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不過, 林瑜念著自家離張家略遠了些, 若是在那裡讀書少不得日日借住,不自在且不說, 也不是親戚長處之法, 便沒應。兼之,張家正經表哥張琮已經取了秀才功名, 被張大舅送去了西山學院念書, 最小的張珏正是淘得厲害的時候, 他與其他的便宜表兄弟又沒什麼交情, 張老太太轉念一想, 便不再勉強。


  另外, 一個人太遠了宗族,說出去也不好聽。君不見, 便是榮國府的鳳凰哥兒賈寶玉也上幾天族學,後來因著賈家的族學鬧得太過不堪,又進了大觀園,這才不了了之。


  這些年他與京城海叔的書信一直沒斷過, 除了前兩年京城出了一樁大事。那時京城戒嚴, 風聲鶴唳了大半年,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通信才算是恢復。


  隨後, 老皇帝昭告天下, 太子暴斃、加封義忠親王, 自己也火速退位做了太上皇。如今在位的,是原皇四子,並不大讓人矚目的一位,也不知打壞了多少人家的如意算盤。


  其中就包括賈府。


  不過,相比於林瑜在邸報上看到的一批接一批秋後問斬、抄家流放,奪官貶職的都該額手稱慶,好歹撿回了一條性命。若後繼有人,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階。


  「我那便宜先生運氣倒是好。」想著,林瑜對身邊的京墨笑道,「秋闈雖然趕上了風波,但是他在金陵,倒也沒什麼妨礙。等第二年春闈了,大事都定了,他正巧做了第一屆天子門生。」


  這兩年,京墨由林瑜帶著,林老管家教著,褪去了跳脫,逐漸露出沉穩的模樣來。他聽著自家大爺這句不大恭敬的話,反問道:「您是看見什麼了,突然想起他來?」他做自家大爺的書童,又兼著伴讀,自然也是在賈雨村跟前讀過兩年書的。


  現在要他想起來,那兩年的時光著實是辛苦,連帶著他對這個先生也沒什麼好印象。不說他目無下塵罷,自己原是個僕人之子,也怪不得人家。只是賈雨村講課著實天馬行空,博古論今,又通典故。下課之後,他總要花更多的時間來一一對照著腦子裡強記下的內容再尋去。


  這麼說起來,完全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的自家大爺似乎更加可怖一些。


  林瑜手腕一翻,指著一行短短的小字,道:「瞧,被革職了。」


  京墨定睛一瞧,搖頭道:「這才上任多久?」甚至都不必多費心思計算,問道,「不足一年吧?」


  「可不是。」林瑜含笑放下邸報,京墨自拿了去收拾起來。見他心情好,心裡訝道,自家大爺與賈先生不是還算得上師生相得,怎的他去了職,他倒挺高興?便這般問了。


  林瑜不好說自己並非幸災樂禍,只是笑道:「與他無關。我只是想著,過了些許日子,海叔的好消息便要來了。」如今身在這個時代,林瑜又自詡半個局外人,自然比旁人對如今的局勢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太上皇已經退位一年,新皇的腳跟卻是將將站穩。別的不說,林如海的升職便可窺一斑。


  他這個海叔必不是太上皇或原太子一脈的,否則也不能安安穩穩地在蘭台寺呆這麼久,並且絲毫沒在那場宮變中收到波及。如今新皇即位方一年,他就迫不及待的叫林如海來接手鹽政這個要緊的職位,除了海叔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的沒有表現出傾向之外,也有海叔出身特殊的緣故。


  林家早先也是勛貴,還在太上皇的隆恩之下多襲了一代。如今林如海雖是科舉晉身,但是偏偏娶得妻子是四大家族賈家的嫡女。


  新皇挑來挑去,單把海叔給挑出來,不過也是打量著自己根基未穩,不好明目張胆地提拔自己的心腹。林如海好歹面上有個純臣的樣子,身份上在太上皇看起來也親近,兩廂考慮之下才選的他。


  所以說,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若海叔真是新皇暗中的心腹才是好事。雖然,按照紅樓夢後面的發展來看,八成不太可能。林如海兩頭不靠,偏偏身上任了這樣的差事,可不就是催命。


  林瑜所料不錯,京城林府中,賈敏一邊裝出喜氣盈腮的樣叫家人撤了香案,等林如海供好聖旨回了房,摒退下人,夫妻兩個這才相對嘆息。


  賈敏何等聰敏之人,怎會不知是自己的出身累及夫婿,不由得滴下淚來,道:「這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自悔方才漏了聲色,忙摟了勸慰道:「如今為夫權錢相濟,娘子這是高興壞了罷!」


  賈敏聽他說得粗俗,腮邊還帶著一點晶瑩的淚珠,忍不住嗔他道:「又不正經起來,這是能混說的?」又推他,自拿了帕子拭臉。


  林如海笑道:「怕什麼,再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做好了未必不是另一番景象。」


  「罷了。」賈敏心知多說無益,事已至此,還不如早點打點行裝。不獨自己的娘家賈府那一邊,親近人家都要送帖子告知,事情且多著呢,都要她這個做主母的一一分派。


  「這鹽政的官邸正好在維揚,離著姑蘇走水路不過幾日。早點出發,今年正好回去祭拜一下宗祠。」林如海見她緩過來,不由得心中嘆了口氣。年頭他的小兒剛剛夭折,自家夫人從那時起身子便不大好,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是生怕她又多想,倒不如事情多一些,少些思慮。


  賈敏不由得順著林如海的想法,接著道:「咱家雖分宗出去了,到底宗祠還在姑蘇,原也是該的。」又道,「回了姑蘇,少不得多住幾天,老宅不現收拾起來怕是來不及。」


  林如海捻須而笑,道:「這個不怕,只消為夫向姑蘇去一封信便好。」


  賈敏聞弦歌知雅意,只是不大放心道:「那瑜哥兒自幼失怙失持的,如今不過十一罷,怎好勞煩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去管這些庶務?」


  「娘子小瞧他了。」林如海與林瑜書信常常來往,自然知道他這個族侄心智不一般。他雖在信中竭力遮掩了,但是林如海到底看出些蛛絲馬跡。因嘆道,「便是為夫,換在他那個處境,怕是也做不到他那般漂亮。」


  賈敏妙目橫他一眼,道:「知道咱家是不親近那邊宗族,只是瑜哥兒與我們不一樣,這般下了族裡面子,可有好處不成?」


  林如海冷笑道:「面子?怕甚麼。我冷眼瞧著,這樣才好呢!前頭族長是知趣安分了,瞧瞧都教出寫什麼人來?可見,萬分知趣,不及十分正直。」又道,「瑜哥兒這樣才好呢,心眼子多又何妨,用的正便好。」潤之他有機有人啊!林如海想起了自己原本千伶百俐的小兒,心中不由得一痛。


  賈敏見他氣憤的樣,便知他是又想起了當初林松一家的無恥作為,心道那孩子的確怪不容易的,便笑道:「知道你愛重他,這樣誇讚,他還小呢!」考慮了一下,便笑道,「也罷,我只等著看他本事,若不好,我可不依。」


  夫妻兩個相視一笑,一時無話。


  一旬之後,林瑜拿著這一封和邸報一起送到他手中的信,看了之後,嘆一聲果真如此。對於林如海托他收拾老宅並不放在心上,只交與白朮,讓她自去分派,哪裡曉得那對夫妻還拿他打趣呢!


  索性林家如今的交際比以前要輕省好些,一些勉強往來的人家也逐漸斷了關係,林瑜也不在意。只是今年他卻不得去莊上別院貓冬去,這收拾宅子儘管沒有林瑜什麼事,但是他也少不得隔幾日去那裡坐著,也是個意思。


  只是族裡瞧著林如海的老宅人聲往來的,少不得多方打聽。天下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再說這也不是什麼要保密的事。族裡很快就從原本看家的下人那裡打聽到,今年林如海要回姑蘇祭祖,又知道了林瑜管著那邊洒掃修葺,不覺得又羨又妒。如今也顧不得早年那樁事了,紛紛上門打聽,把林瑜給煩得不得了。


  反正近年下了,族學里沒幾日學好上。林瑜乾脆一併告了假,整日里在自家宅子里窩著,那邊林府也不去了。反正,有林老管家並白朮管著,他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如此,一晃便進了臘月。


  這一日,林瑜正擺了個棋盤,殺得京墨眼見著大龍不保,忽見派去碼頭的小子來回說,堂老爺一家的船再有兩個時辰就該到了。


  他鬆了口氣忙擲了黑子,道:「我去喊爺爺去!」說著,拿腳就走。


  那小子還立等著回話呢,哪知道京墨大哥居然這般沒義氣,撇下他就走了,登時傻眼。


  林瑜輕笑一聲,拿過黑子,自娛自樂地繼續下下去,原本已經日暮途窮的黑子又顯出一線生機來。


  白朮正好來找自家大爺,見外書房一個呆愣愣的小子立著罰站呢,忙道:「還不快下去。」


  那小子巴不得這一聲呢,忙一溜煙地跑了。


  所以,早在當天晚上,林瑜就當著世子的面,暗中授意了白朮與岸上聯繫查探,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這個少年的身份。只是,就算是當著人家的面,他也沒有發現而已。


  索性除了身份之外,林瑜還是準備好好地將人送到揚州的,這才沒了血濺五步,還要收屍的煩惱。


  就像是林瑜昨晚判斷的一樣,這個郡王世子是個小狼崽子,要是真的被他知道了林瑜做了什麼,他是很有可能鬧起來的——比如,死都要拖一個墊背的。


  至於郡王世子知不知道這艘船的主人是誰,只能說,他自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有目的地選擇了三品大員規制的官船往上爬的。至於姑蘇到維揚的三品大員有多少,回頭一打聽,根本瞞不住。


  林瑜自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便知道自己的怕也瞞不住,誰不是聰明人呢?況且還是一個能從身邊人的追殺中逃出來的人精。林瑜幾乎稍微打聽打聽西寧郡王的家庭情況,就知道這個按年紀還派不上什麼用場的世子是為什麼出現在陌生人的船上了。


  就像他早年說的,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后爹,這句話算不上什麼普天一同的真理,但是放在西寧郡王身上倒是無比合適了。林瑜還打聽到了老太妃就在姑蘇養老,世子即使在維揚下了船,終究還是要回姑蘇的。


  只有到了祖母身邊,才算是真的安全了。世子心裡思忖,但是他為了避開父王的親隨,選擇了逆流而上。姑蘇道維揚走水路順流而下雖不過一日的距離,但是怎樣安全地回去還是一個問題。


  他毫不懷疑,那些人已經守在了姑蘇的城門口,用尋找西寧郡王世子的名義嚴查每一個過路人。


  不是他自大,但是一個異姓王世子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別的問題。世子的眼神看向歪在榻上專註地看書的林瑜,昨天晚上過於緊張,他沒有發現收留了自己的少年竟有一副世人難及的好皮相,他在京城內外行走,也沒見哪個人能比眼前人更好看。


  「你長成這樣子走出去,是會招禍的。」他突兀地開口了。


  林瑜從書本上抬起眼睛,饒有興緻地看過去,對這個落魄世子會說些什麼很感興趣。許是被他的默認的眼神給鼓勵了,世子沉默了一下,繼續道:「我是西寧郡王世子,金焱。」


  「我說過的,我對你是誰並不感興趣。」林瑜伸手撈了撈身上的薄毯,更何況這樣他已經知道的消息呢,還不如多看兩頁書來得實在。


  如果是平時的金焱,在遭到這樣的輕視之後,早就發怒了。但是在經歷過親生父親的追殺和身邊人的背叛,這個驕縱著長大的世子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他甚至能理智地分析著林瑜在不經意間展露出來的東西。


  「正三品規制的官船,還在維揚和姑蘇兩地來往,只有祖籍姑蘇的信任巡鹽御史林如海。」金焱斟酌著說著,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公子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如果想要安全地躲到祖母的庇護之下,他只有爭取所有可以爭取的力量,「可據我所知,林如海並沒有這樣大的兒子。」


  金焱雖然在後面王妃的口蜜腹劍中長大,但是本身的出身見識卻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林瑜的日子在他自己的眼裡只能算是尋常,但是在金焱的眼中,無論是冬日裡船上新鮮過分的果蔬,還是低眉順眼、沒有絲毫多餘舉動的僕從都昭示了林瑜的不同尋常——照金焱的見識,皇宮的宮女太監都沒這麼老實的。


  作為客居的林瑜能在主人家的眼皮弟子下藏下金焱這麼大個活人,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破綻。要知道,林瑜待金焱可都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標準來的,並沒有拿僕人的東西來湊數。


  而一艘船才多大,特別是這種短途旅行的官船,又會備上多少物資呢?


  聽金焱這麼一說,林瑜想了想,贊同地點頭道:「聽著是蠻有道理的,不過,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對仆下特備嚴厲呢?」的確,他是有點太過理所當然了。所以,這個小世子看出來倒也尋常。


  世子一時語塞,但是他還是搖頭道:「不會的。」至於為什麼不會,他卻說不上來。


  「不過,你既然選擇自報身份,是想得到什麼幫助嗎?」林瑜已經徹底放下書本,眼前這個小世子的處境說糟糕的確很糟糕,但是要說完全沒出路卻至於,至少林瑜自己就能找到不下於三種方法來擺脫眼前的困境。


  金焱一咬牙,道:「我要你送我回姑蘇,只要到了那裡,我就安全了。」


  對,只要回到老祖母的身邊,便是父王也不能將他怎麼樣了。


  「去老祖母那邊尋求庇護的確是一個辦法。」林瑜外頭打量一臉倔強的金焱,小少年長得虎頭虎腦很精神,屬於老人家都會喜歡的那一掛。大約是經歷了變故,眼中的驕縱不存,但是還留有一口心氣。


  「但是,你的老祖母又能庇護你幾年?」


  「你遣人打聽了我的身份?」什麼時候?金焱的腦海中一瞬間翻過這個疑問,然後便是深深的憂慮的緊張。


  看著對面一下子狠厲起來的小崽子,林瑜哂笑一聲,道:「西寧郡王是庶子出身,老太妃不願見他長年累月地在姑蘇的別院里獨自一人過活,並不是什麼很機密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人人皆知了。


  林瑜也沒說自己有沒有打聽金焱的身份,但是眼前的小世子在尷尬過後,無疑接受了這個解釋。只能說,林瑜的表情太過自然,理由太過正經,是以還沒修鍊出來的金焱完全沒覺得哪裡不對。甚至沒想過,他從來沒說過是自己的父王在追殺他,林瑜又是怎麼篤定的,還這般反問他。


  「失去了老祖母庇護的你以後又該怎麼辦呢?」聽著林瑜的疑問,金焱沉默了片刻,老實說他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總是想著等他長大了大約就會好了。但是,他的父親都能做出這般撕下臉皮的事情了,以後他的日子定然不會輕鬆。


  他沉默了一下,問林瑜:「你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我好奇。」林瑜取了一個果子,拿手帕墊著剝起來。三年前的林治,面對即將把自己推出去頂罪的父兄,選擇了魚死網破,這是匹夫之怒。換做眼前這個小孩子,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嘖,怎麼聽上去自己就像是一個大反派一樣?

  許是因為最狼狽的時候都已經被林瑜看去了,金焱在沉默之後並沒有生氣。他雖然紈絝,但還不至於對著救了他的人惡言相向。


  他說:「我也不知道。」


  林瑜點點頭,也沒覺得他這樣的答案哪裡不對,只是道:「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他頓了頓,又道,「等到了維揚,我會留一個人送你回姑蘇。」金焱百般躊躇沒能說出口的要求,在他的眼裡竟像是不值一提般,甚至沒有多說。


  就像是之前說的,林瑜是一個生活很規律的人。身邊的處境一般不會影響到他的作息,該鍛煉的時候鍛煉,該看書的時候看書,如今多了林如海布置的文章也沒什麼。


  但是看在金焱的眼裡,這就有點恐怖了。


  什麼樣的人能把自己活成活生生的鐘錶,眼前的這個就是了。金焱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上錯船,進錯房間了,換了別的人他現在是不是還輕鬆一些?

  不過,這種事情沒有後悔葯吃,或許還是一個機遇。


  當金焱在張忠的保護之下,一路順順暢暢地來到姑蘇見到祖母時,心中無比地慶幸了那時候的自己沒有做錯選擇。


  這些大多苦漢子出身的護衛們這些年雖然在林家拿慣了新衣新褲的,但又有哪一位會不珍惜?這樣的人也到不了林家來。


  「就等著隊長請大傢伙酒吧!」黃石笑呵呵的,肚子里有貨卻藏得嚴嚴實實,要不然他也不能得了林瑜的信任。


  甲聽了,不禁興奮起來,搓著手進了屋,樂道:「準是得了個大胖小子!」


  黃石拎了拎吊子,甲見狀,趕緊緊上去接過,從桌上翻出黃石和自己的茶杯來,熱熱的倒出兩大杯的茶水來。


  黃石接過自己的茶杯,笑道:「那得等他親自與你們說。」


  外頭園子里有兩組人巡視著,還得有半個時辰才輪到他們,黃石也就和甲這個半大小夥子安安穩穩地坐在屋裡喝茶說話。甲之所以是甲,倒不為別的,而是他年紀最小。今天不過十九,家裡正張羅著給他娶媳婦。這段時間他聽見媳婦、生娃之類的話題就興奮地打不住。


  黃石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家裡準備得怎麼樣了,突然聽外面傳來張忠爽朗的聲音,似乎還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放下茶杯起身,正要開門,就見張忠一手推了門進屋,身後還跟著幾個抱著好些鼓鼓囊囊地包袱的眼熟婆子。


  「這是?」黃石不用算日子就知道還沒到發年貨的時候,他不禁納悶地問道,「日子不對啊!」


  「不是年貨。」為首的婆子穿著青灰色大襖,一頭烏油油的發一絲不錯地抿起,緊緊地挽在腦後。她刻板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來,道,「再過兩天大爺就除孝了,這是賞給大家的,都沾沾喜氣。」


  一邊指揮著人將包袱都放下,再一一交代道:「新制的衣裳都在這裡了,還有銀兩,你們自去錢賬房那領去。」


  「錢媽媽,這回能得多少?」甲是個外向的,立刻黏上去問,被張忠一把抓住了領子。他對著錢婆子笑道:「勞煩媽媽走這一趟了,喝杯茶吧?」


  錢婆子搖搖頭,看向甲的眼神很是溫和,她拒絕道:「這就不必了,還得緊著支了內院的賞銀,給她們搬進去呢!」她一陣風似的走了。


  張忠拍拍甲的肩膀,道:「走,跟大哥去錢賬房那裡給弟兄們領銀子去。」


  甲撓撓頭,應一聲:「哎,好。」又問黃石走不走。


  黃石拍了拍擱在桌上的包袱,道:「你們去吧,我先給閑著的兄弟們送過去。剛才錢婆子那動靜,只怕那幾個小子這會兒正等得抓心撓肝呢。」


  林瑜除孝,對他自己來說倒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然而對底下的僕人們來說,卻是能多拿一筆豐厚的賞銀,各個開心的如同提前過年了一般。


  白朮笑眯眯地站在繡房門口,看她們歡歡喜喜地鬧作一團,就為了幾個好看的面果,姑娘們清脆愉快的笑聲聽著就讓人心情也跟著不由自主的輕快起來。


  管事的媳婦見了她,正要止住這群樂得沒了規矩的丫頭們,卻見白朮含笑對她搖搖頭,又示意她出來說話。她趕緊出來,悄悄地掩了門。


  「莫擾了她們,原是一件喜事。」白朮拿腳走開一些,生怕裡面的人看見了門上的倒影,又道,「若面果子少了些,只管去和大廚房說,就說我的話,讓多做一些。大家都拿些回家哄孩子、祭祖都好用呢!」


  「大姑娘慈心,只別費心。」那媳婦忙搖搖手,笑道,「主家一向大方,她們哪裡眼皮子淺到缺這點小東西,不過是圖個搶得開心罷了。」


  白朮聽得笑了,道:「這話很是。」又問,「大爺除孝后的衣裳都得了吧?」


  管事媳婦忙回道:「都得了,只祭祖時穿的大衣裳還差了點綉紋。」


  「這原也急不得。」白朮點點頭,囑咐道,「你們多費心些,畢竟是大爺除孝后第一次祭祖,再莊重也不為過的。」


  「曉得,那我先把已經得了的幾套衣裳給您送去?」


  「不必送了,交與我就行。」管事媳婦連忙應一聲,從一邊上了鎖的屋子裡拿出一個月白色帶淺紋的綢緞包裹來,遞與白朮。


  白朮拿在手上,略一檢視一番,滿意地點點頭,轉身便走。她原是很忙的,這已經是難得的悠閑了。


  那管事媳婦見白朮走遠了,又贊又羨了一回,方轉身回房。到底也沒讓一屋子的大小丫頭們多鬧,說了幾句便叫散了。


  不多時,就見大廚房裡的人來了,手裡端著的可不就是剛讓一群大丫頭們搶得高興的各色栩栩如生、又憨又可愛的面果子,那管事媳婦不免佩服白朮周到。


  整座宅子今天喜氣洋洋的,林瑜這邊卻抱著縣誌及早年林父、祖父留下的筆墨皺眉不已。


  他只知本朝國號為靖,前朝乃明,記憶中林父一直是寬袍廣袖峨冠博帶,便以為這個世界和上一輩子的歷史不一樣了,哪知道雖然沒了滿清,但本朝皇室來歷卻與之脫不開關係。


  這個世界的中原皇朝的位置上坐著的依舊是異族。


  林瑜從有限的資料中發現了歷史的拐點出現在了哪裡,別稱野豬皮的□□哈赤在歷史中沒了蹤影。許是幼年早亡,如今已經不得而知。然而原本應該在他的領導下崛起的建州女真在與海西女真的衝突中悍然落敗,被海西女真吞併。之後便是后金建立,再入關取代了明王朝,林瑜耐著性子看完這一段,和他記憶中的歷史沒有太大的衝突之處。


  而這個世界的皇室姓氏,林瑜倒是耳熟,說起來沒一個中國人會陌生。


  葉赫那拉氏。


  那是曾經統治了末代清朝的女人的姓氏,那個女人便是慈溪太后,沒人會不知道吧?

  林瑜冷笑一聲合上書卷,暗道,這算什麼,歷史的詭異玩笑嗎?


  這一世沒有剃髮易服之策,讓他失了警惕,還以為是又一個漢王朝。也難怪,他能接受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守孝三年多,他沒被憋死,那還是上輩子宅慣了。隨身領地里的書籍管夠,窮其一生都不能全部看完,這才安安分分地窩了那麼長時間。


  林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將弄亂的書籍擺回原樣,想了想,自己這輩子的祖父做到過知州,應該有邸報。他左右看了看,仗著人小便鑽進了書堆里,敲門進來的林老管家一看自家仙童下凡一般的大爺,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樣子,忙哭笑不得地問道:「您找什麼,老奴替您拿好不好?」


  也許是少見林瑜這般活潑的模樣,老管家不禁用上了哄孩子的口氣。


  林瑜也不介意,他從舊紙堆里爬出來,隨意地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見拍不了便隨它去了,林老管家一見,暗暗記下一會兒該讓裡頭送乾淨衣裳來,就聽林瑜問道。


  「早先祖父做了一任知州,那時邸報可還有?」


  林老管家一愣,旋即答道:「那都由先老爺收起來了,不在這堆里。」又問,「您是想看邸報嗎,老奴這就吩咐人去買。」


  難怪祖父的藏書這邊找不到,林瑜暗道,這時又聽老管家說買,訝道:「邸報可以買?」


  見慣了自家大爺運籌帷幄不動聲色的樣子,這倒是林老管家第一次見他目露訝異,不由笑道:「大爺有所不知,邸報雖是由通政司下抄錄刊發,但是朝廷並不用急腳遞送,慢了些許。於是便有商人做起了這門生意,官老爺們圖省事,多有去買的。咱們林家世代書香,自然也可以去買。」


  林瑜一聽,道:「官府刊印的邸報想必不需官員們銀錢使費吧?」


  林老管家點頭道:「正是如此。」


  商人要去通政司抄寫邸報,需得給出一些好處費。這樣,通政司裡面的上下官員多了一項心照不宣的灰色收入,朝廷省了大量印刷的花銷,各地官員們能更快的得到京城的消息,商人賺得了銀錢,上下沒有一個不滿意的。這官員之外的人買邸報看,上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反正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消息。


  一轉念就想通了裡面的關節,林瑜暗笑自己之前疏忽,忽略了現在商業繼承了明朝的發達。他簡單地吩咐林老管家,把之前斷了沒買的邸報買齊全,整理好了他要看。


  林老管家記著了,這才說起要稟報的事來:「大舅老爺使了人來,說是張老夫人這段時間常念叨您,想請您過門小住一段時日。」


  林瑜聽了,想也不想地道:「就說我初五齣了孝,初六便去,謝老太太挂念。」見林老管家應了,正要轉身出去吩咐,想起張忠剛回的時,又叫了一聲,「略站一站。」


  林老管家回身,問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算了,你只打發人回去,就說我說的,請大舅過府一趟,我有話說。」


  這個小小的林家正經主子只剩下林瑜獨個兒,宅子不小,僕人又多,即便他精簡過了,上上下下零零總總還得有五六十人。他只好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廚房做菜的就只能待在廚房,負責針線的便只能在繡房,做漿洗活計的便只能在一地漿洗。各司其職的同時,他們不被允許出現在其他的地方。


  林瑜還特地從大舅家聘了些護衛回來,每日在外院專職巡邏。這些護衛早年跟著張家走南闖北,都是見多識廣且身姿矯健的漢子,有些受了傷再做不得出門的苦活,有些則人心思定有了銀錢便不愛闖蕩,這些人里他大舅便精心挑選了人品穩重忠誠的,推薦給林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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