就是張方平始終喊政治正確的原因,因為他當時沒把握打得贏保守派。伯伯您不要以為他不猥瑣,如果打得贏,你以為他喜歡喊政治正確啊?你怎麼不翻翻他在成都府剿匪時候的事,那也是一號不折不扣的狠人,被他黑打掉的幫派行會,未見得比我在舒州少。」


  韓琦只得點了點頭,又道:「好,此點上你和老夫觀點一致,留下田產在官府手裡有好處。那老夫再問,保守派反彈來自何處?難道僅僅因為我的政策導致他們不能繼續賄賂官員、不能繼續低價收購國有田產他們就要造反不成?這事上老夫和你父親的觀點差不多,一致認為,不拿走他們現有的,只切斷他們往後的來源,是有可能做到的。」


  王雱淡淡的道:「伯伯相公只知其一,而不其二。」


  韓琦道:「小子乃仔細道來。」


  王雱道:「的確,只要不推廣我老爹提及的《方田均稅法》,僅僅只是不再出讓絕戶田的話,他們不會大反彈,至少明面上不會。但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些絕戶田的用處何在?伯伯您打算建立專項糧食儲備,把絕戶田的產出用於對老弱病殘撫恤,這想法是好的。但您沒考慮到的一個事是:這到底有什麼卵用?」


  韓琦不禁楞了,撓頭許久道:「救濟苦人,贏得民心,為什麼說沒用呢?這不正是你的路數嗎?」


  「不不不!」王雱急忙搖手道,「這不是我的路數。因為這個過程中並沒有把東西變多。我不敢講這是養懶漢,但我現在就敢講,您這個政策贏取不到任何一點民心。他們需要的是工作,慢慢致富,而不是官府不痛不癢的施捨點口糧給他們。絕戶田如果能用得好,的確對我大宋社稷有莫大好處,但如果您初衷就存在嚴重問題,在您根本無法控制現有官僚隊伍的情況下,小子現在就可以把後遺症告訴您:一,絕戶田雖然不能賣了,但各地官僚只會把這些田相當低效的產出,甚至是荒廢。因為在您不許亂抓勞力的情況下,清閑日子過慣了的官僚完全不具備吃苦種田的能力。」


  「於是,這相反是浪費了我大宋珍貴的田地資源。二,您的救濟老弱病殘政策一推行,在官田產出不足的情況下黑幕會大到喪心病狂,許多官僚會掏空自己的財政,搞這種既不得民心、又沒有任何生產力進步的面子工程。那時候,興許老弱病殘僅僅吃到了一碗粥,但層層官僚的黑幕瞎操作下,朝廷興許付出的是一塊肉。」


  聽到此韓琦微微色變,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王雱最後道:「所以我現在就能告訴您:絕戶田留在官府手裡的確是社稷之福,但大宋這屆官府有問題,他們運作不了這些。只會把我剛好有點起色的大宋財政拖入無盡黑暗中。那麼雖然您此舉沒拿走員外們現有的東西,卻是王拱辰把你趕出京的借口,理由是:禍亂大宋經濟政策,造成財政崩潰。」


  韓琦聽是聽進去了,卻怒拍桌子起身道:「老夫就不信干不過這些龜孫,難道就因為這樣,我也要像張方平一樣妥協裝瞎,進一步漠視這些,讓這些喪心病狂的員外資本擴大兼并田產?」


  王雱道:「當然不能坐視,但不是小子嘴炮,您總想一刀切,總想一次用藥就把國朝的病治好,這不現實。之所以不現實,是你們總想從上層威壓去改革。其實反過來,不提改革,悄悄的進村,由下面部分地區嘗試性試點,何嘗不是一種辦法?」


  韓琦楞了楞,「你的意思是,放棄這些絕戶田,既然讓他們兼并?」


  王雱搖頭道:「小子的意思是:放棄用絕戶田建設專項糧食儲備的想法,不用於救濟,而用於售賣,做到平抑糧價。且暫時不能過急,先從開封府試點,老包是個棒槌,然而這事上他會成為您改革的助力。」


  說完這句,大雱的腦殼又啤卡啤卡的響了起來,險些被敲腫。


  韓琦又道:「你的思路有些道理,然而始終彰顯鯊魚本性。你才是不懂政治呢,絕戶田如果用來建立專項糧食儲備,不賣,只用於救濟老弱病殘困難者,至少名聲上好聽,容易獲得推行。但是用來賣糧,則會背負『與民爭利』的名聲。你又不是沒被這樣罵過,你想老夫名聲和你一樣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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