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最後的燒烤攤
葉沉溪哪裡會想得到怎麼聊著聊著，突然之間對方就來了個「義海網路了解一下」？
殺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今天短短一天之內第二次遇到「沒被人認出來」這種事情了，有時候走在街上吧，哪怕是在國外也很容易就被人認出來，有時候卻又對方跟你侃侃而談就是認不出你。
「我今年32，叫你一聲小兄弟不過分吧？」小領導又小酌了一杯，一副高深莫測，世外高人的樣子：「我入這行，也六年啦。」
葉沉溪道：「半路出家？」
「最開始做網站站長的。」
其實好些早年間進入到這個行業里的人，做網站起家的比較多。言下之意，我見得多啦。
這時候老闆老闆兩把先考好的幾串葷菜先端了上來，雞皮，鴨腸，羊肉串，五花肉什麼的。葉沉溪把那套上塑料口袋的金屬小盤子往小桌中間一推：「一起來點兒？」
「行啊，喝點兒不，啤的。」
「那就都來點兒吧。」
小領導拿起一串鴨腸，一呲溜將鴨腸一咬而盡，就剩了根竹籤，像操縱著指揮棒一樣揮斥方遒道：「以前做遊戲只有三個城市，京城，黃浦和羊城，現在府南是第四座。」
這個頭，起得還可以，很有格局。
「鵬城呢，不算啊。」
「不算……那不就一家騰華么。」
「還有幾家青寶啊，博雅這些。」
「青寶算了吧……入職前還要軍訓，軍訓成績記入人事檔案，事情做完了都必須晚上九點以後走人，六點走人就要開除，軍事化管理講究狼性文化，這樣的公司別提咯。」
說起一些業內的八卦花邊倒還是頭頭是道地。
「府南現在大概三百多家遊戲公司和團隊，你知道嗎去年的這個時候有多少嗎？只有一半。這三百多個公司好多都就在這個軟體園裡了，你看這軟體園越來越大，BCDEF區，入駐的公司越來越多，最開始的外商巨硬，Gameloft他們入駐，後來青魚網路崛起，E時空騰華這些公司也在這邊建立了研發分部。」
「這些大廠吸引了其他地方的人才來到這邊，但總也有人員流動的吧，或者是干著干著不想給別人打工，自己跑出來創業也很正常。」
「現在的政策有多好啊，我到處跑註冊公司，辦各種手續的時候才知道……前兩年免征企業所得稅……資深從業者創業資助，高新項目扶持計劃……」
「預計到明年，可能會達到五百個，這一座城市。」小領導伸出了一隻巴掌。
「你們的菜，齊了啊。」老闆娘又端過來幾個盤子，葷的素的全都有，擺了一小桌。
「誒，好的。」小領導絲毫不被打斷思路，繼續道：「你知道有多少投資人的眼睛在瞄著這邊有潛力的創業團隊不，比黃浦京城那邊兒還要積極。」
「還有一點，蜀大的遊戲設計專業，去年新開的新專業，教育部直接推動，試點學校不是民辦大專院校，直接就蜀大，可想而知這個重視程度。等到三年後，第一批學員從學校裡面走出來，後面擴大了招生規模的一屆一屆，為這個城市要輸送多少人才和新鮮血液。」
「西雅圖為什麼是美國科技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名校多，有巨頭企業總部，京城為什麼以前會是全國遊戲行業的中心，同樣也是。發展靠的是什麼，人才。」
「西部大開發曉得哇，這裡就是以後整個西南地區互聯網行業的中心，遊戲娛樂領域更會是全國領先。跟以前不一樣咯，以前剛開始興起這個軟體園的時候，大家都給別人做外包，主要是對日對歐，現在都想做自主研發，然後登上大平台去賺錢。」
小領導興緻高昂，一下子吐出來這麼多東西，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不過倒也是，吹逼上沒兩把刷子，憑什麼出去拉投資啊。
至少人家也算是有自己的產品不是，葉沉溪對他的一條一條倒並不怎麼反感。他可見過太多了，比這老哥基調起得還要高，全是戰略，生態，國家方針，宏觀調控云云，說的一些公司也全是行業巨頭，一口一個騰華，一口一個黃易。人脈更是誇張，這個經理也認識，那個總監亦有交情，真真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但要問起對方到底做過什麼項目，上線了嗎，成績怎麼樣。偏偏就東扯西扯，扯不到點上了。
小領導還在繼續，一時沒控制住還站起了身來，指著黑燈瞎火的遠處：「你看……」
「看什麼？」
「看這座城市。」
葉沉溪和單傑：「……」
小領導：「它現在其實跟一線城市一樣的，那些閃閃的燈光，就像它現在蘊含的機遇一樣多。」
葉沉溪幾乎就以為他要吟詩一首了，或者來一句什麼「城市是母體，我們就生活在它的子宮裡面。」之類的。
或許他也是想的，只不過底蘊不夠，沒吟出來，還是腳踏實地回到了地面：「以前吧，一款遊戲成本太高了，沒多少人玩兒得轉，所以公司少，遊戲也不多。現在不一樣了，PC上面，FG平台，一個小型項目，我也不說太小型的，那些一兩個人都可以獨立完成，就我們《唐途》差不多量級的，成本20萬完全可以，如果員工工資不要太高的話……別忘了FG平台還有海外銷量。」
「現在手游開始火起來了你知道嗎吧，這個門檻更低，只要點子對了，三兩個人一到兩個月，完全可以搗鼓一款出來。」
「現在這個市場，不缺玩家，缺的是遊戲。反正我是打算明年開年後回來同時開四個新項目，兩個走FG的單機遊戲，可能會帶有一些聯網互動功能但不是主要玩法，兩款手游上蘋果的App Store，所以現在有點缺人你知道吧。」
單傑在一旁倒是聽得暗笑不已，昏暗的路燈下，臉上的笑容欲蓋彌彰的樣子。
這老哥認真的啊，想招攬葉總……
「你具體是做哪個方面的？」小領導好像真的對葉沉溪挺感興趣，問道。
單傑這時候笑容笑到一半，僵住了。
因為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兒，對方似乎對他自己並沒有什麼興趣，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跟自己搭過話呢。這是看不上自己嗎？論賣相，至少自己比葉總看起來要更成熟一些，更像資深老策劃吧。
橫公工作室前不久才拿了VGA「年度最佳遊戲工作室」，自己要丟出去怎麼說也是萬人空巷爭搶的存在，就這麼其貌不揚嗎……
「我啊……哪方面都做。」
小領導點點頭，這才對嘛，小團隊的員工都是既當爹又當媽的，數值文案系統玩法美術資源管理基本上都要一把抓，哪兒像那些大公司還分得出那麼多組別出來啊。
「我也不是大街上隨便看到一個人都想拉人入伙的，就看跟你挺有緣分的，吃燒烤也能碰到三次，公司應該也隔得不遠，主要是快兩年了，我們都還在這邊兒呢。」
是啊，兩年時間，有多少人來來去去的，尤其是很多新公司小團隊，人員流動量本來就大，這樣的忠誠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的。
小領導開玩笑地指了指單傑：「我這麼說沒啥不好吧，他不是你老闆吧。」當著人家老闆的面挖人，這事兒他干不出來。
單傑哂道：「他是我老闆~」
小領導以為單傑開玩笑，又笑道：「我就直說了吧，有沒有興趣，有的話留個聯繫方式，回頭髮一份簡歷給我。待遇什麼的至少是4K起，你幹了幾年了，至少有三年了吧，跟沒跟過一個完整的項目，上線了嗎？」
葉沉溪也直接擺了擺手，這事兒沒啥繞的必要，果斷推清楚就行：「不用了老哥，我啊，在現在的公司幹得挺好的，暫時沒有跳槽的打算。」
單傑也幫腔：「我們老闆對他挺好的。」
被葉沉溪給瞪了回去。
小領導瞅瞅葉沉溪，他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無非就是覺得有緣，有忠誠度，長得讓人有親近感，所以招攬一下。對方不願意他也不至於刨根問底，人嘛，洒脫一些過得好。
還是等自己公司再做大一點兒的時候吧，只能怪自己名頭現在還是不夠啊。
「沒事兒沒事兒，反正就當咱隨便聊聊，來，走一個？」
一時之間找不到話說，說「走一個」就是了，都在酒里了。
葉沉溪和單傑都陪著走了一個，畢竟剛剛拒絕人家。
沒坐一小會兒，燒烤攤周圍的人竟然慢慢又多了起來，不用看，全都是做IT的。
好像葉沉溪好久不吃燒烤的這段時間，這個小攤突然就變成了府南軟體園這個片區里不同公司的同行們相互交流吐槽的中心基地一樣。
他坐在那兒都聽到好些員工在吐槽老闆吝嗇，抱怨加班辛勞，公司公積金比例太低，上個月請假考駕照都不批云云……有點兒鮫人組新項目《長安道》中的酒館里，打聽江湖瑣事和小道消息的感覺。
小領導也沒少跟別人打招呼，一會兒：「老金，下班啦？還早？我記得你放了床被子在公司的啊，哈哈。」
一會兒：「小劉，你們項目不是說年前要上了嗎，怎麼沒看到？啥？又改版了啊……你們老闆真行。」
十一點半的府南軟體園，在燒烤攤面前，變得有些熱鬧的樣子，比起前兩年，人氣確實是旺盛太多了。
葉沉溪看得也挺欣慰。
對於這座城市遊戲行業的推動，青魚網路自然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這寒暄之中，從別人的稱呼里葉沉溪和單傑也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小領導：岳總。
中間倒是有些人似乎在夜色與昏暗燈光的掩護之下依然認出了葉沉溪的輪廓，有點兒想上來攀談兩句又不太敢的樣子，可能是怕打斷他和朋友的閑聊，連帶著看那岳總的眼光都連帶著不同了些。
單傑說：「岳總，你這一片兒交際花啊。」
岳總搖搖頭：「人脈這個東西，誰會嫌窄啊是吧。」
單傑有點怪怪地問：「你認識這麼多人，遊戲圈兒的一些大佬……見過嗎？」
「多大的大佬？」
「比如黃易的丁三石，騰華的華騰這些。」
「那些人脈有啥用啊，八竿子打得著嗎，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啊，要活在當下。」
「嗯……我是說你看過他們的照片吧。」
「看肯定是看到過啊，怎麼了嗎？」
這問題純粹是單傑的個人好奇心而已，葉沉溪制止了他繼續問下去的念頭，下一句肯定是「那青魚的Pasca呢，看過照片嗎？」之類的。
看過照片真人認不出來有什麼好奇怪的，葉沉溪比較重要的公眾場合打扮也會更成熟穩重一些。本身他最開始就跟人家說自己是做小遊戲的，給人留下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又總是半夜三更碰到，燈光昏暗，這種小燒烤攤也很難往Pasca那個層次想而已。
單傑連連搖頭：「沒啥，沒啥。」
岳總又繼續道：「府南的遊戲圈子吧，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青魚網路的那些個工作室的高管大佬們都不用想了，更何況人家老闆。但底下也有自己的圈子，什麼風吹草動靈通得很，我建了個府南遊戲圈的聊天群，了解一下？都是全府南遊戲行業的人，自己人。」
這話，反正單傑是舒坦了。
岳總掏出手機，一邊翻一邊道：「平時哪家公司有什麼坑，老闆有什麼怪脾氣啊，拖欠工資強制加班啊之類的，也有一些靠譜公司招聘的內推，還是挺有用的。」
剛好翻到最新的：「喲，好像看到他們正在說Pasca現身軟體園C區，在樓下的燒烤攤吃燒烤？」
「有圖，等一下哈，我這2G的網網速有點慢。」
一邊刷圖，岳總還一邊探頭往四周瞅去：「C區好幾個燒烤攤呢，說的哪一個啊？」
圖片還沒刷出來，下邊兒的回復倒是已經刷得飛起了。
「岳總真不愧是府南遊戲圈第一交際花啊，連趴總都認識。」
「岳總你還不從實招來？怎麼跟趴總認識的，求介紹啊。」
「岳總快出來說兩句啊，你跟趴總到底什麼交情啊？」
「還有另外一個是單傑啊，橫公工作室老大啊！」
不僅僅是這一個群，本地的別的遊戲開發者吹逼群，甚至連一些全國性質的群里，Pasca現身軟體園C區燒烤攤的消息，半小時之內，已經傳遍了。
岳總開始還有些愣，他又不笨，自然很快便領悟了過來，不過也沒敢直視葉沉溪，更不敢仔細打量人家長相，在心目中將面前的男子和記憶中看過的報道中Pasca的照片合二為一起來。
表情慢慢浮現出尷尬的意味。
圖片終於刷了出來，可不就是三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子，他自己，還有面前的這兩人。
一人是橫公工作室的老大，單傑，另外一個年輕一點兒的，和他偶遇了三次的，Pasca葉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