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林老管家不僅按著林瑜的吩咐這麼做了,還細心的安排了自家小孫孫跟著。族裡現在哪個不知道林瑜從不用這樣的小孩子, 便只當是押送年禮的人家裡的小子, 見他站在一邊看只笑嘻嘻地看並不說話,也就不放在心上。


  那小子看完了一出好戲, 便牽著負責護送的張忠的衣擺回了林家, 和自家爺爺一一地說了都有哪些人來領東西,都說了些什麼話,嘰嘰呱呱地小嘴一張一合說了個清楚明白。


  說完了,便伸手要糖吃。張忠看他人小又機靈, 只恨身上從不放什麼飴糖之類哄小孩的物事,忙忙地就要掏銀錢與他。林老管家忙攔了,道:「他小孩子家家的,哪裡敢用這些。」遂打發一個婆子領他回家,他和張忠兩人去外書房回事。


  林瑜一聽,只說知道了, 也不多問什麼,反正他心裡早有定計,如今這樣也不算什麼,只是笑道:「我那二叔爺家今晚怕是不得安寧。」


  他倒是對林老管家的小孫子很感興趣, 問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又問:「可見是一個過耳不忘的人才, 讀書了不曾?」


  老管家搖頭道:「人才不敢說, 只是比旁的略伶俐些。只是我那大兒子未免寵得太過,老奴說過好幾次,只是不中用。」


  林瑜笑道:「我倒想我正尋著書童呢,怎的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孫子。」又道,「怕什麼,回去好好教一教,翻了年送來,好好的苗子別浪費了。」


  林老管家忙不迭的連聲應下。


  就像是林瑜所說,他二叔爺、即林松一家今晚不意竟迎來了稀客,只可惜這稀客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按理說,身為一族之長他並沒必要再走這麼一趟,但是這一回林松做得委實太過了一些,他顧著一族的名聲,少不得親自過來。


  同是木字輩,他又是族長,很不必給多少臉面。只是多少看在這兩年林松每年給的那些好處的份上,他才來把事情一說,然後也顧不得林松焦黑的臉上那發青的神色,一拱手就匆匆地告辭了。


  林松強撐著笑臉將族長送走,回頭一關大門,還來不及回到廳中,就忍不住大發雷霆道:「林治,看看你做的好事!」他一眼瞄到邊上探頭探腦的門房,好不容易強忍了怒氣,一甩袖子往裡走去。


  名為林治的小兒子只好苦了臉,恭敬地低著頭跟了上去,心裡將出這個主意的陳氏給罵了個臭死。


  這林松有兩個兒子,大兒林滂不過考了個舉人。三年前花著家裡從林瑜那邊謀划來的財產,捐了個小小的知縣官,如今正在外地上任。小兒林治更不堪,整日里在街面上閑逛,沒錢時不過這麼混著,如今倒也學會了擺一擺林家二爺的款。更有那一起地痞流氓見他闊綽起來,上杆子的叫著二爺,哄著他拿錢吃酒作樂,倒也說得上一句交遊廣闊。


  這一回,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今年的花銷大了,可不就得從年底送來的庄貨上想法子補漏洞。


  「啪」的一聲,林松將手裡的單子往自己這個不爭氣又蠢的小兒子面前一扔,林治一看這聲氣不同往時,聽著這音兒麻溜地就在地上跪下了,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林松回想一下族長剛來說的話,他就忍不住氣血上涌,一邊的老僕趕緊上前扶著搖搖晃晃的他在新打的紫檀太師椅上坐了。他揮揮手,老僕會意地將一屋子的下人給帶了出去,關上門親自守著。


  看著低眉順眼跪著的小兒子,他心中不禁暗罵一聲蠢貨!莊子地里能出多少東西,這樣剋扣起來?他之前想得好,等那小子束髮還有七年多時光,總能使了法兒慢慢把他手裡攥著的契書給賺出來!日後,便是把那張氏的嫁妝都得了也未可知。如今這麼早就撕破臉,有什麼好處!

  「說吧,怎麼送過去的就剩了這麼點東西!」他摸索著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白的瓶子,倒出一丸藥來,就著已經變涼的茶水吞了下去。他一手從林瑜那個毛娃娃手裡掙來的產業,這才過去短短三年,每年該有產出他還能不知情?還沒老眼昏花呢!

  林治也不說自己在外頭吃酒賭錢花了多少,要不然非讓自家這老父給打斷腿不可,只說年成不好。


  林松冷笑一聲,道:「打量我年紀大不管事,就好騙了?」他上前一腳踹過去,到底年紀大了,沒了以前的那股力氣,林治只順著他的力道,往邊上一歪,他也沒注意,道,「必是又吃酒賭錢去了,早說了八百回,賭是敗家的根本,我們林家出身書香百年士族,怎麼能出爛賭之人!」


  還書香士族呢,要不是算計著小輩的家產能有現在正經士族一般的好日子?林治心裡不屑。當初為了死活考不上進士的舉人大哥捐官,百般的算計人家財產的時候怎麼不說書香了?如今倒正經白扯起來,看不起他了。要是沒他在家打點庶務,自己這好爹好大哥能有現在的舒坦日子過?


  這時候他倒不想自己平日里只管著和人吃酒玩樂,哪裡真管過生意來?


  林治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好,只低著頭道:「家裡實在是難,多的那些個丫鬟小廝媳婦婆子,族長衙門那邊的好處使費,大哥那任滿三年眼見著要打點,更是大頭。」


  林松喘著氣,聽他掰扯出息的大兒子,又想踹他一腳,只是踹不動。一雙乾枯地手往太師椅的扶手上一拍,怒道:「沒你大哥,我們怎麼還能叫官宦之家?打點使費是要緊,萬萬不能儉省!」他一雙眼睛陰仄仄地瞄了眼地上的小兒子,又道,「怎麼,你還不服不成?」


  林治趕緊上前奉承道:「兒子哪裡敢,要是沒有爹當機立斷,現今哪來兒子這般金尊玉貴的日子。」又道,「那邊不過一個小崽子,能吃多少用多少?我這做堂叔的是替他存著呢,誰能說出不是來?族長想得也太多了些。」


  林松轉念一想,可不是么?那邊不過一個父母都沒了的小崽子,還能正經鬧起來不成?張家?張家再好,那也是外家,管不得林族裡的內事。當年要不是京城那一支橫插一腳,他早得了全部的財產了。


  想著,他踢踢跪在身前的小兒子,道:「起來吧。」又嗤笑道,「你這還金尊玉貴,沒見識的東西,京城那一家才叫真正的金尊玉貴呢!」他生的早,那時候襲了侯爵的那一支還沒分宗,幼時也被母親帶著進府拜過年,才知道了什麼叫做侯府門第,那才是真正的食金咽玉,尊貴無比。


  林治笑嘻嘻地拍拍袍腳起了身,道:「兒子才多大,怎麼比得父親見多識廣?」


  「行了。」林松打斷了對過去的回憶,道,「今年也就罷了,橫豎都已經送完了,找補也沒什麼意思。」這個當老了家的老人顯然對衙門一套很熟悉,「當年不得已,簽了拿什麼不可轉賣的文書,還真當我沒法子了不成?」


  可不是沒法子了,當年那文書一式四份,兩家各一份,京城那家還有衙門都留著一份,還能有什麼辦法。林治想著,要不然他也不會這般努力的苛扣,畢竟扣下來的都是自己的,等那小崽子成年了,那些個生金蛋的鋪子田地都是要換的,自己哪裡又佔得到便宜?

  除非,就像當初那樣……


  林治眼裡閃過凶光,低著頭不叫人看出來。


  林松說了這麼句,也沒注意自己小兒子沒接話,心裡轉著見不得人的心思,淡淡道:「你那些街面上認識的,也別斷了聯繫,保不準日後用得上——只再不許沾了賭這一字,去吧!」


  林治諾諾地應了聲,退下不提。直到回了自己房裡,關了門,這才冷哼一聲。


  若是林瑜知道了這兩父子想些什麼,少不得感嘆一句他們心有靈犀。不過這時他正聽子丑兩個回話,前頭他回來時,他們被留在了張家,如今正好有了消息,張大舅便差遣他們回來報信。


  「舅老爺說,再過一日,您上次要的貨就該到姑蘇了,問您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這貨指的便是之前林瑜拜託張大舅弄回來的那個穩婆的兒子,算了算日子,便知沒費什麼功夫。林瑜托著小下巴,道:「知道了,去喊林爺爺、錢嬤嬤還有你們張隊來。」


  待三人來齊之後,他吩咐道:「大舅那邊已經將人給弄了回來,錢嬤嬤收拾間屋子,要密不透風沒人經過的;張隊,你挑幾個老實可靠的這幾日等著分派;林爺爺,你親去一趟張家,見了大舅,就說我的話,等那人送來了,我自派人去提,之前讓打聽的那事可有了結果。」又指著屋子裡垂手侍立的兩人,道,「叫子丑兩人跟著,莫讓人衝撞了。」


  五人各自領了,忙退下安排去。


  田知縣看了,因嘆道:「果真報應。」又想這秀才倒是寫得好狀紙,兼之字跡文秀,倒可見上一見,這是后話。


  「可不是,當時只道林家小兒命苦,怎知裡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呢?」蔣縣丞嘆息道。


  「此等喪天良的人家還留他們格外逍遙不成?」田知縣收了狀紙,即可遣人就要拿人去。


  蔣縣丞忙攔了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林家原是本地望族,只是先林潤之去后,族裡便拿不出什麼中用的。如今那一家倒有一個舉人知縣頂著門臉。」


  田知縣一聽,也不等他說下去,嗤笑道:「如今舉人何其多,也能做起知縣來了?」他自己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如今也不過著知縣上熬著罷,如何看得起林滂這種歪門邪道的。


  「老爺何其英明,那個小小的舉人又有什麼臉面可言呢。」蔣縣丞自悔不該說什麼舉人知縣,戳了田知縣的肺管子,豈有好處?忙忙地道,「不過這林族有一項不一樣,他家出過一任侯爵,如今那一家雖分了宗,到底看著他家的面子上吧?」


  田知縣聽見這麼一聲,頓了一下,心裡盤算一回,道:「可是聖上隆恩,格外多襲了一代爵。后無爵可襲卻從科舉晉身,得了探花之位,如今正做著蘭台寺大夫的那位?」


  「可不是他。」蔣縣丞腰更彎了一些,道,「雖說是分宗出去了,但這到底不好看,您看……」


  田知縣撫了撫短須,思忖道,這族裡出了殺人奪財的大事,面子上是不大好過得去。不過,這到底分宗了,京城林家是不是關心還兩說。


  便道:「那你說的張家,又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蔣縣丞年紀大了,在上頭使了勁,就在自己家鄉姑蘇這邊輾轉任著這種芝麻小官,對於鄉里鄉外的事情倒是門清。他原也不大在意這案子怎麼判,不過是想著林松一家倒是識趣,如今還他們些許香火情。


  這田知縣秉性為人不敢說十分剛直,也有九分強硬,若是落在他手裡,少不得死傷流放。若是能在林族裡自己解決,許是能掙得全家老小的命。


  田知縣一聽,便笑道:「原來就是這個張家。」這張大舅還是和他同一個客棧中的舉人,去年他才來,也多得他襄助才在本地站穩了腳跟,未叫那些敲骨吸髓的胥吏給欺瞞了去。


  「只怕他還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般隱情。」說著,立時就寫了帖子,使喚門子給張家送去。


  蔣縣丞看著那門子腳不點地地走了,心道那家人家是救不得了,便不在說話。告退了,上前頭先將那白氏扣押,也不管她如何叫喊。


  那幫衙役胥吏最是會看人眼色不過,見蔣縣丞微微沖他們搖頭,便知事不成。就像是蔣縣丞之前想的,不過一份香火情罷了,誰還真能管誰那麼多?


  倒是有一個姓林的典史,與林氏一族說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此人最是貪婪不過,下了衙思來想去總捨不得這一口現成的肥肉。他倒不是想著那一家能脫罪,只不過,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這先頭一報信,還用愁後頭他們不自動送錢上門?


  官司打完了,家財也好了個精光,他正好吃飽,過個肥年。


  因此打定了主意,腳下一拐,向著林松家走去。不料,剛到門口呢,就看見自己的同僚正擺著一張擔憂的臉叫林治從正門給送了出來。見他來了,少不得遞過去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腳不點地地快步走了,生怕叫更多人瞧見的樣子。


  林治見狀,本就青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一些。


  林典史暗罵一聲那人倒是見機快,見林治迎上來,便故作關切道:「都知道了吧,哎,好生準備著吧!」說著,便搖頭假意要走。


  林治一聽準備兩字,又怎會放他離開,忙死死拉住了,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賠著小心,這林典史方半推半就地進了門。談了半晌,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這才揣著懷裡的銀子悄悄地從後門走了。


  要是再遇上一個半個同僚的,面上須不好看。


  「什麼時候那爛賭鬼死在這府里了,我們竟不知道。」林治只差沒咬碎一口牙,只是想不通。


  林松耷拉著眼皮哼道:「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心道,如今再把那個漏了破綻的長隨打死也不中用。他摩挲著手腕上掛著的一串佛珠,見自己的老僕低眉順眼地進來了,問道,「怎麼樣,他知道什麼不成?」


  老僕搖搖頭,沙啞著聲音道:「只說是娼門小娘子給綉了這個,老奴打聽遍了,再找不到什麼暗門子。那邊上也都是正經人家,沒什麼有用的消息。」說完,便垂著手,像個木頭一樣站回林松的背後。


  「這可怎麼說。」林滂雖做過知縣官,但他向來眼高手低。那一等隻手遮天的胥吏可巴不得呢,只管叫他安坐,伺候得他鎮日里風花雪月,還自覺做了個「垂拱而治」的老父母。


  如今事發,他先慌了,心裡不由得埋怨自己父親,又巴巴地等他出個主意。見父親弟弟都不吱聲,便抱著僥倖心理道:「許是等吏部的公文下來就好了。」若是有幸,這一次升個一官半職的,比起本地的知縣便要高一些,那知縣還敢為難自己不成?

  「等吏部公文到了,局面自然得解。」只怕他們一家等不到這一天,這最後一句林松卻不好直白地說出來。想了想,自己大兒到底做過一任知縣,即便卸了職也算得半個官身,先試探試探也好,便吩咐他,「你先去寫一個帖子,邀田知縣吃酒,且看是個什麼說法。」


  見林滂領命去了,林治便叫小兒也退下。


  「風雨欲來啊!」林松嘆了口氣,脊背有傴僂了一些,對著身邊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僕道,「要是這一關過了,我林家少不得就慢慢起來了。可這要是過不去……」他又嘆了口氣,過不去可怎麼說呢,他為了這個林家,謀劃了兩代人,總是能過去的,也必須得過去。


  「若田知縣接了大老爺的帖子,那便無事了。」老僕張口,慢慢地道。


  林鬆緩緩地搖搖頭,不抱希望道:「田知縣不會接的。」衙門裡那些都是一群最會見風使舵的,若今日之事能破費些許就過去的話,哪裡會來這麼多的衙役胥吏。只會是田知縣或蔣縣丞派了人來,那便是有商量的餘地。如今這般,不過是那幫子人打量著吃人血饅頭罷了。


  想著,他又輕聲嘆道:「他是不會接的。」


  林松慢慢地、慢慢地坐下去,將手腕上的佛珠拿下來一粒粒撥著,數了一圈又一圈,方道:「這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不一樣。進士與舉人不一樣,讀書的與不讀書的又是兩樣,你說是不是。」老僕數十年如一日地站在他的身後沉默著,並不接話,也不需要他接話。


  他知道自己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爺心裡有了主意。


  是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林如海撫須而笑,道:「你只管往年紀小,又生得最好的那個看,保管是他。」


  是以,前頭考第一場的時候,茅學政高坐堂上時,往下一掃,果然一眼便看到了林瑜。原本心裡還納罕,林如海打得什麼啞謎,在看到人時終於恍然。心道,怪道他這般說,光看皮相的確是人中龍鳳,也不知才學如何?

  才學如何,可不就是當即就見分曉了?


  一晃三日過去,正是放榜之時。林瑜果然得了案首,少不得出門應酬一番。不過,眾人見他小,倒好心地放過了他去。倒不是這些人心裡不酸,只是看著學政拉著人家不放手的樣子,他們便是酸,也不敢當著學政的面。


  須知,學政雖無固定品級,端看官員原本的品級、以及是不是兩榜進士,但是茅學政原本便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御史。他掌管著一省之讀書人的生殺大權,若是犯到他的頭上,便是革去功名也未可知。


  是以,一般而言,沒有人煽動或是特別明顯的科舉舞弊,書生們還是很寶貝自己千辛萬苦考出來的功名的。


  更何況,林瑜本就已是縣試、府試二試案首,可見本就有才學。如今再得了一個,正好湊上了小三元的佳話,只有傻子才會湊上去招不痛快。


  「瞧,可不就是有一個傻子。」林珩同窗笑嘻嘻地一指頭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是找你小堂弟不痛快去了吧?」


  學政舉宴,延請諸位秀才公,還真當自己是個菜了。林珩心裡冷哼,面上一頭笑,對著諸位同窗道:「哪這麼容易就去找不痛快來著?怕只是敬酒去了。」話是這麼說,眼睛卻緊緊地盯著上頭,耳朵豎得高高的,生怕有人欺負了瑜哥兒去。


  林瑜哪是被人欺負的料哦!他看一眼就差沒直接戳到自己鼻子底下的酒杯,轉頭對還拉著自己的學政笑道:「這位師兄太耿直些,我年紀小,正該敬他呢!」說著,便要作勢起身。


  茅學政正與林瑜談得開心,偏偏有人上杆子找存在感,便拉了他不叫他起身,只對林瑜慈愛道:「科場上不論年紀,只看學問,原該他敬得你。」說著,又喊人給林瑜換一盞熱熱的奶茶來,「不過你還小,沒經過的,哪是吃酒的時候。這個好,喝這個。」茅學政要辦宴,不過是交代一聲,自有下人請了醉仙樓的大廚來。是以,林瑜才會在這宴會上看到許多眼熟的吃食。


  可憐那書生舉著杯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被這一番話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茅學政還和顏悅色地問他道:「你說是不是?」


  那書生低著頭,飛快地回了自己的桌上,邊上與他較好的便勸他道:「人家好好的,你何苦來招他。」說著,示意邊上一圈看笑話的,小聲道,「你還當他們好心不成,不過攛掇了你做那出頭鳥。」


  他抬頭飛快地看一眼坐在學政邊上與他談笑風生的林瑜,再聽聽邊上的竊竊私語,不由得雙頰泛出紅來,懊惱道:「悔不該沒聽你的勸。」他原也沒想怎麼給林案首不堪,只是一時被人激得,就忘記了分寸。


  接著,便將上頭髮生的事說了。那人一聽,笑著安慰他道:「這也罷了,學政當即發作出來了也好,便是掀過去的意思,下次萬萬不可在這般魯莽了。」他看了眼舉止雅緻、容色兼美的林瑜,嘆道,「林案首原是和我們不一樣的人。」你又怎可欺他年幼呢?

  這一邊,茅學政經這一事終於發現再這麼拉著人,就有給林瑜招惹麻煩的意思了,這才放了人讓他回了自己的案几上。


  林瑜略略鬆了口氣,跟這些人精聊天也是一見耗費精力的事。現在能自在喝喝茶,吃點茶果也好。他伸手一端,便看到自己案几上原本一般的茶壺變成了專門放奶茶的暖壺,勾唇一笑。這茅學政,還真是把他當做自家小輩看待了。


  慣例做了詩,彼此品評一番,贊一通笑一通也就散了。林瑜雖然自己不吃酒,但是這樣的場合,身上難免沾染些許酒氣。他自己聞著不雅,便想著趕緊回去沐浴更衣。


  卻見林珩自同窗中脫身出來,往他這邊走,林瑜只好站住腳。


  「瑜哥兒,前頭你讓我打聽的事有消息了。」一句話,成功地讓林瑜打消了先回去的打算。


  前頭也說過,林瑜母家兩個正經舅舅,張大舅身上有舉人的功名,在家打理生意。張小舅原在西山書院念書,張老太太見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便想著先給他定下親。也不知這張小舅怎麼想的,對著書院里的先生拿了家裡的信說有事請假,對著家裡又是另一番說辭。如此瞞天過海,這麼一個大活人竟跑了大半年都沒人知道,還是過年不見人回來,張大舅遣人去書院問了才知道,人早跑了。


  氣得張老太太好幾天沒好好吃飯,還是林瑜親自上陣,才算把老太太給哄好了。


  後來林瑜想著,一個人但凡要落跑,總會有些不一樣的跡象。跑去哪裡,也可從他平日里的舉止推算一二,便託了同在西山書院念書的林珩打聽打聽。


  看樣子,之前是顧忌著院試,才沒說。


  果然,等林瑜在酒樓坐定,林珩匆匆地拉來了辛師兄歉意道:「之前院試還沒結束,我想著又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前兩天才特地囑咐了師兄暫時先別說。」


  林瑜搖頭道:「無妨。」反正人都已經跑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回來。林珩又是出於好心,不願意在考試前打擾了他的心緒,對於參加同一次院試的學子來說,這份心性倒是相當難得。


  「張兄原與辛師兄最熟,瑜哥兒有什麼要問的,只管找他就是了。」林珩把師兄往林瑜面前推了推,笑著功成身退了。


  辛師兄含笑打量了一下這個雅間,笑道:「所以,醉仙樓是你的產業?」他摩挲著手裡的酒杯,輕聲道,「張兄每每與我說自己有個了不得的小外甥,不意竟與珩師弟的堂弟是一個人。神交已久,林大爺。」


  林瑜沉默了一下,腦子轉了轉,放棄了原本只是想要問一下小舅的計劃,起身道:「隨我來。」


  但凡做酒樓的,都會常年留下一個空置的雅間,以防萬一。醉仙樓也不例外,林瑜在重新打理這家酒樓的時候,就做好了打算。酒樓上下雖然看起來一目了然,但是林瑜巧妙地利用了人類視線的原理,在不起眼的地方搭了一條小道,直通後院。


  辛師兄跟著林瑜的腳步,跟著他來到後院。酒樓的後院一向是忙忙碌碌的,不過這些往來的人卻一個個都像沒看見他們一般,自顧自地坐著自己的活。


  來到一間四面無窗只有一扇小門的室內,林瑜請辛師兄坐下。


  「喚我宗平即可。」他這麼說,林瑜也沒什麼表示,只是淡淡道:「那好,宗平,我來問你來答,只管說我那不省事的小舅是怎麼說的就可以了。」不需要加上自己的理解,聽懂了的辛宗平點點頭。


  半晌之後,林瑜心裡有了結論,他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手邊的桌面,抬眼看向斂著眸子坐在綉墩上看上去無比小心的辛宗平,手指頓了頓,難道是嚇到了?他環視一周因為沒有窗戶,門又關著,只有燭光閃爍顯得無比昏暗的室內,也難怪,他心道。


  「說完了我小舅的事,現在讓我們談談你吧,宗平。」


  離開了那件昏暗的房間,便是林瑜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跟在他身後的辛宗平更是有再世為人之感。


  原路返回到原本的雅間,林瑜笑道:「勞煩宗平一直以來對我小舅的照顧了,有什麼吃的用的只管和這裡的小二說,也是我的一點心意。」辛宗平執平輩禮目送著林瑜走了,這才鬆一口氣。


  明明沒有說什麼,他伸手摸了摸后脖頸,果然,都已經濕了。


  林瑜打馬回了林府,將手裡的鞭子往邊上候著的小子手裡一扔,問道:「今日開了正門?」官宦人家的中門很少開啟,平日里常用側門。不過今日想是有貴客,林瑜一眼看去,地上的印子還很明顯。


  那小子彎著腰跟著林瑜匆匆地步伐,緊著道:「西寧郡王老太妃帶著世子前來拜訪,太太吩咐您收拾一下到後院去一趟。」


  林瑜眉頭一皺,心道這是唱得哪一出,面上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回說,我就來。」


  兩人一個心不在焉,一個渾不在意,走著走著,沒留意出了園子跑到了前頭。


  林瑜聽著隱隱傳來的人聲,拉了拉張琮的垂下的袖子,問道:「那邊可是你們上學的書房?」書房的窗戶並沒有關著,大約裡面的人也在觀景。


  張琮回過神來一看,大驚,窗后捻須而笑的可不就是自家先生,來不及計較怎麼就跑來這裡,忙拉了林瑜的手道:「快走快走。」


  「急什麼。」林瑜不樂意,非是對錶哥不滿,實在是他現在的外在條件達不到,小短腿怎麼跟得上他?抽回手,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被張琮貿然一拉略散亂的衣擺,「能吃了你不成。」


  張琮皺著臉,正要說什麼,就聽窗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可是琮哥兒,這麼忙忙地作甚麼戲耍?」


  林瑜抬頭,正看到自家大表哥的臉色瞬間苦了幾分,不由得踢踢他的腳後跟,悄聲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回話。」


  「回先生的話,正帶林家表弟出來逛逛。」張琮微微側身,露出被他嚴嚴實實擋住了身子的林瑜道。


  「可是先林潤之之子?」林瑜的父親名沐,字潤之,在姑蘇這一代也算是小有名氣。之前他守孝不得出門,沒什麼交際只是聽老管家說過,如今倒是遇到了。他上前一步,抬手行禮,道,「正是家父。」


  這位姓李的坐館先生見他小小一人,穿著大紅羽紗的斗篷,站在雪地里,年級雖小卻自有一番氣度,怡然不懼地對自己行禮,心裡先愛上了幾分,忙道:「外頭酷冷,琮哥兒還不趕緊帶了你表弟進來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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